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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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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觐见过轩帝陛下,带繁树出宫逛过庙会淘过宝,指使武阳宫的宫女在寒冬真正到来之前最后一次晒了被做了一番大扫除之后,我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从几天前他突然在喝酒时收到某属下的耳语汇报脸色骤变离去后,我就再没见到他。不是我薄情,漠不关心,是我信奉淡如水的君子情谊,愈是真朋友愈该如此,可关于他的消息,不是我不问就可以装作听不到的。
又一次只身一人站在翼王府雄伟壮丽的大门前与那金字牌匾大眼瞪小眼,我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虽然我向来尊崇“水至清则无鱼”——后半句箴言,但当我看到笼罩在王府上空的硕大的一团阴云(或者说是肉眼可见的抑郁之气?)时,我不得不质问自己我真的已经拥有将此箴言完美诠释的勇力吗?我几乎能预见我被其所裹挟并一口吞入腹中的惨象,何况其他!叹一句翼王殿下果非常人也,还是抬脚迈入了那方朱红大门。原因无他,既已认定他与旁人不同,我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某衣冠禽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在我眼前。“公主怎么来了?”
丫的这人,说话怎么跟他主子一样随便,我可是公主耶!“本公主怎么就不能来了?这两天眼见着你们翼王殿下把全北齐排得上名号的花娘不要钱似的都往府里塞,还转性了一般延请各大世家的闺秀、碧玉来此溜达,翼王府的门槛都快被踩破了!作为前一阵子最热门的绯闻女友候选人,叫我如何能不醋海生波?没人请我我还不能腆着脸皮自个儿来啊!”
看着管家想来训练有素的温文嘴脸被我随口一贫给逼得微微皲裂,我就知道这次麻烦小不了。不过这禽兽焦头烂额的样子还是让我不合时宜地暗爽了一把。
“公主快别说这话,府里那两位正是因此事胶着呢,公主这样不是火上浇油吗?”管家连向我鞠了两个躬。
我的兴趣更浓了:“哦?此话怎讲?府里两位指的是谁?”
管家被我问得不耐,他这一不耐,情绪就不小心泄露了。虽然只是皱了下眉,以其打结程度来看,这麻烦怕是积压已久。“公主还是亲自问王爷吧。六五,带公主去见王爷。”
一个身量不高的小厮应声而出。我知从管家那问不出什么也就跟着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像有双赌鬼父母的小厮去了。
“六五,你叫六五对吧。”
“是的,公主。”
“嗯……好名字。”
“嘿嘿,本来是小人的父母希望小人六六大顺才起的,但他们又说人活着不可能什么事都如意,求得多了是会折寿的,所以就减了一,变成‘六五’。”六五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
我点点头,说道:“你父母说得有理,连王爷这样尊贵的身份也不见得事事顺心呢。”
六五巴掌大的小脸上顿时愁云密布:“谁说不是呢!不瞒公主说,自从王妃几日前从树上掉下来府里就乱成了一团。王爷急得不得了,又是请御医又是不知道从哪里运回各种各样的珍稀补品,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王妃就是不领情。王爷被驳了面子,又急又气,心里一不好过就也不想让王妃好过,就又像以前那样找很多很多的姑娘小姐回来气王妃。王妃表面上没说什么,却开始拒绝喝药。不是小人嚼舌,王爷这回干的也忒不像样了,王妃久病,身子骨本来就弱,再加上重伤未愈,怎么经得起这番折腾……”
“你说你们王爷……成亲了?”等我从“王妃”这个词带来的震撼中惊醒,在这信息量巨大的念叨中我只抓住了这一个不是重点的重点。
六五听我这样问,脸上愁云更浓了,皱眉的样子隐隐有了管家的风范——我想若我再开一次口,他大概就能达到以眉夹死苍蝇的至臻境界了。“可不是?”
