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一入浮生梦》浅妖月

4、少年行怒马鲜衣，江湖愁笑尽无聊

　　浅妖月十六七岁年纪，正是鲜衣怒马的少年，本事不差，才被师兄放出来闯荡江湖，在市井酒家混了大半年，救了个小乞丐，起名叫梦羽，连带着性子也跟市井无赖一般。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是浮生谷的人，看在神医面上，对他都是礼遇有加，混吃混喝的倒也逍遥，只是没真交过几个朋友，与他这般年纪的，江湖上多是平庸之辈，或者就是纨绔子弟。
　　慕清流是巫山阁阁主嫡子，出自这么一个仙风道骨的地方，家教武功自不必说，虽足不出户，但是巫山阁阁主，天下秘辛无不知晓，甚至有一些最亲近的人都不知道的事，巫山阁的人却知道。巫山盛会，一年一次，一次一问，当着天下豪杰的面，送的礼物被巫山阁主看中的人，就可以问一个问题，巫山阁主必能解答疑问，而这每年一次的巫山盛会让那些被掩藏在尘土之下的肮脏事实被翻出来，势必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姬清歌是云南一带银钩教新立的少主，在银钩教中摸爬打滚一路上来，当今武林真能在打斗上胜过他的也屈指可数，皆算是英雄出少年的人物，三人相识也都有惺惺惜惺惺之感。
　　浅妖月虽一口一个魔教，但银钩教也并无什么令人发指的行为，只是风俗不同，中原武林讲究坦荡，行侠仗义，银钩教却是万事只随喜好，不将旁人死活放心上的，且因为银钩教的功夫比较邪气，每一个教众都要自断手掌接上银钩，方能表示衷心，日后就算叛出教外，也会被当成银钩教的人被寻仇，不给人留一丝余地。
　　三人桃林里喝的兴起，间或行酒令，间或又比上几招，没酒了三人又轮流去偷几坛子出来，好不快活。
　　浅妖月酒过三巡，说话有些口齿不清：“跟你们喝酒真爽快，我师兄喝酒啊，非要挑最上好的陈酿，拿着小杯子一口一口地喝，连喝酒都皱着眉头，无趣，无趣得很。”
　　姬清歌揶揄：“莫不是其实不愿意跟你喝酒，是以皱着眉头。一看你又瘦又矮，果然就是个喝不得的。”
　　慕清流目光闪了又闪，转移了话题道：“每年巫山来这么多人，每次问一个问题的人总会掀起武林新一轮的仇恨，当这一轮仇恨过去了，新的巫山盛会又到了。”
　　“嗤，慕大哥，你爹是不是嫌江湖太太平了，非要找点儿事来做，搅得大家都不得安生。”浅妖月面带不屑，嗤笑。
　　慕清流没说话，姬清歌拈了一朵桃花，无限认真地看着，道：“这朵桃花若永不凋谢，看着看着也就烦了。可它每年凋谢一回，开一回，每次开的时候都是美的。这个江湖寂寞如雪，谁都想要有些依托，自己的依托被人做了，肯定要做回去的。”
　　浅妖月眨眨眼睛，有点困惑：“我也有个仇人，我也想把他千刀万剐了，可是现在这日子，我又想着要是我永远都遇不着他，好像也不错，我又想报仇，又不想报仇。”
　　慕清流敛了眉目，不看浅妖月，低声道：“你这性子，若遇见他，也许就不报仇了。”
　　“嗯，是吗。”浅妖月忽然看着慕清流问：“巫山阁的人不是什么都知道吗，那你知道我的仇人是谁吗，你知道他在哪里吗，你知道我是……我，咳咳咳，你知道吗？”
　　慕清流笑起来，“我都知道，不过巫山阁有规矩，我不能说。”
　　“我不让你说，不过你真的知道？我所有的事，你都知道？”
　　姬清歌哈哈地笑：“浮生，你怎么跟个姑娘似的，知道不知道有什么重要的，反正他也不会告诉你。”
　　浅妖月看着慕清流，慕清流只觉得那眼睛很亮很亮，看得他不是很自在，不过他还是对着浅妖月轻轻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不过这没关系。”
　　浅妖月有些失望地垂下肩，慕清流见状又道：“不过除了我，没别人知道，你不说，也没有人知道。”
　　风过桃林，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夕阳沉沉落下，余晖温柔地洒在席地而坐的三人身上，天已黄昏，可这江湖的序曲才刚刚拉开。
　　慕清流拍拍屁股起身去拿酒，身形矫捷如电，在桃树之间穿梭了一会就不见了。
　　浅妖月眯着眼睛，嘴里叼着一瓣桃花，手肘撑着头躺在地上，姬清歌也学他的样子躺着，慵懒地道：“喝这么点儿，就醉了？”
　　难得地，浅妖月大大方方承认了：“我师兄不让我喝酒，我喝得少，自然酒量就浅了。”
　　“听说你们浮生谷外面有个浮梦森林，进去里面就出不来了，浮生谷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人，你不嫌无聊？”
　　“无聊啊，也不无聊，师兄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要给师傅报仇，照我说嘛，报仇是要的，但是没报仇的时候，日子也是要过的。浮生谷的后山有一大片竹林，竹林里有很多小生灵，我去那儿睡觉的时候，它们跑出来找我要吃的，哈哈，浮生谷是个好地方，”浅妖月眯着眼睛好似在回忆那片竹林，“浮梦森林也是个好地方，只是布有阵法，进去的人乱窜的话窜到幻境里头去，师兄说那是让人大梦三生的幻境，让人看见心底最真实的欲望……可惜我没去过，师兄去过一次，那还是他头一次那么失控，诶，要知道我师兄是不管什么事都面不改色的，可是那天，那天……”
　　姬清歌诧异他怎么不说了，转过头一看，已经睡着了，眉头还微微皱着，似乎没从那天的回忆里出来。
　　他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低声说：“早晚有一天，这样干净的人也会变的，这个江湖，一脚踏进来，就出不去了。清歌长梦，浮生无聊啊。”
　　“大哥！大哥！”
　　梦羽逃命似得从桃林外奔过来，额角上全是汗，老远听见他的喊声，姬清歌掠过去，示意噤声，这才轻声问：“他喝多了睡着了，出什么事了？”
　　梦羽惊魂未定的样子，大声吼：“什么时候了，叫他别睡了，巫山阁阁主给人杀了，说不定我们都走不掉了，趁现在还没拦着我们，快走吧。姬大哥你也走吧，一有啥杀人的事儿牵扯上自个儿，日子就没法安生了。”
　　“呵……”姬清歌似嘲讽一般笑了一下，道，“把浮生弄醒，我去看看。”说完人就不见了。
　　梦羽把浅妖月摇醒，浅妖月皱着眉，酒意并不十分清醒，问：“谁又死了？”
　　“慕长剑，那个巫山阁阁主。”
　　“什么？”浅妖月忽的立起身来，一眨眼间，人也不见了。
　　只有梦羽呆在原地，愣愣地说：“我是说我们跑路吧，不是说去看热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