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秘史》淡薄清湄

4、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何府里丫鬟名目繁多，有大丫鬟，小丫鬟，粗使丫鬟，家生子等等。一般年纪小的丫鬟都由嬷嬷带着，和嬷嬷同住。大丫鬟则有单独的起居室，家生子一般同父母住在一起，自不必说。
　　带着晴天的那个嬷嬷姓李，五六十岁了。一张脸生得极为严肃刻薄，说话行事也透着冰冷无情。
　　晴天一回房，看见李嬷嬷并着三个老嬷嬷正在打马吊。李嬷嬷斜眼瞟了晴天一眼，吩咐道：“晴天，去把嬷嬷昨天换下来的衣裳洗一洗！”
　　李嬷嬷对面的刘嬷嬷笑道：“她这么糖果大小的人儿，洗得好什么衣服！几件衣服，你就自己搓一下嘛！”
　　李嬷嬷右手边席嬷嬷冷笑两声：“谁一出生就会洗衣服，学学就会了嘛！这么大了，几件衣服都洗不好，以后怎么伺候人？”
　　“席嬷嬷说的是！”李嬷嬷赔笑说完，转头向晴天呵斥道：“还杵在这儿做什么？快洗衣服去！”晴天两脚颠了颠，不甚标准地行了个礼，向院中走去。
　　李嬷嬷并着另外三个嬷嬷住在这四合院，四个老嬷嬷一人带着一个小丫头。院中有一口井，平日里洗漱用水，都从这口井里打。为了防止小孩子贪玩，不小心掉在井里，便井上盖着一大块沉重的木板。
　　晴天吃力地端着李嬷嬷的衣服，小手搓了近半个时辰，才将衣服洗完。只是井被盖住了，没办法打水清衣物。晴天蹲在井边看了一会儿了，眼皮渐渐控制不住地往下沉。钓了一早上的龙虾，又和人打了一架，洗了一盆衣服。晴天这会儿终于忍不住，歪倒在井边，沉沉睡去。
　　李嬷嬷打完牌，和几个嬷嬷一同走出房门，一眼看见晴天睡在地上，小嘴微张，还打着呼。
　　刘嬷嬷笑道：“这小丫头片子，还睡得挺香！”
　　席嬷嬷冷“哼”一声，看向李嬷嬷。李嬷嬷脸色尴尬又气愤，转身从屋里拎出一支细细的竹条，两三步跨到晴天面前，劈头盖脸地抽了下去。
　　夏天的衣裳单薄，晴天很快痛醒，大声哭着往后缩。胳膊上腿上立即现出一条条的红痕。
　　那几个嬷嬷见怪不怪地呵呵笑了两声，各自回屋里去。李嬷嬷扔下手中竹条，向晴天喝道：“眼泪擦了，不准哭，跟我进屋里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晴天不敢忤逆，强忍着哭意，纂着小小的拳头，跟李嬷嬷进了屋。
　　“跪下！”李嬷嬷喝道。
　　晴天应声跪下。
　　“知道嬷嬷为什么打你吗？”李嬷嬷问。
　　晴天埋着头不吭气。
　　李嬷嬷眼里流出两行老泪，矮身将晴天搂进怀里：“这府里多少人盼着你死，你还敢跑到水边玩！又是跑去钓龙虾了？”
　　晴天挣脱出来，点点头，眼睛红红地盯着李嬷嬷。李嬷嬷心中一痛，将晴天复又搂进怀里，低泣着说：“我的儿呀，你这么不听嬷嬷的话，以后嬷嬷去了，你怎么长得大啊！”
　　晴天一把推开李嬷嬷，大声哭着嚷道：“我不要你假好心，我只要我爹我娘，你还我爹来，你还我娘来----”
　　李嬷嬷一把捂住晴天的嘴，将晴天的哭喊捂在肚子里。自己淌着泪恨声说道：“莫说你那短命的娘，没人性的爹！我若是你娘，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没人养你，一定先掐死你，免得你一个人在世上受罪！”
　　两人抱头痛哭了一阵，李嬷嬷率先收住眼泪，替晴天整理好衣服，抹去眼泪。晴天仰头望着李嬷嬷，见她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颗人头模样的东西。晴天吓了一跳，仔细看去，原来是一个木头雕成的人脸，头上盖着一顶假发。
　　“嬷嬷，这是什么东西呀？”晴天转眼便忘掉心里的气，瞪着清亮的眼睛看着那人头。
　　李嬷嬷笑道：“这是嬷嬷以前在百花楼，教小丫头梳头用的东西！”
　　“那嬷嬷把这个拿出来做什么啊？”晴天不自觉地咬着手指问。李嬷嬷一把打去晴天的手指虎着脸训道：“不准再咬手指头！”
　　继而指着那颗披头散发的人头对晴天说：“嬷嬷拿这个出来，是要教晴天梳美美的头。日后晴天要是能离开何府，也有一技傍身，能养活自己！”
　　晴天毕竟年幼，许多事根本就想不到，只是歪着头问李嬷嬷：“什么是美美的头啊？”
　　李嬷嬷不再答她的话，知道再接下去，一定有无数个“为什么”等着自己。李嬷嬷开始演示简单的编发技巧，晴天双脚交叠，趴在桌旁，兴致勃勃地看李嬷嬷给那颗人头梳头。
　　次日清早，李嬷嬷并着几个老嬷嬷要去上房伺候夫人小姐。晴天还小，没什么事安排她做。她便偷偷地溜到荷塘边，一片一片地撕着柳叶，等宝儿过来。
　　撕了一会儿，宝儿还没见踪影。晴天环顾四周，发现荷塘西侧的一堆荷叶里，躲着一只大大的荷花苞。荷花外面裹着几片白中带绿的萼片，顶端已经露出粉粉白白，喜人的荷花花瓣。
　　晴天怕露水沾湿了鞋袜，回去又被嬷嬷教训，便脱了鞋袜，跑到荷塘边，去够那支荷花。
　　荷花离河岸不算远，不过两尺多一点。可惜以晴天的小胳膊小腿，是不可能够得着的。晴天颠着脚努力几番后，坐在岸边直喘气，眼睛兀自不甘心地盯着那支漂亮的荷花。
　　一阵清风拂过，吹动荷花荷叶，频频向晴天点头。晴天一脸兴奋地跳起来，伸手拔了一只就近的荷叶，然后用长长的荷梗去拨那支荷花。这招也果然凑效，眼看荷花一点点向晴天靠近，晴天兴奋地倾着身子，去摘那荷花。
　　清晨的野草上，沾着许多露水。晴天光着脚丫踩在野草上，一不留心，脚底一滑，便滑向荷塘里。
　　晴天跌在水草上，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顿时吓得眼泪横流。幸好有水草隔着，没有一下子沉进塘里，晴天小手慌乱地扯住四周的荷叶，稳住身形后，又一点一点拽住沿岸的野草，总算有惊无险地爬上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