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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昏厥 ...

  •   圆通早已被她一系列反常的举动吓住,想劝她,却又不知她究竟是怎么了,无从劝起。此刻听她这一声大叫,更是被吓的一跳,再去看她,只见曼头陀林已经失声大哭了起来。
      不是无声饮泣,不是抽噎难抑,是突然而至的嚎啕,是真正完全放开声音的大哭,仿佛要借一场大哭把胸中郁积多年的所有不快全部倾吐,任自己的泪也如雪崩如沙暴,任自己的声音如风吼如雷鸣。
      圆通呆呆地看着她,她这是在哭吗?即使有人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也不会哭的这么绝望吧?她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她的哭声中隐隐含着恨意?
      曼头陀林的心中的确有恨,说不清恨什么,恨苍天?恨命运?还是恨自己?
      她慢慢止住了自己绝望的嚎啕,缓缓地抬起脸,仰望这天上群星,似乎要向它们要一个答案,告诉她,为什么会是这样?难道这就是她的宿命?
      她认得这枚戒指上的翡翠,那是从母后的金莲花别针中取下来的。她更记得这枚戒指,那是她四岁时,父王亲手套在贵霜王子手指上的订婚礼物。
      终于,在漫天星光下,她在无谶的脸上认出了当年那个模糊的影子。
      是他,没错的!
      原来他一直就在自己身边!
      曼头陀林忽然浑身都颤抖起来,他早就知道的!
      一切都豁然开朗了。
      为什么他会在大月氏人最后的营地黯然神伤?因为那是埋葬过他祖先们的地方!
      为什么他能矫健地在马上飞奔?因为他根本就曾经是马背上的俊朗战士!
      为什么他在禅房外伫立凝望自己的背影?因为他看的是他曾经的未婚妻!
      他早已知道真相,却既不离开也不说破,只时时用那深沉的眼光看着她。
      他宁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不顾性命地揽她入怀,却不肯告诉他她是谁!任她自己为自己隐秘的念头而深深自责。
      是的,从那日在禅房外回眸看到他目送自己背影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底就开始了一点点悸动。此后,若有若无间,她好几次觉得他在凝望着自己,为此心中一次次有点小小的甜蜜,小小的狂喜。
      那一天在风暴里,两人紧紧相拥,她的心几乎狂跳出喉咙,她早已暗暗喜欢上了无谶——只是顾忌着他高僧的清誉,怕毁了他累世的功德,才把那份感情强压到了心底,还在心中暗骂着自己真是罪孽深重,惭愧不已。
      却原来,这感情才是真正的顺理成章,才是早就被神佛祝福过的。这几个月来她的隐忍与压抑才是真正的笑话。
      她仰脸看天,漆黑的夜空中群星一闪一闪地眨眼,像是在嘲笑她这几个月的糊涂。又像是在告诉她,别以为能以避得过神佛避得过天,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数,谁也改变不了。
      “曼头陀林?”圆通一头雾水,看她那伤心的样子都不敢打扰她,直到这时,才小心翼翼地唤了她一声。
      曼头陀林没有动,更没有看他,半晌,才瞪着天上的群星,黯然问:“你知道他是谁么?”
      圆通知道,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已经发生了。他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默默地看着曼头陀林。
      曼头陀林惨然一笑,依旧举头注视着天上那道银河,慢慢地说:“我们早在四岁时,就在漫天神佛的见证下被绑在了一起,他就是我的未婚夫婿!”
      圆通的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呆呆地看着曼头陀林
      曼头陀林也转过脸来,定定地看着他。
      两个人都沉浸在深深的震惊中,以至于都没有注意到夜空中“雅克——雅克——”的鸟鸣声远远传来,声声刺耳。
      曼头陀林在楼兰长大,应该知道这“雅克——雅克——”的声音是红隼特有的嘶鸣声,而红隼,原本是只在白昼里才出现的猛禽,如今她却没有注意到,一只只红隼正划破长空,趁着黑夜飞向北方。

      楼兰宫廷已经乱成了一团。
      中午时分,帕萝迟迟不见曼头陀林回来,派人出城去找,回来的人却带回了一个让所有人惊骇的声音:公主被人虏劫走了。
      所谓的虏劫只是客气话,事实真相是,公主和人私奔了。
      “咣当”一声,正在用午膳的呼屠王听到这消息,一下子就把银盘砸得老远。
      “她竟然敢!她竟然敢!……给我把她捉回来!捉回来!我,我要亲手杀了他们!”呼屠的咆哮声响彻了整座宫殿,连嵌在墙上的珍宝都几乎要被震落下来。
      所有的侍从、宫女们都吓得面色惨白,一齐跪倒,把头埋得低低的连大气都不敢出。
      公主私奔,这是何等丢脸的大事!楼兰立国近六百年,从未发生过这等丑事!
