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番外：夏之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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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途漫长，终点站是一个偏远安静的小村庄。这是初夏与仲夏相接的时节，微清凉，微闷热。车窗外风景愈见远离人工雕琢的痕迹，绿色逐渐覆盖眼底。荷田接连至天边，白色与粉色的荷花藏头于田田荷叶中；远处的是山，干净的绿色，山顶触及雪白的一团团的云层；整齐的水稻和刚长好叶子的水芋，它们长得熙熙攘攘的，纤细秀美的叶子，一副南方水长的温婉模样；丘陵盆地，山脚延伸，转过弯，又是一脉若隐若现的山峰，他们有着清峻的骨骼和铺满两翼的绿色灌木；四围长满水生灌木的小水坑，有青蛙站在岸脚。
青隐手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发呆，他半睁着眼，一脸慵懒悠闲的模样。阳光从窗外撒下来，落在青隐脸上，很宁静的金黄色。一身宽松简单的休闲服，线条明朗柔和，少年特有的清新和异于同龄人的温润沉静。坐在邻座的陌生女孩眼中倒映出的青隐的摸样，偷偷地红了女孩的脸颊。这个坐在她旁边的俊逸的男孩子寡言而温和的气质能够轻而易举地在第一时间征服他周遭的人。
目的地到了，青隐走下车，汽车绝尘而去，弯弯绕绕的乡间小路上没有一个人影，寂静而空广。青隐沿着柔软的泥土路走，脚边开满了细小晶莹的花朵，跟着野花的指引随意行走，绕过一个弯，眼前是另一处风景。
青隐背着画板，站在巨大树冠的榕树下，大风吹过，飒飒作响的树叶洒下一地流动的光斑，额前的刘海被风吹得遮住了眼睛，看不清青隐眼中的表情，但嘴角微扬的弧度清晰地传达了他的心情，久违了的心里的声音，此刻他听得到。青隐仰起头，清晰的瞳仁黑白分明，眼波流荡，清澈灵动，传说中的那个寡言沉静的优秀青隐，其实，有着童真的一面。满世界都是绿色，水一样清凉跳跃的绿色，青隐的瞳仁因为这些干净的绿色而激动得微微颤抖，此地仿佛梦中来过千百回。他脱下鞋子，卷起裤筒，走在田埂上，脚底的肌肤与温热的土地相触，长着杂草的湿润泥土有一种亲切的感觉，四面空旷，荷香与稻香随着空气轻轻流动，深吸一口气，能把胸腔里面所有关于世俗的浊气吐出来。青隐在一大片绿莹莹的稻田面前停下来，坐在田埂上，小心的避开秧苗，把脚泡进水里，刚及踝深，阳光晒了后微凉温热。眼前几乎与视线相平的绿海碧涛，风吹过，温柔地泛着涟漪，看得人心境平和，满眼寂静。他安静地出神，直到，一大片阴影遮住了他的头顶。
青隐抬起脸，一个明亮的笑容猝不及防地闯入眼帘，他背光的脸却很耀眼，他的轮廓边上被阳光镶上一圈柔和的金边，那个散发着天然强大气场的人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男孩子拍拍发愣的他，示意他把脚从水里拿起来，青隐这才回过神来。
“你看看你脚上。”
青隐脚上趴着一条水蛭，稳稳地趴在上面，青隐忍不住倒吸一口气，第一次被这么明目张胆地抽血，而且还是用不着纳税的免费大酬宾。
“哦……..”
