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六日，你不言，我不语》落水沉

22、第二十一章

　　那年，六月。
　　许言即将大学毕业，林宇是高她两届的学长。人温柔，有才，大二时就在外企实习，大三成为正式职工，大四帮公司签了大案子，一时间成为老师学生口中的，神一样的存在。
　　偏偏这个神一样的存在，在许言跨入大学门的第一天，就看上了许言，而且是一见钟情，跟下了降头一样，谁劝都没用。
　　此后便是，长达四年的喜欢和追求。
　　许言喜欢吃城西一家小甜品店的布丁，学校在城南，外卖都不愿意送。
　　许言也是偶尔出门逛街，才会绕到那里去买几个解解馋。
　　林宇的外企公司在市中心，大三时他下班，就会绕到那边买几个送到许言宿舍楼下。
　　许言不接受，他转头就扔进垃圾桶，过几天他又送，许言还是不接受，他还是一句话也没说扔进垃圾桶。
　　几次之后，许言慢慢接受了他的好意，但两人的关系却没有任何进展，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就这样过了几年，许言大四毕业。
　　毕业照那天，林宇请假，买了一捧鲜花。
　　许言，化着淡妆，虽然不是人群里最出众的那个，但也明媚不可方物。她和朋友们玩笑，大闹，她的人缘不是很好，朋友就那么几个，但是都是至交。
　　他只是远远看着，没有凑近，也没有离开。看着许言和朋友合照完，又和老师照，照完老师，拍风景，好像想把她大学四年的生活全都留在相机里。
　　等人群渐渐散去，林宇想前去和他打招呼，许言却被一个聚会电话叫走，整个白天林宇都没见到许言。

　　晚上，许言微醺，被朋友搀扶着，走回宿舍。
　　许言眼睛泛红，眼角还有未干的眼泪，他心疼，他知道，许言重感情，毕竟是相处了四年的朋友，到了分离的时候，都会或多或少的不舍吧。
　　许言喝了酒，感觉脑袋沉闷，毕业和知道乔朗婚讯的消息双重打击，让她痛苦不堪，这才喝了酒。
　　乔朗要订婚了！
　　她在饭桌上遇到了几年不见的初中同学，她告诉许言乔朗的订婚宴就在下个星期，她在今天下午才收到了请柬，说完还把请柬拿给许言。
　　请柬通体泛紫，紫色是程然最喜欢的颜色，许言翻开请柬，入眼的是一张照片，身着黑色西装的乔朗满足的笑着，身旁是一袭紫色婚纱，将头靠在他肩膀上的程然。
　　许言一个趔趄，脸色发白，突然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好像有一个玻璃罩将她和世界隔绝。
　　他和程然真的走到了最后，真好，就剩下她，还傻傻的忘不了。这么多年，拒绝了所有男生的好意，原来他一直很幸福，原来一直放不下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许言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和初中同学寒暄了几句，两人便各自散去。
　　后来，在饭桌上，许言无论是谁敬酒都大方的接受，一饮而尽。所有人都以为，许言只是临近毕业不好意思拂了大家的好意，毕竟谁心里都有点难过，也没有人注意到许言的不正常。

