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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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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空气里似乎散发着一股慵懒的气息,花儿也像是倦倦的想要入眠。卫偌夜却没有一丝困意,因为他正跟他最喜欢的哥哥在一起。
“哥哥,我来了!”卫偌夜提剑便刺,先发制人。卫枭彧不答,只微笑着挡掉所有的招数。
“朔朔小心,我要变招了!”卫枭彧忽然手腕一翻,一个长击便刺了出去,转守为攻,“现在我要刺向你的右腰。”卫偌夜慌忙转剑,挡下卫枭彧的一击,却也乱了自己的套路。
卫枭彧也乐得见弟弟慌张的模样,举剑再刺,悠然道:“接下来是左肩。”
“右肘。”声音里带着笑意。
“右胸。”卫枭彧觉得弟弟就连慌乱的样子也十分招人疼爱。
“左腿。”
“颈。”
一招一招过下来,卫偌夜觉得哥哥的剑像是怎么也逃不开,死死的围着自己周身转,出剑早没了章法,但见哥哥一招直冲面门而来,心下一急,不退反进,竟迎着剑便跑了上去。
卫枭彧万料不到他会如此,然而剑势已出,知已来不及变招,左掌击出,后发先至,撞在右腕,硬生生的使剑偏了走向。
卫偌夜只听得一阵风声贴耳而过,还来不及后怕,又听“噗”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刺进了肉里。一抬眼,便见自己的剑尖已刺进哥哥的左胸。
卫枭彧也顾不上自己的伤,一把拔出胸上的剑,紧走两步上前将卫偌夜拥进怀里,“你有没有事?哪里受伤了?哪里疼?哪里不舒服?快给我看看!”他声音颤抖,慌乱地在卫偌夜身上翻翻找找,抖动的手带着卫偌夜也颤起来。
“哥哥……”卫偌夜委屈地喊了一声,扑进卫枭彧怀里便哽咽了起来,卫枭彧听着更是心里跟针扎一样疼,却始终没能找到弟弟身上的伤,心下更是慌张,莫非是内伤?但他一分的内力都没有用……
直到这时卫偌夜才啜泣着说出句话来:“我不要再练剑了……好危险……会弄伤哥哥……”
听到这句话,方知卫偌夜只是受了惊吓:“好好!我们不练了!不练了!”他用力的将卫偌夜抱在怀里,像是要将弟弟融进自己的身体里,再也不要分开。他全身还在不住的战栗着。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他怀中的宝贝就成了一具尸体,他想着就是一阵后怕。“不会再练了……不会了……”
近几日,天空总有些阴沉不定,前一刻毒辣辣的日头还晒着,此刻已是一片阴霾,怕是不多时便要有场大雨。
卫枭彧却仍固执的跪在大殿之外,不见半分要起身的迹象。
雨终是一滴一滴的下了下来,几乎在瞬间变急变密,立刻打湿了地面,冰冷的汉白玉上甚至泛起一团冷凝的水雾。
“大殿下,您快起吧,皇上让您别再跪着了!”大太监急匆匆地赶过来。适才他们几个奴才又是请又是劝,卫枭彧却若未闻一般,无奈之下,他只好进殿向皇上请示。
“父皇同意了?”五个时辰以来,卫枭彧终于出说了第一句话。
“同意什么?”大太监一怔,继而又急道:“大殿下求求您别再折磨小的们了,您龙体尊贵,快起吧!”
听到如此的说辞,卫枭彧便知道父皇还是没有同意不让朔朔习武的事。于是他还是这样跪着,任由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生疼,雨水浸湿发丝粘在双颊上,更多的雨顺着鼻沟处蜿蜒成了溪流。然后他终于等到父皇传他进殿。
皇帝看着坐在对面的儿子,眼睛里透着疼惜,更多的则是无奈。
“彧儿,你这样是在害阿夜啊!”他明白卫枭彧对弟弟的疼宠,但这次却实在是有些过了头。
卫枭彧缄口不答,反倒是一旁的蓂妃啜泣声更大了。
这场闹剧最终是以大皇子的胜利告终的。尽管蓂妃又哭又闹的抗议,但显然,最有能力的皇子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还是更高些。
当卫枭彧走出殿门时,天空已经开始放晴了。他看了看正从云里渐渐露头的太阳,想起了父皇的那句话。然而他从不认为自己在害朔朔。他的朔朔,那么的干净,那么的单纯,他不要他碰这些打打杀杀。他要给他一片最温暖的天地,要为他挡开所有的阴霾与黑暗,而他只需乖乖的憩在自己的羽翼下,享受安宁和恬静。
就这样,堂堂皇四子就再没练过武功,也成了大昱立国以来唯一一位不会武的皇子。
那天之后,卫枭彧便日日来陪卫偌夜,像是真的怕了哪一天,最疼惜的弟弟会突然消失一般。卫偌夜也活像是被人拿浆糊粘在了哥哥腿上似的,除了解手,就没有离开过哥哥的视线。卫枭彧更是乐得在他身边,上上下下都亲自伺候了周全。
晟京没有秋夏,调谢了短暂的春色,天空便开始洋洋洒洒飘起雪花,漫长的冬季又如期的来临。
卫偌夜坐在哥哥的腿上,身上披着哥哥最厚的狐毛披风,手缩在袖子里,专心的看着哥哥替他举着的一卷《非攻》。卫枭彧却用空出的一只手搓着弟弟一双冰凉的小手,不时又哈几口气上去,忙忙叨叨,却怎么也捂不热弟弟的手,不禁有些泄气。