“哦是什么反应？你失血过多呆掉了？”男孩子忍不住吐糟他。
“这是水蛭吧。”
“恩，是水蛭，我帮你拿掉。”
“不用，它吸饱了自然就会走的。”
“………..”是个小白，这人绝对是个小白，男孩子被青隐的脱线行为雷了一下。
“变圆了。”
“啊，当然的，吸了这么多血。”男孩子满头黑线。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它走了。”青隐一脸淡定地看着男孩子。
“呃………”
“诶？怎么有个洞？”青隐经典的无辜语调。
“喂！你是哪家幼儿园的小孩！”男孩子头上飙出一小颗汗珠。
看着男孩有点抓狂的表情，青隐心里暗暗发笑。
男孩子在青隐身边蹲下来，青隐脚上一个大洞往外冒血，他一脸认真地平视着青隐的眼睛，说，跟我来。青隐轻轻一笑，意味不明，但还是起身跟在男孩子的身后。两个人沿着田埂走着，逆着光，青隐罩在男孩子的影子里，青隐比他要矮一些，也单薄一些，但这样也乐得晒不着太阳。男孩子停下来，青隐好奇地从他后面探出头，看见了一条亮晶晶的小溪，这种亮晶晶的色彩瞬间倒影在青隐的眼中，霎时涌现灵气万千，青隐脸上的表情也过渡成自然而生动的微笑。青隐绕过男孩子，径自走到溪水边上，脚下是被水泡得柔软的青草，随水流动，挠得脚痒痒的。
“你自己清洗一下伤口吧，这里溪水很天然的。”
青隐点点头。清洗完伤口，青隐走到男孩子身边坐下来，溪边的草地是一个坡度很缓的小斜坡，很适合躺在上面望天。男孩子随手扯过一根草，在指尖揉碎，放在青隐的伤口上，很熟练的样子。青隐看着少年料理他的伤口，从他的手臂往上看，看到他的T恤衫，然后看到他的脸。此时，青隐才看清楚他的模样，他看起来明显不是村里的孩子，肤色很是健康，有些许白皙，眉毛挺拔，眼神帅气，掩藏不住天生的优雅轮廓，以及传承自世家的大气和修养。男孩子抬起头，青隐匆匆移开目光。
“好了，别碰水就行了。”
“你经常挨水蛭咬吧。”
“哈？”
“看你很熟练的样子。”
“呃………..”
这种草有着好闻的香味，淡淡的，持久的。两个人躺在草地上，打开了话匣子。
“你好，我叫青岚。”
“真的？”
“为什么不是真的？”这个叫青岚的男孩子有点抓狂了
“没，我以为是笔名什么的。”青隐不由窃笑，算了，捉弄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干嘛呢。
“哦，那我加上姓就自然多了，我叫李青岚。”
青隐转头看他，这家伙还真老实！
青岚发现青隐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不由发笑，这小子还真是个小白。
青隐看到青岚嘴边促狭的笑，回过神来，不为所动地还以颜色。
“我叫青隐。”
“这也是笔名？”这下轮到青岚发呆了。
“没，我姓季。”
“哦！我们的名字好像！”青岚一脸毫不掩饰的惊喜。
“啊，是啊。”青隐一脸毫不掩饰的窃笑。
日光转猛烈，两人转移阵地，溪边的大树下，绿茸茸的大片草地。他们仰躺在草地上，青隐侧过脸，长长的柔软的青草遮了他半个脸，他瞳孔里倒映着青岚。青隐的头发半长，服帖，柔顺，风过时是一种温和的清新；青岚的头发同样是半长，柔顺，不同的是风过时头顶那撮迎风招展的呆毛，沉稳中的张扬和不羁。面对面的两个人，一个依然面无表情，一个阳光得没心没肺。其实从青隐在大榕树下出现的那一刻，他就落入了青岚的视线中，一个单薄清秀的身影，压抑着的兴奋。青隐过于兴奋没有发现青岚的存在，青岚就躺在离他不过十步远的树下，嘴里叼着一根草毛，饶有兴致地注视他，这是一个背着画板的少年。他穿着宽松的白T恤和牛仔裤，侧脸很清秀，头发有点长，可能是被画板衬托着的缘故，显得清瘦。青岚没有出声，看着青隐像只刚获自由的鸟，举止神态纯真而脱俗，看见青隐坐在田埂上安静地看风景，便萌发了想要认识这个男孩子的想法。