　　林宇捧着花一直等到许言，被人搀扶着出现在宿舍楼下。
　　已是晚上十点，宿舍楼下却还是有很多人，林宇上前，许言的朋友都认识林宇，但是林宇却从没在晚上找过许言。
　　他将花递给许言，许言瞥了一眼轻笑，没接过花，林宇手僵在空中，一时间尴尬，许言言语轻浮：“红玫瑰？师兄还真是长情啊，都这么长时间了，还没能看开呢？”这句话说给林宇听，倒不如是许言讽刺自己。
　　许言的话中带刺，说的极为伤人，连她的朋友都觉得听不下去：“小言，你注意点，师兄是专门来祝贺你的。”
　　林宇微笑，多谢了他人的好意：“没事，我知道她喝多了。”
　　“谁说我喝多了，我没喝多，我的初中校友要结婚了，我得留点酒量去庆祝，我怎么可能喝多……”许言激动地挥手，转而又整个人摊在朋友身上。
　　朋友一个猝不及防，没扶住许言差点两个人都摔了。
　　朋友开口“师兄，你看啊，小言她今天喝多了，我们先送她上楼，要不你改日再来？”
　　林宇放下花，心中遗憾，却还是点头让她们先上去。
　　得到同意，许言立马被扶上楼，林宇没有挪步 ，希望等到许言的身影完全消失再走。
　　许言和朋友们越过楼下大门，又直走了好一段路，脚才跨上楼梯，许言突然挣脱开，扶着她的那些手，转身往门外跑去。
　　朋友们一脸错愕，转而惊呼她的名字。
　　林宇转身准备离开，便听见有人喊许言的名字，他转头，便看见许言向他奔来。
　　他错愕，脑袋一片空白的眼见着许言，在他面前停下，许言看着他，他也看着许言，四目相对，许言的眼睛还是一片浑浊，没有焦点。
　　许言还是醉的。
　　六月，正是树木最盛的时节，夏夜还带有晚春的一丝凉意，一如十一年前乔朗和他在一起的那个晚上，也是这样的天气，让许言的心不由得一紧。
　　“师兄，不是祝我毕业快乐的吗？我还没听到，怎么就走了？”许言调侃。
　　“额……毕业快乐。”他反应过来，急忙补上，转而把花捧到许言面前。
　　许言捧过：“谢谢。”
　　“恩。”他木木的回答，这是许言和他为数不多的对话。
　　就一个“恩”字，许言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一时间气氛尴尬。
　　许言的朋友们赶来，催许言上去，许言没有回答，林宇见状：“你喝多了，快些上楼吧，我先走了。”说完，转身。
　　“师兄，你是不是喜欢我。”许言开口，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林宇诧异转头。
　　林宇没表过白，这四年一直都是默默地喜欢她，陪在她身边，他从不提恋爱方面的事，那她也不提，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啊？”林宇被问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认，“嗯。”
　　许言不紧不慢地走到他面前，既然他不愿意转身，那她只好走到他面前，让他不得不看着自己。
　　“那我们结婚吧，下个星期见父母，再下个星期领证，宴席什么的要不要无所谓！”许言语不惊人死不休。
　　众人皆是一惊。
　　林宇也惊住，竟然语塞，巨大的喜悦冲昏了他的头脑，再也不复往日的冷静，来不及多想其他的，一把抱住许言：“好，我们结婚。”
　　一股男性气息扑面而来，许言皱眉想推开他，手举了一半，便放下，任由林宇抱着她。
　　一瞬间，鼻子酸涩，她望向星空，今晚的天空安详静谧，黑的通透，没有一颗星。
　　许言，你该放下了，就这样吧，既然不能和爱的人结婚，那和谁都一样了，找个爱你的人结婚，从此和乔朗，婚丧嫁娶各不相关。

