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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暗潮[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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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良一路上抿着嘴一声不吭,直到医生替颜路包扎好伤口,被张良在门外拦截了半日叮嘱“没事”“真的没事”“以卫庄的项上人头担保没事”后,张良才放走了被迫发誓到一身冷汗的医生。
他进门坐在床边,轻轻缓缓的,颜路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张良的眼神从他的脸上移到包扎好的纱布上,伸手慢慢的触碰了一下,极轻极轻,仿佛还带着恐惧,那感觉就像是想要真的确认又怕惊扰了伤口让颜路的疼痛更增加几分。
他不敢,手就停顿了下来,僵直在半空中,蓦地被温暖的指尖握住的时候,他恍然的思绪才回过了神。
颜路睁开了眼,看起来并没有那么虚弱:“子房,我没事。”他又重复了一次。
张良扭过头,很难得的有了些厌恶的情绪,明明受伤了,为什么要说没有事?他紧绷着下颔,心里堵成一团却没有任何头绪,这不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他知道颜路救了他,那么不止一次的带着自责却又因为明明白白知道你的心意所以无法怪责——无法怪责这些所谓的“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借口——就像多年前一样,但是颜路,你从来没有站在我的立场想一想吧。
眼睁睁只能看着你受伤的我,让自己如何说服自己,而你呢,用一句“没事”就想打发掉我所有的亏欠和负担?究竟是看轻了我,还是看轻了你自己?
颜路终于发现了张良的异样,那家伙扭过的脸紧紧咬着的牙齿,抽出手不自在的绞了下,几乎不敢正视自己的眼睛。
颜路的温柔和包容令他本身显得异常强大,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那么堂而皇之的接受,就连张良也不能。
张良退开了一步,声音暗哑:“师兄,你能不能保护好自己,”从嗓子里缓缓哽出来的字眼,“多在意自己一些。”多在意自己一些,不要为了我那么不顾一切,我不介意听你的说教和指责,我不在乎得到多少教训,只是……别在全部担下所有的伤痛还要装作那么若无其事的说“没事”。
那是我从来没有察觉到的无法承担。
一室带着压抑的沉默。
卫庄经过的时候在门口听到了,他虽然对颜路这个人没什么好感,却不能否认他的温柔。
而对张良,从来都是。
但是。
颜路,你的温柔,迟早会逼疯张良。迟早。
他转身不着痕迹。
室内一片沉寂。
张良扭过头,愣愣的看着颜路,颜路呆了呆:“这次,我真的没事……”他看到张良微弱的牵动嘴角,颜路就不客气的来了句:“笑得比哭还难看。”
于是,张良真的哭了,趴在颜路的床上,怎么也止不住。
这下换颜路吓了一跳,玩大发了这是?他忙着哄张良都来不及,大叫完了完了。
张良抹掉眼泪,微微泛红的脸上还有着水渍:“什么完了?伤口怎么了?”
颜路叹了口气,有心无力:“在美国的时候我对自己说,那是唯一一次,再也不想让你流血流泪了。”轻柔的还带着温婉的笑意,“这下破了誓,可是要天打雷劈了。”他说的煞有其事。
“啪”,张良推了他一把:“还胡说别想我再理你!”
颜路“呲”了声,倒是被张良的推搡牵扯到了伤口,他抚了抚肩膀的纱布,安慰张良惊恐的眼神。“卫庄怎么会那么快赶到?”这点他之前就想问。
张良扶他半躺下:“察觉不对劲的时候我拨了他的号码把手机丢到了沙发旁,”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挠了挠头发,估计那手机都被打烂了吧……现在能记得的只有那几簇火光,不能去想象又无法去忘记。
颜路点点头,一来吸引了枪手的注意,二来不管有没有打中手机,以卫庄的警觉性也会察觉异常,不过还是很冒险,真是让颜路替张良捏把冷汗,万一卫庄根本没时间接电话,万一自己没有正巧加班回来?
他没敢想下去。
“倒是师兄怎么会发现的?”连张良都没有察觉颜路是何时进的屋子。
“房间的灯暗了,”他揉了揉张良的发,“我知道你等我是不会熄灯的,所以就留意了些。”他没有说,经过楼道时还特意注意了下没有走动的电表,一整层的断电可不是常事,他不是没有警觉心的人,“我进来的时候,就听到了。”他突然伸手搂住了张良,他听见了消音枪的声音,从张良那边传来,他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有那么一瞬几乎不顾一切要冲到隔壁去。
所幸,身边这个人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也所幸,自己能替他挡去伤害。
无论多少次,都心甘情愿。
抬头就看到张良一脸狐疑的盯着他,反而令颜路有些不自在。
“你身手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他还记得另一个同伙倒下的声音,如果颜路在之前就潜进了屋子,那么他是怎么击倒对方的?