盛夏的午后，日光依然白花花地晃眼，炽烈的光芒炙烤着大地，汗水滴到地面上，“滋”地一声腾起一小股烟尘；小孩从小卖店里出来，冰棍就使劲儿往下滴水，小孩儿呼哧呼哧地舔得舌头发酸；拴在草棚下的黄牛烦躁地甩着尾巴，驱赶虻蝇，水牛躺在水塘里，幸灾乐祸地冲黄牛挤眉弄眼，黄牛说：你小子晚上别想回棚；。这是远处禾场上的景象，离禾场远远的地方，小溪边的一大块草地，草地边缘的一大片树林。风卷着小溪清凉的水气，携带着那一大片荷叶的香气安静地过境。
原来青岚不是这里的原住民，青岚来自一个离青隐很遥远的城市。青岚的父亲是音乐家，这就不难解释青岚身上散发出的不凡气质了。暑假青岚随父亲到这个偏远安静的小村庄避暑，父亲到此避世寻找灵感，为完成一首小提琴奏鸣曲。父子俩在一间林中小屋中安住，清凉宁静，和风鸟鸣，父亲每日伏案，青岚好动，便每日到树林田间游玩，不到几天，四围景色都看了个遍，还与村里面的人们混了个脸熟。在他的小世界，从清晨出门待到薄暮时分，于是，便遇见了青隐。
青隐跟在青岚后面，一条小路掩藏在密密层层的灌木丛中，若隐若现。那些夏日盛放的雪灯笼一朵朵垂在枝条上，堆叠得如同厚厚的积雪，它们在阳光下飘散着微苦清甜的香气，青隐深深吸了一口气，有种被净化的感觉，嘴角忍不住微扬。背对着青隐，青岚也能感觉到青隐心情的变化，他也不由自主地跟着雀跃起来，心里起了恶作剧的小小坏心眼，他扬起了狡黠的嘴角。他加快脚步，青隐只好也快步跟进，青岚瞬时收住脚步，青隐猝不及防狠狠地撞上青岚的背，一阵踉跄。青岚一把拉住青隐，看着他一脸无语的样子，扶着额头笑得不可自抑，青隐揉着发红的鼻子，心想：爱捉弄人的家伙，总有落到我手里的时候。
愈往树林深处，空气愈清凉，那种流遍四肢百骸的新鲜空气，树木愈发高大，仰头便是一片浓密的绿色，树顶与大地之间的距离被拉得很远，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绿色空间，空旷，悠远。青隐跟着青岚走到了林木深处，树木一株一株高大挺拔，阳光从树顶投下一束束金色的光芒，有无数晶莹的细小尘埃在光芒里跳跃，像森林里的精灵一样，有着晶莹剔透的翅膀尖。地上灌木茂盛而不杂乱，葳蕤秀美。青隐看到了青岚的小木屋。
它小巧玲珑地立于灌木丛中。日光照亮了一角屋檐，爬上了檐角的一根水绿色的新藤，亭亭玉立地站在檐角的阳光里，嫩绿的叶子透过阳光几近透明，像一幅静止的画；青色的瓦片上长着青苔，背光的地方长着一两株瓦松，屋顶下面的木头梁子和椽都因年久而变成了黑色，古朴沉静；屋子东西两面都开了窗户，阳光从窗子倾泻下来，满屋清亮，窗外便是茂盛的雪灯笼，屋子里装满了这种淡淡的清甜的味道；檐下一条走廊，木头的地板，虽有磨损但是很干净，可以光着脚在上面走来走去，廊子尽头有一张小小的木头桌子，上面用镇纸压着一叠乐谱手稿；小屋前有一块圆润的大石，灰色的花纹，它的脚边长满了熙熙攘攘的三叶草，新鲜而朝气蓬勃。
青隐怔住了，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居住地，清净宁秀，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让人心神宁静，这里是一个寂寞的地方，与自然为邻，清风朗月为伴的地方。青岚看见青隐抓着画板背带的手，指关节都发白了，但是却面无表情。笑意浮上青岚的脸颊，他随手夺过青隐的画夹，走到廊下，脱下鞋，大步走进屋里，把青隐的行李放在他房里。青岚走出来，倚在木头廊柱上，神情悠然，笑着对青隐说：
“就住在这里吧。”
青隐把目光收回来，落在青岚身上，用一种混杂着激动和压抑的奇怪语调问：
“你怎么就帮我决定了？”
青岚心里暗笑：“这口不对心的臭小子。”
“那你找到地方住了吗？”
青隐一时语塞，半天憋出一句：“会找到的。”
“那你什么都没准备好就出门远行啦？连吃住的地方都没想好？”
“想出门，然后就出门了，看到这里不错，就落脚了。”
“……………..”
