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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生的意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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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发黑瞳的塞休斯继高得不可思议的成绩之后,又给全校师生带来了一次冲击。经过一个月的观察,军官学校无论老师还是学生都发现了塞休斯的反常。塞休斯`特勒斯啊,那是谁,那可是个天生的学习狂,看样子以后工作了就是个工作狂!这强迫症重度患者居然连着一个月地不停请假!绥德勒在上,赛博坦星要磁极移位了是不是!
面瘫塞休斯可从不管旁人的眼光,今天照例下了军事理论课便飞奔至停车场,走过之处刮起一阵令人胆寒心惊的旋风。
塞休斯拉开自己空浮车的车门,坐进车里正打算启动,听到另一阵车门的开启声时不由皱眉,抬眼冷冷看去,可惜绞杀的目光对后者毫无效果。兀自坐进他人车里的雄兽人卡拉特菲尔莫斯是个公认的厚脸皮,身为十贵族之一的菲尔莫斯家的小儿子,卡拉特算是塞休斯的青梅竹马兼死党,长相不赖,又会甜言蜜语,深受贵族圈里那些低龄雌性的喜爱,赛博坦星有名的多金花花公子。
“嘿,休斯,捎我一程吧!”卡拉特冲着冷冷不语的好友咧咧嘴,一口白牙。
耳边是新晋摇滚王科特的成名作,塞休斯紧锁眉头,太吵了。卡拉特倒是听得欢快,手搭在车窗上不时打着拍子。空浮车没有轮子,悬浮在离地面半米高的地方高速平稳的移动着。
“你车音响真棒!”卡拉特敲了敲身侧的扩音器,他不喜欢空浮车,太平稳了,开起来没什么感觉,他更喜欢路霸那种带轮子的越野车,可惜上次夜不归宿让他收藏的二十多台车全被母亲大人给没收了。哦,绥德勒,这是要了他的命啊。
“到哪?”塞休斯睨了卡拉特一眼,语气里透露出巴不得对方赶紧从面前消失的意思。
卡拉特眨眨他那翠绿色的眼睛,风情万种地甩了下金黄的及肩秀发,“呃,没想好,要不去你家?”
塞休斯默了。
“你最近反常过头了伙计。”车子驶向滨海路,卡拉特松了松安全带,探身从后座的小冰柜里掏出瓶啤酒,打开,就着直冒的泡沫啜了一口,满脸的幸福。
“我很正常。”塞休斯不以为然地冷淡回答。
“呵,就你这一个月的表现,你对周围人说一圈,有信的才怪了。”
“与你无关。”
卡拉特摸摸鼻子也不介意,他太了解塞休斯了。
“你在紧张休斯,为了你那个可爱的妹妹?”
毫无预兆咻的一下浮空车停在空旷的路中央,卡拉特差点儿撞到挡风玻璃上,啤酒撒了一身。
“哦,兄弟,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你怎么知道!”塞休斯的声音似来自于死亡深渊。
卡拉特甩了甩湿淋淋的手,颇为无辜地耸了下肩膀,“你知道的,我西德叔叔向来是个大嘴巴。”实际上卡拉特是在西德先生拜访自己母亲时在门外偷听到的,20多年来体外雌兽培育唯一成功的例子,居然是塞休斯的双胞胎妹妹。
“怎么样,快出生了么?”卡拉特躲避着塞休斯骇人的目光,最终塞休斯放过了他重新启动车子。
“嗯。”塞休斯没说,也许自己的妹妹今天就能从那胎膜里脱离出来。
“对了,你妹妹叫什么?应该取好名字了吧?”
“塞威尔,塞威尔`特勒斯。”塞休斯心不在焉地说,他瞟了眼后视镜,刚刚擦车而过的那个交警怎么追上来了?
