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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紫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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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头陀林真以为自己听错了,王兄居然要给自己过生日?
一边对镜试着王嫂帕萝送来的华衣,一边狐疑地嘀咕:“王兄今年怎么记得我生日了?”
帮她试衣服的贴身侍女莎欣掩口笑起来:“公主怎么这么说!”
“去年、前年、大前年……他什么时候记得过?”曼头陀林扳着手指头数。越数越泄气。
莎欣连忙宽慰她:“这多好!说明陛下开始关心公主了。”一边说着,一边帮她试穿一件新衣。那是王后让嘉亚丽送来的,指明了让让公主在晚宴上穿。
曼头陀林只粗略略地扫了镜中的自己一眼,仿佛看见了,又仿佛没看见,仍旧低头沉浸在自己的狐疑中,低下头恶狠狠地自己跟自己发狠:“什么关心……哼,那句话怎么说的?……巧言令色鲜矣仁!还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
公主!”
耳畔忽然传来莎欣的声音,那声音不仅如往日般轻轻柔柔,还又小又飘,倒像是在梦中的呓语,失魂落魄的。
曼头陀林白她一眼:“是非奸即盗!”心中却奇怪,莎欣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再仔细看,见莎欣目光呆滞地凝在自己身上,手半抬,嘴半张,说不出话来。
莎欣是一个中原客商在楼兰的私生女,因为说得一口汉语,六年前被呼屠王征选入宫随侍在曼头陀林身边。两人这些年来一起说笑一起打闹,私下里亲如姐妹。如今却被她像看怪物似地盯着看,曼头陀林只觉得背上一阵阵发冷,真怀疑自己头上长了角背后长了翅膀,狐疑地问:“你看什么呢?”
莎欣的眼睛这才有了点生气,仿佛曼头陀林的话把她的魂给叫了回来一般。
刚才那一刹那,她真觉得自己有点灵魂出窍了。
她也没想到,那件新衣往公主的身上一披,一刹那竟满室生辉。鲜亮的紫色与公主的肤色交相辉映,把公主衬得比羊脂玉还要细腻洁白,明艳晶莹,就连莎欣都在那一瞬间顿住了呼吸。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公主,忽然觉得公主像那些熟透的紫葡萄,让人有去咬一口的冲动。
而眼前的公主,却对自己这诱人的模样茫然不知。带着天真的茫然,更为她增加几分别样的风情!纵然莎欣自己也是个公认的美人,这一刻也看得心旌摇曳。
直到听曼头陀林喊她,莎欣才仿佛回过神来,也顾不得曼头陀林刚才在嘀咕什么,惊叫起来:“公主……太漂亮了!”
“什么?”曼头陀林还沉浸在对王兄意图的狐疑中,一时没反应过来莎欣在说什么。隔了会儿才听明白,扭头又看了眼玉镜,好像的确显得自己气色更好了些,但也不至于那么夸张啊!只是为了配合莎欣,总算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莎欣几乎是在叫了:“晚上就穿这件去……公主,画师看了一定……”。
她想说,画师看了一定会为公主发疯的。可再想想,还是把这话咽了回去。
曼头陀林却被她的话说的警觉了起来,她的脸忽然一白,呆了呆,猛地一把把衣裙从肩头扯了下来。
“公主!”莎欣遗憾地叫起来。
“就找件平常的衣服给我。”曼头陀林却平静的说。
莎欣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曼头陀林看她一眼,忽然恨声道:“我说王兄怎么忽然记起我生日来了呢!原来是要找人给我画像!”
莎欣还是不解:“画像又怎么了?”
曼头陀林一撩裙子猛地在厚厚的地毯上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呷了一口才冷笑着回答:“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给我画像?他想把我的像送到哪里去?”
莎欣被她没头没脑的问题问的一怔,可随即神情一顿,她也明白了!
楼兰宫中当然不会悬挂公主的画像,给公主画像,自然是要送进魏宫去。
原来,呼屠王是要把公主嫁走了。
莎欣看了公主一眼,却见公主的脸色更白了,连捧着茶杯的手都在轻轻颤抖。
莎欣心中有些不忍,走过去,慢慢坐到她的对面,轻声说:“公主,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这都是迟早的事……”。
曼头陀林的脸慢慢从茶杯里抬起来,漆黑的眸子看着她,那眼神竟全是悲哀。
莎欣眼中的曼头陀林大多是开开心心心、蹦蹦跳跳、嘻嘻哈哈的,全无公主的仪态,更难得看到她这种脆弱、无助的模样。她如今这番委屈、害怕的模样,看得莎欣的心都有点暗暗抽痛,努力笑了笑,说:“往好的地方想,那北魏的太子爷年少英俊,人也好,说不定将来会与公主特别投缘呢!”
