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引》舒莞凝

10、往来论时事，言语点奇闻

　　阿桃不明白，阿非却看出她和赵璧二人之间定有什么隐情不好尽言，便岔言道：
　　“今天难得团聚的日子，说这些不痛快的事干嘛！阿桃，刚在路上不是说要做我最爱吃的醋鱼么？我可饿了，别让你的相公吊着馋虫饿死啊！”说着作出副苦不堪言的表情。
　　阿桃见状忍不住笑了，骂了声“馋鬼”，转身向厨房去了。小莞也跟着去帮忙。
　　赵璧向两人问道：“苏名荃家里，可是有过一位御史大夫叫苏星仪的？”
　　阿非呵呵笑道：“名门家事，我等一介草民又如何知晓。”
　　林儿却郑重道：“阿非，无妨的。”看向赵璧，“我信他。”
　　阿非低头不语。苏林儿接着说：
　　“苏名荃家，确实曾经出过一位御史大夫，正是他的祖父苏星仪，他的曾祖父也曾一世为官，太祖开国时，留任前朝旧官职，他在那时曾任尚书令，与刘德今先祖同在工部。而他的父亲苏合，虽然不为官，但是在地方颇有结交，他的伯父和刘德今是同侪，都出自当今的三司使钱绎大人门下，现在工部任职。刘德今六年前来到这杭州任知府，苏名荃五年前中举，现赋闲在家，仍是读书，据说要为下一次科考准备。”苏林儿交游广泛，这些地方豪门的家世，自然是比谁都清楚。
　　赵璧闻言，恍然大悟似的一挑眉梢：“难怪当时那两个年轻人这般言论。”
　　苏林儿与阿非不解，追问，却被赵璧岔道：“没什么要紧的。依你所言，这两家的关系却是颇为密切了。”
　　“科场之中，所近者莫过同乡同门，何况……”阿非苦笑不语。
　　“何况有钱能使鬼推磨。”阿桃端着碗筷又进来了，听见这两句，不忿之情溢于言表。
　　“此话又怎讲？”赵璧眼睛一抬，眼神中已透出几分严厉。
　　阿桃见那眼光，不由得一怔，仍是答道：“这苏杭二州，那一场乡试没有人凭势力凭银子得了功名。连孩子都会唱，‘若想功名有，金银往上流（刘）’！”
　　赵璧闻言，凤眼一睁，剑眉一立，整个人都凌厉了几分；又若有所思的缓和了神色，倚进椅中，一手摸着下巴，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阿非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下暗忖：“此人定非凡人，但是何以不曾闻听在杭州府有这样一号人物？林儿又是如何结交上这般人物？看两人关系又非同一般，这其中，怕是有莫大的玄机。”于是放胆开了口：
　　“本地乡试，只要银子丰足，基本上中举都是轻而易举之事。平常人家，知道掏不起这份厚礼，若不是极看重读书而不重视功名的，大多都不送孩子读书了。”
　　“哦！”赵璧面露恍然之色。“难怪方才见学堂如此寥落。”
　　阿桃面色愤愤，看样子恨不能骂将出来，林儿见阿非已然开口，心中忖道：“先生如今看来已必定不是寻常商贾，阿非素来多智计，有条理，让阿非跟他多聊聊，或许双方能各取所需也未可知。”于是站起身来，拉过阿桃，道：
　　“阿桃，你不是上次说要教我做菜么？今天难得有闲空，不妨你就教教我，好不好？”
　　阿桃虽然因阿非之事一直愤懑，但是终究最爱的还是厨艺持家，听到此言，也就将方才的对话放在一边，欣然同意，两个人牵着手就向厨房去了。
　　赵刘目送二人走后，赵璧又向阿非问道：“详细情况，可否说来听听？”
　　“在下所知，终究是皮毛。阁下若想听，在下就将所见表象说说。”
　　“无妨。”
　　“自刘大人六年前任杭州府以来，共有二百余人通过了解试，也是在这几年里，杭州府内凡名门之后，已无无功名者。其间固然不乏有真才实学之士，不过也确实有人是鱼目混珠。而杭州府下，各处学堂寥落，除了几家大书院依旧鼎盛，像我们这些启蒙学堂，已经是门可罗雀。”
　　“依你所言，平民百姓竟是进取无门了？”
　　“也不尽然。有的人家见孩子确实禀赋出众，想办法将孩子送入书院，若孩子自己又知进取，成绩斐然的话，或许能够由书院保举进京赴考。也有的是想办法入他乡籍贯，去别处赴考。”
　　阿非见他一直低头，知道他是在掂量自己言语的可信度，便不再多说，将手中的扇子放下，取了灯签，将油灯挑亮。却又听赵璧问：
　　“方才苏姑娘说，她借住刘大人的宅子，这是怎么一回事？那宅子，可是蝶绛楼后那一处？”
　　听他叫林儿“苏姑娘”，阿非倒略略一怔，但仍旧答道：“正是。蝶绛楼本是城中首屈一指的伎坊，原本不过只有一楼一院，但是刘大人在此楼之后专门建了个宅子，名义上是归蝶绛楼所有，但是确确实实是他的产业。这宅子自建好之后，就一直由林儿住着。”
　　“我记得刘德今家道中落，家境本是清寒，他是天禧四年同进士出身，在任知府之前一直是在些清水衙门，直到升任知府的时候据说家中也不过只有几亩薄田，两处老宅。以他的俸禄何以现在竟能建这样的私宅……”
　　阿非见赵璧眉头微蹙，似有所忧，起了疑心。便不肯再多说，将扇子一展，呵呵笑道：“这是上官家事，我们这些草民又如何能省得？”
　　赵璧知他意思，也不好再多问。一转念又想起一事，也想借机试他一试，便又问道：
　　“刘德今既然肯将自己的宅子给苏姑娘住，想来交情匪浅。凭你家与她的交情，想来若是求助于她，或许能助你得个功名也不无可能。可曾想过这办法？”
　　不想阿非将手中的扇子一收，正色道：“凭我刘非的才学，若当真想于功名上有所进取，岂用寻这歪门邪道，总能有办法踏上青云路。更何况……”他忽然想起之前的事，将苏赵二人之事了了八分，于是又加了几句：“更何况林儿于风尘之中自保已是不易，我们断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让她就此沦为私妇。”
　　这话倒让赵璧讶异了：“这又是从何说起？”
　　“林儿虽然住在他的产业，但毕竟这个宅子对外说的是蝶绛楼的，而林儿是蝶绛楼的台柱头牌，所以说得过去，大家也都装着糊涂。刘大人对林儿觊觎已久，但是林儿从来都尽量避免对他有所求，而且广交各方势力，让他们均势相巩，各个都不敢轻举妄动，方才能存身至今。这般不易，我们怎么可能就这样轻率地让她为我们将苦心经营的局面毁掉？既然是真朋友，断不会如此作为！”
　　赵璧闻言怔住了。又听阿非道：“阁下虽然不说，但是在下可以看得出，阁下出身定然不俗。既然如此，想必见过各种争斗。林儿凭一介女流有多么不易，阁下应该可以想见吧？”
　　赵璧抬眼向上看去，像是在想什么。目光收回时，慨叹道：“想不到她一个女子，竟然当真能做到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