“好名字……不过后面那警车怎么回事……啊!难道……”卡拉特尴尬地看着手中的酒瓶,不意外地发觉塞休斯周身的温度直线下降。
“别这样,塞休斯,我向你道歉成不。”在特勒斯家族大管家克鲁斯先生惊讶的目光里,卡拉特可怜兮兮地跟在塞休斯后面进了客厅。
“下午好,菲尔莫斯家的小少爷。”克鲁斯管家简单行了个礼。
“嗨,克鲁斯先生,又来打扰了。”卡拉特摆了摆手算是回礼,显然对特勒斯的家十分熟悉。塞休斯对二人的客套充耳不闻,卡拉特只得一脸苦相地跟在后面上了二楼。
“滚!”在自己卧房门前站定,塞休斯猛地转身推了一把,接着卧室的电子滑门在卡拉特的趔趄中无情合起。
卡拉特悻悻地摸摸了鼻子,小声嘀咕道:“比雌性还小气。”
跟上来的克鲁斯笑了笑,“卡拉特先生,我想您需要换件衣服。”
卡拉特看了眼自己满是啤酒渍的白色军服,翻了个白眼,肚子里把那个明显有仇富心理长得的跟克拉曼兽(类似河马)差不多的死板交警骂了一百遍。
是夜,位于特勒斯家地下的研究室里,三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培育液中愈发活泼好动的小血球。
“亲爱的,我有点儿紧张。”阿贝尔紧紧握住罗库亚特的大掌,呼吸急促。从前线匆匆赶回来的罗库亚特一脸疲惫,但还是将伴侣瘦弱的身子箍在带着烟火味儿的怀里,轻拍安慰着,事实上他并不比阿贝尔感到轻松。
塞休斯苍白着脸色守在培育器旁,冷光的映射下愈发显得紧张。
加油,你可以的。塞休斯看着那在胎膜中挣扎的小家伙,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树立在一旁无时无刻不监控着小家伙身体状况的仪器不时发出嘀嘀的声响,单调乏味却意味着宝宝的平安。
有些特殊的一家四口,注定了一夜无眠。
破晓时分,小家伙的挣扎弱了下来,阿贝尔看着心率线越来越小的起伏,终于红了眼圈靠近颤抖着嘴唇的丈夫怀里。
塞休斯死死地盯着培育器,可是胎膜没有一丝裂痕。
监测仪发出了刺耳的蜂鸣,显示器上的直线瞬间刺透了实验室中三个兽人的心。
“哦,威尔,我的威尔。”阿贝尔呜咽起来,罗库亚特抿紧了没有血色的唇低下头轻吻着妻子的额发。
只有塞休斯仍不肯放弃地看着那包裹着未曾蒙面的妹妹的血球。
一分钟过去了,小家伙没有了气息。两分钟过去了,这一个月的期待只能带来刺痛的回忆。五分钟过去了,看不到任何希望的痕迹。十分钟过去了,塞休斯的手攥出了血,仍旧没有任何奇迹……
“休斯……”肩上搭着的是父亲宽大的掌,沉重而颤抖。
“不!还没有!威尔会醒来!她会的!”塞休斯猛地回头,罗库亚特惊讶地看着儿子那充了血的眸子,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
罗库亚特叹了口气,一把抱起伤心至昏厥的阿贝尔,实验室的金属门合起之前深深看了眼儿子倔强的背影,后低下头闻了闻阿贝尔惨白的唇。亲爱的,也许十八年前我该阻止你,可我至今也忘不了你得知威尔会死时那悲伤的神情。我错了,时间只会让痛苦更加深入骨髓,更加痛彻心扉。
门扉合起的声音中,塞休斯怔怔地伸出手想要触摸那前一刻钟还鲜活的小生命,却只有触手冰凉。少年兽人顺着冰冷的装置滑跪在光可鉴人的地面上,倚着承载着自己另一半生命的仪器喃喃自语,“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求你……”
生的意义,只展现给那些不曾贪求死的安逸的挣扎者,随之而来的价值,却不能用任何物质衡量,更无可用语言描绘修饰。
在地球上所有存在的生命中,唯有人是最脆弱却又最坚强的。
真他妈矛盾。
马里奥在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时莫名地想着。
也许是该放弃的时候了。
幼年的马里奥曾一度认为斯坦纳州是天堂中的地狱,地狱中的天堂。
小小的他总是翻过孤儿院的后墙偷跑到隔着三条街的军区疗养院去蹭吃蹭喝。自第一次成功靠卖萌填饱肚子后,他毫无负担地出卖自己的色相。尽管他只是个豆丁。
如果被世界抛弃,那就想办法找个别的包养者,总之,别亏了自己。
只剩一条腿的前海军上校沙卡教会了马里奥第一条人生哲理。而独眼豁嘴的陆军上尉里昂则奉行着拳头原则,马里奥从他那里学会了不少格斗技巧。
斯坦纳第三疗养院中,一无所有的孩子从那些失去一切的人身上汲取了没人给过的温暖,同样,残缺的大人们从这个白纸一样的孩子身上找到了生的慰藉。
直到马里奥闯出斯坦纳州成年后带着S级特工的徽章回到破败的疗养院时,终于笑容在炎热中冰逝,刺眼的阳光下化作曾经天天翻越的墙下一排排简陋的墓碑。
砰!
