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引》舒莞凝

18、滥称惹羞赧，举案侍先生

　　苏林儿闻言，知他意思，与其说是安神，不如说是安心。回过身来，接过那块玉佩，拿在手中，眼泪却扑簌簌的落了满襟。赵璧见她因无血色而更惹怜爱的秀美花容，哭成了雨打新荷，心中挣扎了几番，终于还是只是取了一方丝帕递于她。
　　“大夫来了！”赵维柯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见二人这般模样，一时愣怔：“父王……”
　　林儿见他来了，忙拭去了泪，向他笑道：“烦劳世子大人了。”
　　赵维柯见她笑了，心中略安了几分：“不敢，亏得小莞告诉我，说城西有家大夫看头疼最好，以往苏姑娘都是在他那儿看的，我才没跑冤枉路。这夜冷风急的，也亏得她一个女孩子家跟我跑了那么远。”
　　林儿心知小莞是将他拉到离此处最远的一处医馆去，是好意，是想给她和赵德芳一些时间说话，又听赵维柯口称“小莞”，也替小莞高兴，并不点破此事。
　　小莞依旧替林儿将床帏放下，只留了一只玉手在外面，便出去唤医生进来。
　　医生看了脉，众人忙问如何，医生见赵德芳更似此间尊长，便向他禀道：“列位大人放心，夫人不过是失睡劳神，又适逢心中烦闷，加上略感风寒，不妨事，只消吃上两服药，静养几日就好了。”
　　闻听此言众人都安了心，赵维柯便将大夫请出去写方子付诊金自不必提。却说大夫走后，小莞将床帏收起，却见林儿娇羞的低着头，原本白纸一般的脸上飞起两朵红云。赵德芳知她是因方才大夫那一声“夫人”不好意思了，自己也觉尴尬，便向她道：“你听到了，那么多事凑到了一起，你也是，好好地，有什么可烦闷的，非要把自己弄病了。”
　　林儿不答言，赵德芳只得向小莞道：“将你和你家姑娘的东西收拾一下，今晚先在这边好好休息，明天会有人来接你们去驿馆。过几日，和我们一起回汴京。”
　　小莞还记得八贤王下轿时的情形，心中满是敬畏，自是言听计从。不想林儿却道“不必了。”
　　“我还是不去的好。林儿出身微薄，恐有损先生声名。”
　　“这个无妨的。”八贤王听她肯叫自己先生了，知道她此言不是赌气，所以并不多心。
　　林儿却摇摇头，道：“林儿不能为先生作什么，起码，也要维护先生的声名。我若去了，先生又如何解释我的身份呢？何况这杭州城的上官级别中，认识林儿的只怕比认识先生的还多，瞒是肯定瞒不住的。先生美名广播，天下闻名，还是别因林儿抹黑了，不然，林儿会负罪自责的。”
　　“这……”赵德芳略忖了忖，眼光刚好搭在了那管玉笛上，心中一滞，又恐林儿看穿，便将眼光挪向别处，道：“就说，你是失散多年的故人之女。”
　　“这说法倒好。”林儿早瞥见他眼中忽然一痛似的，却不动声色，只是随口应了句。“这样也好说些。”
　　赵德芳却不再多言，只是叮嘱了句“好好休息，明日再来迎你”便匆匆向外走，小莞忙送出去。
　　来到外间，大夫已经将药方写好，正在叮嘱赵维柯此间的禁忌：“……记得勿与辛辣腥膻同食，平日里要静养，切忌劳神。”赵德芳随手拿过那张药方，仔细看了一遍，不过都是些祛风压惊安神的药，剂量也不重，便放心递与小莞让她去熬药。
　　回驿馆的路上，赵德芳一直心中有所挂怀，一言不发。直到到了驿馆门口，二人下了马车，赵维柯突然停住了脚步。赵德芳向前走了几步才发觉儿子没有跟上来，回头看他，却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父王……”
　　赵德芳这才意识到，儿子这一路上一言不发，心中不禁奇怪，赵维柯为人一向自信直率，对父亲又近乎崇拜般的信任，所以即便是有了心事也会对父亲毫不避讳，极少会见到他这个样子。
　　“柯儿，怎么了？”
　　“父王……”赵维柯抚着拉车的马，故作不经意似的口气问：“苏姑娘真的要跟咱们回京城么，那您打算这么安置她？”
　　赵德芳却看得出儿子对此事是真的挂怀了，不说明白，他怕是心里一直搁着，便用随意的口气答道：“京城，是一定要带她回的。回去之后，先找个地方让她安顿下来。回头，依她的愿望，为她寻个好归宿。也就算安定了。”
　　“您将她赎出来，不是要……”赵维柯听到这个回答，有些不敢相信。
　　“她是自己将自己赎出来的，从一开始她就是自由身。去留前途，都由她的心吧。”说完转身向里走。赵维柯倒是一高兴，亲自卸了车，将马儿拉去喂料去了。
　　而赵德芳却并没有那么高兴，回去的一路上他都在想：“到底，该如何安置她……”
　　是夜，月明星稀，风清云淡，西子湖畔的桃花已经开始飞坠了花瓣。杭州城中，有那么两扇窗，虽然和别处一般黑着，可是窗里那两个人，却是各怀心事，辗转难眠……
　　赵德芳到了凌晨终于沉沉睡去，待到醒来时，却见房中已经打好了洗脸水，备好了擦脸巾，一试水温，刚刚好，不禁觉得稀罕，谁送的这么应时，却又不从旁伺候，便自己随意洗了脸，擦了两把。就在此时，听见房门轻叩了两声，门外人听见里面宣“进”，便推门进来了。不是别人，正是苏林儿。只见她阔袖长裙，髻梳朝云，手中托着一个托盘，放的是赵德芳的衣冠，此情此境，仿佛天女献寿，赵德芳惊喜之余又不忍触目，便问道：“你怎么这么早？”
　　林儿却扑哧笑了：“哪里还早？现在已经是巳时了。”说罢放下手中的托盘，走到赵德芳跟前：“请容林儿为先生更衣。”
　　不想赵德芳却脸红了，想到自己这一把年纪还脸红，倒更羞赧了。苏林儿倒笑了：“今后，就请让林儿伺候您的日常起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