青岚一头黑线，他被青隐这种随性到脱线的单纯性格弄得哭笑不得，他看着青隐那张明明欣喜激动却压抑得平静淡漠的扑克脸，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青隐莫名其妙地看着低着头笑得不能自已的青岚，青岚没有笑出声，青隐只能看见他垂下来的头发和一抽一抽的肩膀。青隐有点小小郁闷：“这家伙怎么了，我有这么好笑么？”
青岚终于抬起头来，脸上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青隐忍住一阵白眼，假装很惊讶地揶揄道：“你笑完啦？”
青隐这一拳完全打在了棉花上，他明显高估了青岚的神经敏感度，因为青岚完全听不出来他的语调。
“嗯，笑完了，哦，你过来，给你看点东西。”
青岚拖着青隐跑进他的房间，然后开始在床底下翻箱倒柜。青隐环视着青岚的房间，青岚的房间很小，但简单舒适。青隐喜欢青岚的书桌，向阳，靠窗。桌上有整齐的一列书，有一半是乐谱；一只长长的玻璃杯，插着几枝老藤，藤上累累地结满了红珊瑚色的浆果，在阳光下与玻璃杯里的水相映成趣；窗台上摆着一只古拙的小瓦缸，缸里养着青岚从河里捕来的金光闪闪的小鱼；书桌的玻璃下面压着各种各样的叶子，平整而色彩鲜明。
青岚欢快地喊了一声：“找着了！”他手里扬着一沓乐谱。两个人的脑袋凑在一起，细看那些密密麻麻的蝌蚪。
“这是哪首曲子。”
“我自己谱的，还没有名字，喂，别一脸怀疑的表情，都说我很有天赋的啦。”
“哦，你拿出来给我看是想让我帮想名字吗？”
“我有灵感了，而且，我的灵感来源于你，它的名字就叫…………《夏之川》！”
青隐一时被青岚的坦率和遇逢知己时倾泄的热情摄了心神，愣了半会，得到如此毫无保留的真诚还是平生第一次，青隐眼眶微热，忍不住与青岚相视而笑。
青隐在此地住了几日，于落脚的次日见到了青岚的父亲，是个和善的人，与青隐想象中不同，他本以为是与青岚一样性格。青岚的父亲是个安静稳重的长辈，一身儒雅的书香气息，有和蔼宽容的笑容，青岚之所以能成长得如此无拘无束，大致也是因为青岚父亲顺其自然的教子方式吧。青隐初见青岚父亲，眼前忍不住一阵幻象：一袭白衣的身影手执折扇，长身玉立于舟上，半长须鬓，满眼平和。待青隐回过神来，恍觉失礼，赶紧问安。青隐很喜欢青岚父亲，优雅的谈吐，潇洒的举止，令他心生景仰。两人立于屋檐，轻声交谈，像一幅生动的水墨画。青岚看在眼里，心底有种积淀了多年的喜悦慢慢浮上来。
石头桥洞底下，避开猛烈的阳光，两个人坐在清凉的石头上，脚泡在溪水里，舒解夏日的疲劳和暑气。桥的拱顶上映着水的光影，闪闪发亮地流动，在桥拱下讲话会有空荡荡的回音。
青岚看着青隐，笑着说：“青隐，你的气质很像我哥哥。”
青隐不可置信地转头看着青岚，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的气质像我家老头。”
青岚愣了一下，又好笑又好气，好笑的是青隐居然管他父亲叫老头，青隐有这么豁得出去么，好气的是青隐这臭小子又开始变黑了吧，真的假的，像他家老头？
“哎，跟你说正经的呢，我父亲很喜欢你，从未见他与初见面的人聊得这么投入过。”
“我家老头应该也会很喜欢你，真的，我是认真的。”青隐看出了青岚的怀疑，青隐是认真的。青岚的洒脱不羁和热情爽朗确实很像自家老头，经常被自家老头的脱线和心血来潮的活泼劲儿弄得满头黑线，自己长年累月习以为常而成的淡定性格和腹黑倾向全都是拜他所赐。想到这，青隐露出一丝温暖的微笑，而不是那种清冷的，不可捕捉的微笑，自家老头其实蛮可爱的。青隐对上青岚的眼，两人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哎，青隐，你说我们俩是不是当初在医院里抱错了，换了父亲啊。”