乌鸦在血色的残阳里嘲讽狞笑。马里奥抱着吞枪自尽的里昂大叔跌坐在灰尘遍布的房间。他看得到墙上还挂着嗦鲁克突击小队全员的照片,褪去的颜色之下曾是马里奥认识前那些健全的年轻士兵们傲气而充满活力的脸。马里奥上前抚摸着这把记忆的锁,在看到那群人中突兀的涂鸦时勾起了难看的笑,他还记得小时候把自己画上去被里昂大叔发现时对方那气急败坏的表情,更忘不了逃跑没成功后那一顿好打。
可这个丑丑的涂鸦小人儿毕竟没有被抹去不是么?
马里奥晃悠在被废弃的疗养院里,晃悠在过去的回忆里,晃悠在天堂与地狱之间。
沙卡老头,要是找不到可以养我的人怎么办?
那就找个你想养的人。
才不要,自己养自己不好么?
蠢小子,别给自己找不痛快,活着,就别让自己感到孤独。
孤独?
嗯,逃不开躲不掉的孤独。
马里奥扬起头,推着沙卡停在斑驳的树荫里。我不懂什么孤独,有的吃有的睡,能见到相见的人,能说想说的话,就够好了。
“我不懂什么孤独,有的吃有的睡,能见到相见的人,能说想说的话,就够好了。”蹲在沙卡的墓前,马里奥咧了咧嘴,“沙卡老头……我想,我现在懂了,孤独,果然逃不开躲不掉,呵,怕是要缠上一辈子。”
蠢小鬼真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了?
马里奥抬起头,沙卡还坐在他那老旧的轮椅上,握着本泛滥的书,咂口烟斗,自在地喷云吐雾。树荫笼罩在老头的身上,影影绰绰。
“蠢小鬼当然不懂,可是小老头,你看看,这里已经没有蠢小鬼了。”
不,你没有变,糟蹋粮食的小崽子。
“……可惜小崽子再也不能偷你的宵夜了。”
哈哈,果然是你偷的。沙卡笑了起来,满脸的皱纹活似朵波斯菊。
那个黄昏马里奥跟一个早已不存在的人说了很多很多。多年后只记得那个不存在的人说的最后的话。
“马里奥,你给我记得。生的意义,只展现给那些不曾贪求死的安逸的挣扎者,随之而来的价值,却不能用任何物质衡量,更无可用语言描绘修饰。我找了一辈子,曾以为找到了,就在那个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可是当我失去腿时我意识到我错了。于是我在这个疗养院里反思,直到离开这个世界前一刻我才明白。孩子,生的意义并不局限于个体,绝对不是。延续下去吧马里奥,记住,你并不孤独。”
这是沙卡的话么?又或者是迷茫时自己的臆想?
不管是什么……
还没结束!绝对没有!
我还活着!还活着!我要离开这里,我必须离开这里!让我出去啊啊啊啊啊!
寂静的房间,塞休斯睁大的眼睛中涌现出不可思议与狂喜,监测器重归平稳的嘀声是最好的强心剂。
培育器的液体震荡了起来,胎膜中的小生命剧烈地挣扎,显露出对生的渴望,死的不甘。终于熬过漫长的等待,在塞休斯最虔诚的祈祷中,胎膜破裂了。红色的液体飞溅,又在蓝色的液体中凝结成团,然而塞休斯的目光被牢牢钉在漂浮在红蓝交织的液体当中那不足巴掌大的雪色小身影上,不敢眨眼,只怕梦境醒来。
“威尔,你让我等太久了……”抚摸着培育器光滑的外壁,塞休斯把脸贴到冰凉的水晶之上,湿润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