　　城市的凌晨，黑色的天幕下只有路灯还在发着微弱的光。
　　许言陷在回忆里，乔朗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
　　乔朗的脸就在眼前，这是她十一年来第一次这么认真打量他的脸。他的脸上有了时光走过的痕迹，以前圆润的下巴，变得有棱角，很明显，长大之后开始注意自身形象，所以皮肤也比以前白皙了很多，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多了一丝复杂，不像曾经的他肆意潇洒。
　　这是她想了十一年的脸，近在咫尺，她却不敢抚上去。假设，她还没结婚，现在的她一定是狂喜的，可是……没有假设！
　　乔朗的一言一行对于许言而言就是负担，既然是负担，那就必须丢掉！
　　她硬了硬心，沉声开口：“我们，就趁这个晚上，把所有的事情，说清楚。”她顿了顿声，生生压下即将破喉而出的哽咽，“从此以后，山高水长，再无瓜葛。”
　　他的眸黯淡下去，明明是对着光，整个人却像处在阴暗处，散发着无尽的绝望：“呵。”他感叹，“我以为……你会说，我们把所有事情说开了，从此以后我们就能……”
　　许言：“能什么？你觉得我们还能，能什么？我结婚了！我……”
　　“结婚了又怎么样！”乔朗厉声打断她，“都什么时代了，你居然还拘泥于这种伦理纲常！”
　　“这不是罔顾伦常的问题，我有孩子了，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幼小的身体承受这么大的变故，孩子没有任何错，不需要为了父母的感情问题买单。”
　　“你口口声声为了孩子，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乔朗皱眉。
　　“我们？”许言挑眉冷哼，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哼。你不觉得这个词好笑吗？十一年前，你甩了我两次，毫不犹豫都是为了程然，现在又转过头来说喜欢我，你不觉得可笑吗？”
　　许言又想起什么：“我还没想起来，你的程然呢？你的至死不渝呢？该不会是又被她甩了，跑到我这里，求安慰了吧。”
　　乔朗默不作声。
　　许言又是一声冷哼：“果然是这样，乔朗你当我这里是什么？你的树洞吗？还是菜市场，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以为我还是以前的许言吗？”
　　“她……结婚了。”乔朗低头，满脸的阴鸷。
　　许言忍不住鼓掌，一脸鄙夷不懈的看着他，语气夹刀带棍，犀利无比：“好，真好，乔朗，三番五次栽在同一个人的手上，感觉如何？”然后又故作惋惜的样子，“我们的乔大少爷一定很伤心吧，自己抛弃了一切，最后新娘还跟别人跑了？”
　　“许言，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你口中的说清楚就是揭我的伤疤，来挤兑我吗？”
　　“乔朗，你承认吧，你也没忘了程然，如果你真的放下她，你不会这么激动。你既然喜欢的不是我，为什么还要来烦我！还是说，最近乔大少爷的口味变了，喜欢已婚少妇了？”
　　语毕，许言撩起挡住眼睛的碎发，嘴角勾出一抹邪笑。
　　“我承认我没忘了程然，可是，我也的确是喜欢你的……”乔朗悠悠开口，却又被许言打断：“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我，我就要痛哭流涕，感恩戴德，抛夫弃女的来投入你的怀抱？乔朗，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对，我是还在乎你，那又怎样？我为什么要为了你一颗飘忽不定的心，去放弃我现在安定幸福的生活？你何德何能让我这么做，或者说，你有哪点表现得，让我坚信我离婚是正确的选择？我没什么志向，小时候憧憬一份浪漫的爱情，可是它被你抹杀了，现在我所求不过一个安定，你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
　　“许言。”他轻声唤她，顺势握住她的手，却被她嫌恶地打开，他愣住，悻悻地把手放下，“你明明是爱我的，为什么要违背自己的心，从前的事情我错了，可是都过了十一年了，我现在看清了自己的心，你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对你好，弥补我们错过的十一年，今天的事是我不对，你怪我，我没话说，你要出气就打我一顿，能不能不要不理我，不要拒绝我……”说罢，他环抱住她。
　　只属于乔朗的气息，席卷了整个鼻腔，这个味道，她想了十一年，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隔着衣物她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原谅我一次，就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不会再让你流泪了，我们已经错过了十一年，人生能有几个十一年？一回相见一回老，既然我们能重逢，就证明我们缘分未尽，难道你希望我们错过一辈子吗？”
　　乔朗的话如同摄人心心魄的咒语，一点一点瓦解了许言的防备和坚持，许言的原则顷刻崩塌。
　　她环上他的腰：“乔朗……”转而是无尽的呜咽。
　　乔朗将她抱得更紧，如同重获的至宝：“我在。”
　　许言闭上眼，眼泪悄然滑下。
　　就这一次，许言，你就再放纵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