“呵………滚………”青隐一面笑得云淡风轻，一面飙出这个惊世骇俗的词。
“啊~~~~我把你带坏了吧，你怎么会骂这种词了。”青岚一脸夸张的惊恐相。
青隐不语，依旧淡定看着青岚笑，青岚心里有点发毛。可是接下来青隐也没有什么不法之举。青岚脸上表情刚松懈下来，就劈头盖脸地被浇了一身水，青岚一下子蹦起来，果然没这么好死的事。青隐这臭小子真是不可不防啊，青岚深呼一口气，掬起一捧水往青隐身上浇去，青隐一闪身躲开了，还一脸“你是傻子”的表情，青岚一看就炸了毛，迅速进攻。结果两个人就在桥洞底下玩起了我们童年时代都爱玩或都曾经玩过的天真的游戏——打水仗。两个人的笑声在桥洞里回响，然后被放大，然后荡漾着像一圈一圈的涟漪一样飘远开去。
两个人浑身湿透，坐在桥洞下的石头上喘着气，都很狼狈。青岚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仰头大笑起来，青隐头发和衬衫都在滴滴答答地滴水，斜着眼看青岚，
临行前一晚，青隐一直睡不着，枕边是青岚平稳细微的呼吸声，青岚躺在他身边，完全放松的睡颜，清秀的英气逼人。睡着了的青岚，没有醒时的顽皮活跃，没有表情的脸，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宁和琢磨不透的飘逸。青隐眼底的情绪波澜起伏，青岚，才是他要追求的生活方式，无所求，无所需，自由无拘，青岚一直在用他最真诚的热情生活，用心直面当下，他的形态，是一枚金黄色的太阳，全心全意地释放自己的热量和光芒。在青岚面前，青隐卸下满心防备，毫无保留。
其实青岚在闭上眼睛装睡。他知道身旁的青隐正盯着他看，而且全神贯注的，他在心里轻轻又温柔地笑了笑。在青岚眼中，青隐是一个清澈的人，随性淡漠，天真坚持，清新灵动，像一幅画，干净得近乎虚假，他的笑颜也笼罩着一层水雾，模糊又宁静。隐者，幽深邃也；山中的雾气，缥缈无所定形。呆在青隐身边总能平静下来，感觉世事无忧，青隐就如山中隐逸的雾，青岚这样想。
日落雾出，日升雾隐，两者本不在同一情景共存，却因被对方与自己截然相反的气息所吸引，变得亲密起来。青隐向往青岚的洒脱和自由无拘的生活方式，青岚却倾心青隐的清灵和宁静平和的处世态度。优点都长在我们的背上，我们看不见自己背上的优点，却总能看见别人的优点，于是向往，于是被吸引。青岚和青隐想必就是这样吧，被彼此吸引，心灵得以渐渐靠近。
窗外清亮的虫鸣，此起彼伏。青隐睁着眼睛仔细的听着，他的瞳仁在暗夜里有种晶莹的光泽。他看见了从窗子里透进来的淡淡的星辉，青岚的书桌像镀了一层柔和的白雾。青隐轻轻坐起来，他想出去看看星星。他走到屋檐下走廊的台阶坐着，深蓝色的夜空离地面很远，无数的星星洒下的柔光落在青隐的脸上，手上。青岚睁开眼，便轻手轻脚地翻身起来，踮脚走出门，发现安静地坐在台阶上的青隐，青岚倚在门框上，看着青隐的背影笑了。青岚就这样一声不发的站了好久，青隐也没有察觉，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互不相扰地看了许久星星。夜深空气渐凉，青隐忍不住一声轻咳，不一会，惊觉一件外套轻覆肩头，猛回头，却是青岚带着浅笑的脸。青岚与青隐并肩坐在一起，青隐一脸不可思议。
