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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2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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悯虔寺的夜,静谧不同于暮烟城虚无中的嘈杂,是纯净而无杂质,几乎是在这样的时刻,我仿佛能够嗅到属于未来的气息。
我似乎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进了偏殿。
一个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人。我尾随着她来到偏殿门口。
果真,是祖母。
她跪在佛前,嘴中念叨着些什么说辞。
我与祖母本就不合,她要如何我也没有过多的兴趣。正要离开却听到殿内传来哭泣声。
那是苍老的声线所发出的哽咽声,回荡在空荡的殿堂之内,竟让我有那样真切的毛骨悚然。
她哭泣声中的哀怨,犹如孤舟嫠妇般悲怆痛苦。
我在门前一看见她半倒在佛像前,背影随着哭泣一颤一颤。
薄凉的月光透过窗棂和半掩着的门,落在她的身上,却让此刻他哭声中的哀伤,沾染上更为浓重的伤感气息。
我竟然不知,她也会哭泣。
我一直都将她视为冷面冷心的老妪而待,虽然她是我的祖母,却从未,至少从未在我面前展现她应有的慈爱。
她扬言辂儿会给家族带来不幸,她将重病的辂儿弃之不顾,甚至不许素姐姐照顾。也是她,让我下定决心去寻找自己的生母。
可我此刻却很好奇,她,此刻又为何而哭泣落泪。
一个长期吃斋念佛之人,本应平心静气,不喜不悲。可她接连做出这些违背佛家本性的事情来,更加让人匪夷所思。
我不自觉地想要知晓她,究竟是一个有着怎样真实性情的人,她这些年对我莫名的敌意究竟是从何而起。
脚步踏在空旷厅堂里发出回声,她止住了哭声,却并没有回头看我“老身可让我这乖孙女看了一次笑话呢。”
“辂儿没有看笑话的打算,只是凑巧路过而已,而且辂儿并不会说出去。”我站在距离她十丈远的屋内应了她的话。转身就欲离开。
“既然已经进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呢,你难道不想从我这里知晓你想知道的东西么。”
好,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懂得扼住我咽喉。我顿住步伐,回头轻声一笑“你?”我故意道“怎么,祖母打算告诉辂儿的生母是谁么?”
空气瞬间,安静的不像话。
我突然有些后悔,在她面前这样直白的吐露。
她骤然哈哈而出的笑声,如同那日我在她面前提出要来悯虔寺时,那般狂放恣肆,让人毛骨悚然。
“你可知这些年来,我为何要在祠堂侍奉祖宗么? ”她口气骤然加重“是因为你!”
“这是何意?”我保持着应有的理性,向她进一步试探。
她冷笑出声“何意?”她嘶哑的叹了口气“我想让列祖列宗,原谅了你这孽货对我颜家的折煞!”
我捏紧了手关节,用余光看着她步履极缓的从我面前经过。月光浮在她面容上的皱纹处,留下深色的阴影。
“我生母究竟是谁。”我没有任何迟疑,口中质问道。
她步履一滞,嘴角蔓延出表意不明的笑“你来悯虔寺,不就是为了这个么。若老身直接告诉了你,可还有什么意思呢,你说对么,纯狐姬。”
她最后那几个字,像是锁链跌落一般,掷地有声地落在我的胸腔中,还在硿硿作响。
纯狐姬,这是谁的名字?
“祖母这是故意在吊我的胃口么?纯狐姬是谁?”
“纯狐家,各个是害人不浅的妖孽!”她声音平静锋利渐行渐远。
空荡的大殿化作囚笼,将我的思绪桎梏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步伐怔怔,前进几步,在排位前焚了一支香,口中祝道“母亲,无论您是不是辂儿的亲娘,都请您在天之灵要保佑辂儿。让辂儿解开这一切谜团。”
心中本是有些凌乱,却被不远处传来的匆忙的脚步声惊了神。
脚步是朝了着这边来的,我顺势躲在了暗处。
脚步声从进门开始,便缓了下来。
来人在颜母的排位前跪下,焚了香之后,揖了揖。
隔着几缕轻纱,我只能看清那人似乎是一个男子的体态,举止间还有几分熟悉。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女声“你果然守时。”
我将身子向后移了移,可心中在一阵思忖后,豁然而悟,这是素姐姐的声音。
这样晚了,会是和谁在这里神秘相约呢。
那男子回头看了她“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你要这样急着催了我过来。我接到你的消息,怎敢怠慢。”
我几乎要惊出声来,这声音···绝对不会错!他在我离开的前一夜还同我讲了话,这声音我绝对不会听错。是管家,公孙祁载!
