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爱浅影》心弦依依

58、放下，放不下（二）

　　赶回市里，已是日上三竿。凝儿在离叶家大门很远的地方下了车，每次接近这里，她的脚步就似有千斤重。一路上，她甚至都没有给他打电话的勇气。天气晴好，阳光将大宅镀上浅色的金，像是梦幻里遥不可及神圣的颜色，明媚的晃人眼睛。

　　突然忆起小时候的那个梦，也是满目的金色，像是星星点缀在三人的笑脸上。只是自始至终，她都看不清楚父亲的模样，她努力想看，梦境却会随着她的努力逐渐消散。

　　却不想，相似的梦，相似的场景，在现实中复刻。

　　小橙一手牵着子域，一手拿着风筝。风筝逆着风力，她显得有些吃力。尽管如此，她也没有放开爸爸的手。雪晴把手里的东西给彭晓，微笑着望向父女俩。目光扫过凝儿，却是没有一点意外。

　　是时候解开三个人的束缚了，如果继续逃避下去，最终的输家只会是她。刚要迈开步子，子域已先行几步走到了凝儿面前。

　　“我没有打你电话，我担心你为了找到我会像上次那样…我…”凝儿的声音渐次小了下去，她看着小橙，心里突的酸涩难言。

　　小橙将子域的手攥的更紧，她警惕地看着子域，又看向凝儿，小心翼翼地开口：“阿姨，我把海星和好吃的都送给你，你把爸爸还给我们好不好？”

　　泪水大颗地滑落眼眶，她丢开风筝，用手扯了扯凝儿的衣角：“阿姨，我不能再没有爸爸，我需要爸爸。”

　　凝儿弯腰替小橙抹干脸颊的泪水，嘴角努力上扬想要微笑，却荡湿了眼眶：“小橙放心，没有人会破坏你的家。”

　　再转身，已是泪流满面。这是她对小橙的承诺，也是跟他的告别。不曾想，却这样轻易干脆，酸凉收尾。

　　“凝儿！”子域甩不开小橙的手，只好任由她牵拽着自己。小橙嘟着嘴，十分不情愿地往后趄着身子，眼看身体失衡就要向前倒去。

　　雪晴将她扶稳，言辞肯切：“我正好有话要跟她说，子域，让我去吧。”说着快步追了过去。

　　直到两人转了弯消失在视线里，子域依然回不过神。这些天，他一直都不敢面对她，也没有想好怎样去解决这突然冒出来的责任。他从没如此被动彷徨过，他的心里脑里都是空空，唯有一个念头。

　　他要娶的人，只会是柳凝儿。

　　可是，雪晴又会跟她说些什么。如果她伤心绝望，他怕自己会不顾一切撇开所有。

　　“爸爸！我们去放风筝吧！大人要说话算数！”小橙又一次大声地喊。大人的世界，她还不懂。她只知道爸爸对自己很好，她要想尽一切办法，留住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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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上次的咖啡屋，一切都是老样子，相同的摆设相同的音乐。只不过这次，两人换了个位子。凝儿的对面走廊尽头的墙上，挂了一幅画，一张3D的油画，画中曲径通幽，仿佛顺着那段阶梯，可以到达想要去的地方。

　　她完全没有觉察，雪晴是何时开始讲述她的故事的：“……大家都以为，我跟爸爸没有感情，怎么会呢？我怎么会忘记，小时候他让我骑大马，他瞒着我妈给我买糖葫芦。那时我家那么穷，可是他从来就没有亏了我。”

　　“得知妈妈要带我离开他时，我哭过闹过，也绝过食。可是妈妈描述的那个地方太美了，我那么小，我以为，只要我先去那个好地方，就可以接他过去。可是，也是那么小，我便懂得什么叫寄人篱下，无论我怎样懂事，都讨不来那个金发男人的欢心。”

　　“我心里开始怨他，越是怨他，心里就越想我爸爸，那个男人，跟我妈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我和我妈也很清醒，自己选的路，自己就要承担后果。尽管没有名分没有绿卡，可他想办法给我办了学籍。”

　　她唇红齿白，声情并茂，中间甚至停顿低噎，与上次的傲慢清冷判若两人。凝儿明白，她口中的爸爸，说的正是自己的养父。推己及人，秦松茂对她，是视若己出的。所以接下来的话，令凝儿惊愕不已。