晟京的一年里,有三分之二都是冬天,卫偌夜却天生的体寒,在春日里尚不嫌热的体质,到了冬季更是冰凉的吓人,卫枭彧没少为此心烦过。这日解决掉了父亲交给自己批改的案文,卫枭彧便微服出宫,想要亲自为弟弟买个好的暖手炉。
“大公子,您多穿着点吧,天冷。”一个小太监跟在卫枭彧身边,一路奴颜媚骨地想方设法拍主子的马屁。
“别在我身边瞎转悠,让人挑暖炉去。”
“爷,都已经派人去了。”
“费什么话!你不是人?”卫枭彧猛地一揪那个太监的衣领,一挥胳膊就将他甩出十步远,“觉得活干得挺好了吗?很好,若是四殿下的手再暖不起来,就把你剁了下酒!滚!”冷着张脸看着地上的人,带着蔑视和不屑的眼神凌厉而冷酷,卫枭彧周身仿佛散发着一种能将人凌迟的气场,那小太监吓得一个寒战,屁滚尿流地从地上爬起来跑着逃走。
可怜一个新来的小太监就这样把马屁拍在了马腿上,但愿他能从这次的教训里知道,虽然大皇子是出了名的举止大方得体、从不轻易责打下人,但若是扯上四皇子的事情,一切就都要抛开重新定位了。
卫枭彧走在大街上,看了许多的暖炉,眉头却越皱越深,只觉没有一个称心如意,心下愈发的担心起弟弟的身体。这么多年来卫偌夜的身子都像是怎么也暖不起来,到了冬天,便是屋里烧了再多的炭火,甚至怀里还塞一个暖手炉,那双白净的漂亮的小手也还是倔强地冰凉着,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然而即使带着“大批人马”,去集市上把所有的暖手炉都买了回来,还是没能战胜卫偌夜的一双手,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皇子卫枭彧终于知道了“无可奈何”的写法。
“冷不冷?”卫枭彧的眼神里带着满满的心疼和自责,仿佛弟弟的手凉也是自己的错。
“不冷,习惯了。”卫偌夜乖顺的给了哥哥一个甜甜的笑,低头继续看他的书,却忽然觉得手被扯了一下,贴在了一个温暖的东西上。诧异的抬起头,才发现竟是哥哥宽厚的胸膛。
“手都凉成这样了,还说不冷?哥哥帮你捂着,朔朔看书吧。”
卫枭彧眼里的宠爱之色满的要溢出来,卫偌夜却莫名的红了眼眶,他小小的脑袋有些沮丧的微微低垂着。卫枭彧立刻慌了神:“怎么了朔朔?怎么不高兴了?哪儿不满意了?哥哥哪儿没做好?哪句话说错了?哥哥改好么?朔朔?你说出来哥哥改!你别伤心……”
卫偌夜听着,非但没有高兴起来,反倒一扁嘴,小金珠就吧嗒吧嗒地往外掉。扔下书直接扑进哥哥怀里,将脸埋进卫枭彧颈间,眼泪打湿了卫枭彧的衣裳。被卫枭彧拉进衣服里的小手也不拿出来,胡乱的在哥哥的胸膛上摸索着。卫枭彧也不敢动,任他一只冰凉的小手在衣里动作,一边用手轻轻抚着他柔顺的头发,心疼得不知怎么安慰好。
“嘶!”
卫偌夜的手摸到卫枭彧胸口处的剑伤,轻轻一拧,卫枭彧倒吸一口凉气,卫偌夜却哭得更凶了。
“哥哥……对……对不起……对不起……都……都是……都是朔朔不好……都是朔朔害哥哥受伤的……哥哥……哥哥……不要讨厌朔朔……哥哥……”
卫偌夜哭哭啼啼,话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字也吐不清楚了,卫枭彧愣是听了半天才听懂他说什么,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轻轻将卫偌夜的手从衣裳里拉出来,转而拍抚他的背给他顺气,一边又转过头在他的小脑袋上亲了亲,在他耳边吐气:“哥哥不讨厌朔朔,哥哥最喜欢朔朔了,朔朔不怕,是哥哥自己往剑上撞的,不是朔朔的错,是哥哥自己笨,跟朔朔没关系,都是哥哥不好,朔朔不要难过了,嗯?”
卫枭彧说完便把卫偌夜的小脸强行搬起来,用自己的鼻子顶顶卫偌夜湿湿的小鼻头,看着卫偌夜因这过分幼稚的动作勉强破涕为笑,才稍稍放下心。
“哥哥……为什么不让朔朔练武了……?朔朔想练……”
“不许!”
“哥哥?”
“朔朔不听哥哥话了么?”
“可是……”
“没有可是!”
“……”
“朔朔?对不起,哥哥不是有意凶你的……”
“我知道,”卫偌夜乖巧的将头贴在哥哥的胸前,有些委屈似的蹭了蹭,“我知道哥哥对朔朔最好了。朔朔只是想学了武,长大就可以保护哥哥了,不会再让哥哥受伤……朔朔要和哥哥一辈子在一起,一辈子……都要保护哥哥……”
那天晚上,卫偌夜就靠在哥哥怀里,听着卫枭彧有力的心跳声睡着了,连梦里都带着奇异的安心与温暖。月光洒在卫偌夜白净的脸上,他在睡梦中嘴角仍挂了一丝浅笑,淡淡的好似下凡的天仙般纯净圣洁。卫枭彧竟痴痴的移不开眼,这个卫偌夜,是要保护他的卫偌夜,是要和他一辈子在一起的卫偌夜,是他一个人的卫偌夜。这样的卫偌夜,他连看也不想让别人看去,只愿他永永远远都是专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做他一个人的宝贝,他一个人的宠儿。那一刻,卫枭彧突然有些滑稽的觉得,自己定是被哪方鬼魅,迷住了心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