“你怎么醒了？”
“我应该问，你怎么不睡觉？”
“因为开心。”
“嗯，我也开心。”
夜凉如水，小屋前的石头台阶上。满天繁星，银河垂地，没有满月，只有深蓝的夜空中遍布每个角落的晶莹的繁星，他们集结的光是温润的清光。一朵小小的萤火飘过来，淡黄色的光芒，温柔地浮动，青隐伸出细长的手指，萤火虫安静的轻轻停落在指尖上，青隐的脸上也染上了温柔的光，清澈的目光，温润如玉的气息，轻扬嘴角，青隐笑得云淡风轻。青岚被青隐倾城一笑惊得措手不及，青隐的真正微笑，原来是这般静若天人。
“你笑了。”
“我一直在笑啊。”
“这次是真的。”青岚眼底满是温柔的笑意。
青隐愣住了，他的真正笑容，青岚看到了，只有青岚能分得出来他什么时候是真正的开心。青隐别过头去，打心底里不服，为什么青岚能看得清他的内心。青岚看着默言别扭的青隐，不由笑意满颊。青岚随手拈过一枚叶子，放在嘴边，悠扬的音符溢出嘴角，满室馨香。
“吹得不赖。”
“不要用这么奇怪的语气嘛，我还会拉小提琴哦。”
“真的吗？”
“真的！”
“真的吗？”
“………”青岚无语了，青隐是个十足的小恶魔。
“你其实，是个傲娇。”青岚的口气中调笑的意味满溢出来。
“你是个闷骚。”青隐面不改色地反击。
“……….”青岚腹诽，哪里看出来的。
“青隐，我还会唱歌。”
“哦….真厉害…..多才多艺呢….”青隐脸上一副找打的表情。
果然青岚又忍不住和他扭打起来。两人打闹得累了，仰躺在屋前的草地上喘气，青岚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噔噔噔地跑回屋里，出来时手里拿着他的小提琴。
青隐坐在石阶上，青岚站在绿草环绕的小空地上，星光满地流淌，如同一个小小的聚光舞台，这是青岚的专场演奏。青岚把琴抵在肩头，右手执弓，轻轻放在琴弦上，目光触及青隐，展颜一笑，然后沉醉地闭上眼，仿佛是在进入自己的音乐世界之前留给青隐的最后眷恋。青隐心头一滞，被青岚那一瞬间的风华震撼了。
琴声悠扬响起，流荡在四围的每个角落，是《夏之川》，清澈，安静。青岚一脸温柔的沉醉，周身洒落星星的柔光，优雅沉稳的气质浑然天成，周围的一切黯然失色，对于此时的青岚，青隐脑海中只有一个词：俞伯牙。曲毕，余音飘荡在树间，渐渐远去，青隐没有回过神来，依然沉迷在青岚带他走进的世界中。
青岚走到青隐面前，背对着月光，青隐看不见他遮在刘海里的目光，只见他嘴角满是温柔的笑意，他说：
“这首《夏之川》初次降临世间，是为你一个人演奏的。”
青隐回应青岚的笑容，似有一道月光倾泻于两人之间，这似乎是这世界上最明亮的颜色。
隔着车窗，青隐与青岚说再见。所谓再见，是饱含着美好的寄意的，意味会再相见。青隐随车渐行渐远的背影，让青岚眉头渐渐染上平日里看不见的沉寂和落寞。青岚的林间木屋，房间里很安静，桌上用镇纸压着一幅平整的画，画上深青浅蓝中浮着两朵萤火。它的名字也是《夏之川》，角落里缀着一个俊逸的小楷签名——季青隐。也许结束，也意味着另一个故事的开始吧。
这是关于两个少年的故事，关于俞伯牙和钟子期的故事。至于两人半睡半醒间相约的诺言——考到同一个城市，或许只是这个年龄段的年少无知，他们有这个特权，且不去看是否会实现，曾经有过美好便无需去苛求太多。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番外：夏之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