　　“凝儿，我只求你，成全小橙。我们都是缺少父爱的孩子，你也曾经有过孩子，肯定明白，作为一个妈妈，只想给孩子最好的。起码，要给她一个完整的家…”雪晴已双手握住凝儿，言语肯切近乎哀求。

　　凝儿抽回自己的手，端起咖啡，匆忙地啜了一口，好苦。比任何一段记忆都要苦。

　　“妹妹，请你看在去世父亲的份上，成全我吧。我知道你一直怀疑爸爸当年断臂事有蹊跷，如果你退出，我可以告诉你真相。”

　　“退出？退出你的生活，还是退出爸爸女儿的身份？”

　　凝儿淡然地开口，挪开目光。口口声声心心念念的爸爸，最终也不过是她交换自己幸福的筹码。她不会再见子域，不过不是因为雪晴的声泪交加，只是为了小橙。

　　她缓了语气，问：“你说吧，你都查出了什么？”

　　音乐正到相对激昂处，日色耀着雪晴的脸，突的增了颜色：“我手上有机械厂厂长段某的录音，也有事故当天当值保安的证词，还是机器正常维修的时间记录和报告，你猜的没错，是陈紫嫣。那起事故是人为制造。凶手很快就能找到。我有把握。”

　　半晌，凝儿从牙缝了迸出几个字：“那些证据，我现在就要。”

　　“那…你算是答应了？只不过，我希望你能主动去跟子域说你的决定，并且你和你妈妈…离开这里吧。”

　　凝儿已经起身走出了咖啡屋，凉风乍起，她有些瑟缩。雪晴最后的话言犹在耳：“除了爸爸的赔偿金，我会额外给你们一笔钱。”

　　不知道秦松茂在自己亲生女儿的心里，究竟还有哪些映像。而钱，自己有手有脚，又何时在意过。地处郊区，又是周末，街上的人卸下匆匆归于闲散。凝儿拿出手机，发短信给雪晴。

　　我也要你保证，要全心全意对他。绝对不能像当初那样突然消失。

　　当雪晴将文件和录音传给凝儿时，她终于如释重负。她调查了关于凝儿的所有信息，自然知道她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只待凶手归案，她所做的一切，终究发挥了最大的价值。

　　她成竹在胸，却忽略了爱情里最后一道防线，所以在面对子域的质问时，她才过于平静。

　　“伦理上，她是我爸爸的养女，也就是我的妹妹，我只是想跟她聊聊，再多了解一些爸爸生前的事情而已。”

　　“无论你做什么，你都只是小橙的妈妈，不是我的妻子，永远都不会是。”

　　雪晴似是没有看到子域眼里的决绝，云淡风轻道：“最好凝儿跟你是一样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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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月后，躲逃在外的涉嫌秦松茂事故的男人朱某回到了市里，他径直去了陈家。陈紫嫣见他，不免气结。

　　“谁让你回来的！不是说这几年都不要再露面吗？”

　　朱某言语维诺，眉目凌厉透着一股狠劲：“听说秦松茂已经死了，而且事情过去那么长时间了，你都已经回来了，我为什么不行。况且出逃在外，哪儿有家里自在…”

　　“你…”

　　警笛声由近及远，陈紫嫣条件反射般顿时心慌意乱，不想再费唇舌，转身想关上家门。朱某扯住她的胳膊，鼻子上已渗出汗珠，目光匆忙地转回来：“物价上涨，你给的钱已经不够花……”

　　“你放手！你命贱，没有钱重要是不是！别扯上我！”

　　警车在不远处停下，朱某终于松手，夺路而逃，却最终被警察围住。陈紫嫣早已关上家门，她站在阳台上，看着警察给朱某戴上手铐，朱某看向她的方向，眼神里的决绝的意味，她是明白的。

　　当初父亲把那件事情遮掩的几乎滴水不漏，如果朱某把所有罪责抗下，即使警方追查下去，她还是可以保住自身的。

　　钱…朱某最看中的只有钱！

　　她一边想着，心里越是慌张，拨了父亲的电话，却是忙音。再打，已经关机。

　　她的心里乱成一团麻，一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