“唔……”颜路摸了摸鼻子,“我去国外的时候学了防身术,看来成绩不错。”总算是用上了地方。
受伤了还敢炫耀?张良捶了他一下。
颜路在卫庄私人医生处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就打算打道回府,他气色看起来不错,所以张良没有阻止。
卫庄亲自开车把几个人送了回去,进门的时候,他还四下环顾了阵:“需要人手的话,就来找我。”有一次不难保有第二次,如今倒是不放心起来。
楼道里已经清扫干净了,但还是隐约可以见到一些干涸的血迹,许是昨晚上那个被击倒的家伙拖出去时候留下的,颜路看着一团乱的厅堂真是顿感棘手,即便现在只有满地破坏的痕迹都能想象昨晚上的混乱和惊心,新年里乱事不是一般的多。
张良去厨房里倒了几杯水,简单的收拾了下,卫庄就看着他到处忙活:“昨晚上只有两个人?”
张良顿了下点头,多加了一句:“起码屋子里只有两个人,”他听到那个人退出房子后咒骂了一句,“美国西部口音。”
卫庄又转向颜路:“颜先生呢?”
颜路没有多说话,显然是赞同张良的说辞。
卫庄的鞋子微微惦着击打着地板,有些“踏、踏、踏”的声音:“看来我们的大律师狗急跳墙了。”他有些哼笑。
“Johnson?”张良倒不是很诧异。
卫庄耸肩:“他早就察觉到了,你这么大胆的查他账户,只是没想到这家伙做绝了,用这么一劳永逸的点子。”雇了人来杀张良,张家唯一的“继承人”死了,自然谁也不会有那个心思动作,捏准了这事死无对证,大律师的替罪羊不在少数,到底还是对卫庄在国防交情上的一点威慑力有所顾忌,就硬是冲着无依无靠被逼到死角的张良来了。
张良苦笑:“真是可惜,没有他什么把柄。”他转头看了眼受伤的颜路,对现下的处境真是非常不甘心。
卫庄从口袋里掏出一袋密封好的东西晃了晃:“八颗。”这是昨晚上善后的结果。
八颗子弹。
张良床上两颗,客厅里六颗。
简直是玩命。
卫庄看了那两人一眼:“我还是派几个人多留意些好。”他也不管那两人的反对,毕竟谁也不喜欢自家周围多几个无缘无故的人“监视”自己,卫庄起身,也不容反驳:“为了你们的安全,委屈一下吧。”他这话说的也挺有意思,那两人对看了一眼就都没反驳。
卫庄不多坐,他有更多的事要去处理,张良送他出门,拐角隔着墙壁可以听到小区里不停歇的鞭炮声,今天是除夕,卫庄没有看张良,话倒是对他说的:“新年快乐。”
张良总觉得脸色脾气都不甚好的卫庄说着这样的话的时候总是很奇怪的一个场景,他没忍住“噗”了声,拍拍卫庄的肩:“新年快乐!”真像在哄个孩子,卫庄就瞪了他一眼又懒得跟他计较极不自在的下了楼去。
张良回到客厅的时候,颜路在阳台上接电话,张良就没有在意的收拾起房间,时不时的抬头看看颜路的身影,那人有些踌躇的来回走动,是很少见的,他声音不大,张良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但是看得出,这通电话不够愉快。
颜路挂了电话进来,脸色也不见得好。
“怎么了?”张良把扫帚放回厨房。
“没什么……”颜路摸了摸太阳穴搪塞,又觉得这说辞太糟糕了,“家里的电话。”他不多说。
张良愣了下,这才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颜路在这里受伤了,还是因为自己,他家人知不知情都不是个好境况,他像是拿不定主意又不知所措的张了张口:“师兄是……”他没有妄自对他作决定,只是在猜测。
颜路察觉到了张良的不安,伸手搂住了他:“我哪儿也不去。”他笑的柔和清雅,张良有时候觉得自己很自私,对颜路的决定欣然接受是因为根本不想去反驳也害怕去反对,贪心贪欢在某种程度上是自己不敢承认的占有欲,他低下头却避开了颜路的眼睛,那样眉目含情无论何时都有着安然静谧的文雅,真是孽障,是自己挣脱不了的孽障,他这样想着,听着颜路在耳边声音轻缓的重复着那句话:“我哪儿也不去……”
我哪儿也不去,只想和你在一起。
张良就笑了。
于是这就成了颜路第一个因伤而假的除夕夜。
晚上,张良在座机上接到了Elliot从法国打来的电话,嚷着怎么手机一直打不通,张良只好推说手机坏了还在修理,颜路看了他一眼,张良识相的寥寥几句挂了电话,由于家庭煮夫的意外受伤,这个除夕夜也成了唯一一个需要用速食食品解决年夜饭的新年。
总算风水轮流转的需要小王子下厨了。
颜路也没敢闲着,老老实实站在一边监督他,免得他把厨房烧了。
米线还是水饺,张良选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下面,打了个鸡蛋,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堆佐料,虽然还是烧糊了但是在颜路的指点下好歹是吃食出炉。
两个人开着电视机,就着一年一度的联欢晚会,消灭了一锅子的面。
颜路倚在厨房门口,眼神掠过张良正在洗碗的背影,小王子不小心被开水烫到的“呀”了声,打开水龙头就“刷刷”的冲手指,颜路皱了皱眉这次没有上前,他只是安静的看张良正在为自己做的事,虽然刚刚经历过大劫,可是似乎并没有影响到新年的气氛和张良所有的心情。
就好像,只要你还和我在一起,就已经是最美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