曼头陀林却仍垂下头,半晌才低声说:“谁知是真是假?我见都没见过他!”
莎欣笑起来,说:“王后娘娘与陛下不也是原先见都没见过么?可是公主你看,陛下对王后娘娘多好!”
曼头陀林不说话了。的确,王兄呼屠性格火爆,朝堂上只要有人逆了他的意,就算是丞相将军他也当面申斥,唯独对对王嫂帕萝真是与众不同,不仅和颜悦色的,有时简直是言听计从。以至于,这些年来朝堂上一旦有人不小心触怒了王兄,都会跑来找王嫂求情,而且,都还很有用!
看曼头陀林不吭声,莎欣继续说:“就算陛下安排公主的婚事另有目的,只要大魏太子是个好人也就不算委屈公主了。”
曼头陀林仍不说话,既不点头也不摇头,看得莎欣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主意,只能转换话题笑着说:“公主穿上这身衣裳真好看!晚上空信师父见了,只怕要吃惊得不敢认呢!”
曼头陀林顿时高兴起来,欢快地问:“王兄也请了空信来?”
“当然!方才嘉亚丽告诉我的。”
曼头陀林的脸上乌云全散,笑着发狠:“前两天那本新棋谱呢,快帮我找出来!哼!看我今天怎么报仇,杀他个片甲不留!”一边说着一边直奔书房。
莎欣眼看着她穿着那么名贵的衣裳亲自翻箱倒柜地找棋谱,心疼地在后面直嚷:“公主当心!当心这衣裳!”
曼头陀林却满不在乎地继续趴在地上往橱柜底下看,头也不回地说:“今晚你随便帮我找件衣裳就行,要最旧的!”
莎欣糊涂了:“最旧的?……”
曼头陀林此时却“哈”的一声惊呼,果真从橱柜底下摸出一本书来,就地坐在地上翻看起来,随口说道:“就找最旧的。反正是家宴,自家人面前要穿那么漂亮做什么?就穿旧的。”
莎欣只觉得她的话匪夷所思,还是忍不住劝道:“今天是大宴,还有其他人呢,焉耆王子他们也要来!”
曼头陀林更不在乎了:“他关我什么事?我何必为了他换衣服?”
“公主,焉耆王子不仅是焉耆的使者,也是你的表哥,每年逢年过节的人家都送你不少好东西!他那么关心你,你却怎么整天当他仇人似的!”莎欣劝道。
曼头陀林却冷冷哼了一声,仍旧头也不抬,冷冰冰地说:“他关心的怎么是我?不过是楼兰的公主罢了。”
莎欣实在是糊涂了,楼兰没有别的公主,楼兰的公主与她,又有什么区别?
“公主,你误会焉耆王子了吧……”
曼头陀林却从棋谱上转过头来,不屑地暼了她一眼,冷冷地说:“误会?如果哪一天我触怒了王兄要被王兄烧死,他保证一句求情的话都不说,说不定还会在火堆上加一把柴。我误会他?我是早把他给看透了!”
莎欣被她说的脸色都白了。可是看公主的样子,竟不像是往日说笑的神气,往日清澈灵动的蓝眼睛里竟然充满了仇恨和痛苦,倒仿佛那是真的要发生,或者真的已经发生过的事一般。陛下烧死公主?想一想都让莎欣打寒战。
莎欣住了嘴,不敢再提什么焉耆王子了,可她为难地看着曼头陀林,难道她真的要穿旧衣裳参加国王设的盛宴?这怎么对得起王后专门送华衣来的心意?况且,也是在太失礼了!想来想去,还是挣扎着劝道:“那……还有空信师傅啊!”
“空信?”曼头陀林的头好不容易才从棋谱上抬起来,看她一眼,笑道:“你忘了他前两天说的?……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他才不在乎我穿什么呢!”
她的笑,明艳地几乎晃住莎欣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