      连王后都吓的不敢为公主说清了,只呆坐在椅子上,不断木然重复着问:“和谁走的?她和谁走的?”
      几个狼狈归来的侍从带着哭腔磕头,异口同声地喊:“圆通!公主和圆通一起走的!”
      “怎么可能?”帕萝犹兀自不信,呆呆的看这那几个人,仿佛那几个人长着三个脑袋一般。
      “是真的,娘娘!”一个侍从哭着喊,“我们刚到城西20里的那片胡杨林,空信就像我们动手了,然后圆通就从树林里冲出来,把我们打得七零八落,还有好几个兄弟……连命都丢了!”
      帕萝坐在椅子上的身子晃了晃,下的嘉亚丽一把扶住她。
      帕萝虚弱地摇摇手,仍旧不敢置信地看看那几个人问:“怎么……可能?”
      呼屠王在旁边拍着桌子吼:“圆通!圆通!我就看这家伙不对劲!”
      帕萝猛的一把抓住了呼屠的手臂,紧张地喊起来:“你别急!别急!这里面肯定有问题,空信怎么可能帮他们俩私奔?”
      跪在底下的那个侍卫却偏偏要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愤然高声嚷起来:“娘娘!真的!空信也动了手,要不是他,圆通也没那么容易把公主带走……”
      另一个的愤怒也被挑了起来,抬起头来接着说:“还有谈摩衬大师,他也……”
      呼屠的脸被气得不正常地通红起来,手把桌子上敲的砰砰响,恨恨地骂:“谈摩衬!谈摩衬!!”
      帕萝虚弱地扶着头几乎晕倒,只会喃喃问:“怎么可能?谈摩衬都不管管圆通么?”
      一个侍卫恨声道:“他也与公主一起走了。”
      帕萝几乎快晕过去,直直地看着那几个侍卫,忽然,她似是用尽全身力气般高声问道:“到底公主是被虏劫了去还是……?”
      几个侍卫都低下了头,他们当然不敢说出“私奔”二字,可人人受了伤,也实在不愿意把这件事说成“虏劫”。
      呼屠霍地站起,大踏步地嚷起来:“来人,来人,把所有人都叫来,我要杀了那个妖僧!”
      帕萝急了,拽住他的手哭起来:“陛下息怒!息怒!!也许事情不是那样的,也许,也许曼头陀林不是私奔的!”
      她也是急了,所有人小心翼翼回避的“私奔”二字,忽然就脱口而出。
      “私奔——私奔!”呼屠的一张脸涨红得几乎滴出血来,忽然间一阵血气上涌,他强压下一阵眩晕,恨声道:“我非杀了她不可!”
      “陛下!”帕萝急忙打断他,紧张的说,“现在可不是说气话的时候,还是赶快把她追回来再说!”说到这里她皱了眉,疑惑的看着几个侍卫问,“你看公主是往哪个方向去了?”
      几个侍卫相互看看,一齐低声说:“北面!”
      帕萝一惊,低头想想,疑惑地抬头看向呼屠王,问:“难道她是要去焉耆?”
      “哼!”呼屠又恨恨地砸了一下桌子,从牙关里挤出两个字:“焉耆!”
      帕萝却立刻在一边摇头,皱眉道:“焉耆王虽是曼头陀林的亲舅舅,可是自从八年前的事开始,她心里一直在怨着焉耆王,对他戒心很大。她绝不会去焉耆。”
      厅堂的人都觉得她说的有理,可心里也都奇怪,公主不去焉耆还能去哪儿?
      帕萝眼皮一跳,忽然转头,骇然看着呼屠。
      呼屠的脑中也是灵光一闪,一呆之后也忽然跳起来,怒冲冲地向着半空中用力挥了挥拳,猛的大吼起来:“索勒!我和你势不两立——”
      声犹未尽,忽然觉得一阵眼前金星乱冒,耳朵像是忽然灌满了水,所有的声音都如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紧接着便是一阵眩晕,天地都在跟着旋转,转得他几乎站不住。
      帕萝立刻发现呼屠王面色红得太异样,觉得不对,紧张地喊了一声“陛下!”
      她的话音未落,呼屠王便在她的高喊中软软瘫倒在王座上。
      “陛下!——”帕萝不顾王后威仪地尖叫着冲过去一把扶起呼屠王,连声喊:“陛下!陛下!你怎么了!——”
      侍卫们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人人脸色一白,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
      呼屠王瞪着空洞的眼睛看众人,这双眼睛已经浑浊,布满了红丝,显得那眼神更加阴森可怖。忽然,他一把甩开了帕萝的手,指着那群殿前武士们,沙哑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大喊:“杀!——”
      这一声,终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一个字刚出口,身子直挺挺地向后一仰,昏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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