见他比例不当的脸上浓眉皱出夸张的弧度,一副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的滑稽模样,我忍不住又问道:“王爷成了亲我怎么不知道?不光我不知道,怎么连那些家里有闺女的大臣好像也不知道?堂堂王妃怎么会从树上摔下来,你们王妃是太皮实还是会武?他们之间……”
六五痛苦地抱住了头,哀叫道:“公主饶了我吧,有些事不是我们做下人的可以放在嘴边的,再说主子之间的事我们也知道得不清楚,小人不敢胡说来糊弄公主!”好吧,我承认自他提王妃起我心里就莫名地不舒服,我不舒服自然也不能让别人舒服,所以才故意刁难他。
眼看着六五的步子迈过了翼王府奢华的大书房又往里边去,我开口叫住他:“喂六五,你是不是走错了,难道我不应该在书房等王爷吗?”还是……每一个来往的女人都可以直捣黄龙冲进他的卧室?!
在我的愤怒成形之前,六五憨憨而茫然地回答道:“没有啊,管家是让我带您见王爷没错啊,王爷现在又不在书房。啊,公主不用见外,王爷曾经吩咐过若您来可让您自便。”哟,原来还是特殊待遇。
我对他而言,是不同的吧,要不管家不会在我临进门前叮嘱一句“请公主劝劝王爷”。耳边又响起六五担忧的声音:“公主您跟王爷说说话吧,除了陛下也只有您好歹能跟王爷说上几句话了。这么多年我们冷眼看着也怪心疼的,外面的人只知道王爷风流,却不知道他心里面的苦。”
我垂睫挡住眼里的思绪,不论是管家还是六五他们确实都是一心为澹台明翼考虑的,管家表面不愿多提却派了六五这么个碎嘴的来带路,不用我费心盘问就竹筒倒豆地把情况都告诉了我,看这六五的谈吐也是有点见地的,没有管家的默许他也不敢自作主张。不管在外人眼里行事有多失败,还有人愿意这样地崇拜他为他好,多少都是茫茫大海上的最后一处栖身浮岛。澹台明翼他,幸运得令我都有些嫉妒了。
现在这个令人嫉妒的幸运儿正冰冰冷冷地对跪在跟前托着药碗的小丫头哼道:“她爱喝不喝,叫药房照例按三餐给她送,退下吧!”原本清朗有些孩气的声音因饮酒过度而变得沙哑。
真的不在乎吗?“哗啦”一声炸响,我就知道!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之余又心疼得哀嚎了一声“我的极品花雕啊!”
我提着裙子,小心避开满地白瓷的残骸,随口就是一句习以为常的调笑:“谁惹我们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芝兰玉树……”
没等我说完,余光瞥见一略为眼熟的白色物体改变原有静止属性朝这边飞来,惊吓中身体展现了非凡的本能迅疾往边上一闪,白瓷酒壶碎在了我的脚边,湿了一双绣鞋。我不由怒吼道:“哇靠!你居然冲我扔这个!!!”威严而沙哑的男声同时响起:“谁准你来这里的……是你啊?你怎么来了?”不温不火的一句“是你啊”之后,他就自顾自悠闲地喝起酒来了?当我是好惹的啊!
“一个两个都问本公主这个问题,你们不待见本公主本公主还偏要来了!砸了本公主连句道歉都没有,本公主就当你是无心的好了,至少得把这里所有的酒都赔给本公主才行!”我大步踏到他面前,一把抢走他手里的酒壶。
酒壶摔了两个一个被抢,他也不怒,直接托起大坛就往嘴里倒。“诶诶诶,不是说了这里的酒都得赔给我吗?”我连忙抱住坛底死命地往下拽,他放下酒坛却仍不松手:“你要酒的话叫管家到酒窖给你取,要多少都有。”我和他角着力,也不松口:“我就要这里的酒,你必须赔我!”他不理我,又抱起坛饮牛,我气力不敌还是滑脱了手。
“真是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