他们二人,在颜府之内,往来次数也少之又少。可如今他们话语间的熟络,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同寻常。
素染的声音并不似平日里待我那般温柔,反而带着几丝陌生的腔调,是一种我从未听过的陌生腔调,如若不是与她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我几乎就要怀疑是不是她了。
“他们来悯虔寺了,昨夜有了动作。可她就是命大,巧了不在屋里。”
“你呢,你又在哪儿,难道不知道动手暗中助其一臂之力么。”管家厉声道。
“怎么,斥责我么?”她语气带着几分嘲弄“公孙祁载,你可要搞清自己的身份。你与我地位等同。更何况,我找你来这里,可不是要和你争吵的。”
“就为了告诉我这个么,为什么不直接在信里一并说清楚。”
“我找你来,是有另外一个重要发现,你一定会感兴趣。”素染语气颇为得意。
“你究竟想说些什么。”他声音一扬“难道你找到密道入口了?”
“那倒没有,不过这悯虔寺果真是个好地方,不仅有密道,有符咒,还有传闻中的神剑呢。”他追问道“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一直想替主人找到他梦寐以求的唯影剑么,我可凑巧见到了那把剑。”素染在殿堂内缓缓踱着步子,衣裙轻摆。
管家声音提亮了几分“你说什么?!唯影剑?你在哪儿见到的?”
“公孙管家可别这么心急啊,且听我把话讲完。”
“我是意外看见一个黑衣男子在使,可那人是谁,我到也没怎么看清楚。不过,”她口中一旋“有一点我敢肯定,那人一定还在这悯虔寺。”
“你如何肯定?”
她轻声一笑,有几分得意“这可多亏了我的溵溜香,我使了个心眼,乘那人不注意,在他剑上施了一点溵溜香,只要是在方圆一里的范围内,我都能够辨识。”
“只要他还在便好。”管家的话锋一转“另外,我来之前,主人让我转告你,这几日的药减了迷迭的分量。”
“公孙祁载,你好大的胆子!”她几乎不去顾及其它,张口喊出。
“你当我是傻子么,主人的旨意果真是要我减了迷迭的分量么?你竟敢假传主公旨意,该当何罪!”
管家一声冷哼“听不听随你,如若主上知道你抗旨,受罚也是你的事。”他转身的动作突然停滞下来。我向前欠身,只见两个人影在月光下重叠,素染竟突然冲上前从身后环住了管家。
“从最开始到现在,我只有一个留在这里的理由,就是你。”素染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温柔,甚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你为什么一定要这般抗拒我,我究竟哪里不好?”
他推开她,声音不带有一丝温度“你不必这样。”
听不出她的声音是哭还是笑,只是有几分气急败坏“公孙祁载,你擅自减药,就是这种态度,还妄想让我听你的么?!”
“我说了,这是主上的意思,听不听随你。”
“主上?真是好笑。就算是主上真有什么新吩咐,直接传书给我便是,又何必假托你之口向我带话。”
素染的神色骤然警觉起来“这屋子里有溵溜香!。”
怎么会这样?溵溜香?如若让他们在屋里找了起来,我岂不是很快就会暴露。这可如何是好···
我心中突突直跳,身子也有些僵硬。透过几缕薄纱,依稀可以看见两人四下查看的眼神极为机敏,我将剑从剑鞘中缓缓拔出,作为防御抵挡在胸前,并试图将身子往暗处移了移。
可脚下却不知被什么一滑,跌坐在地上。这样极其微小的动作,很快让他们捕捉到了。
我瞬间如同芒刺在背,心中一阵慌乱。两人果然循声一阵呵斥“是谁!”
我用剑,在地上一使力,想要作为支撑站起身。可似乎是因为剑刃过于锋利,竟然刺入了地面上铺设的石板。
我似乎感觉到地下有什么东西隆隆作响,但我却只当是因紧张而产生的幻觉,更何况眼前紧逼而来的危险近在咫尺,心中已顾不得去思量那些。
待我缓缓起身,两人已开始朝着这里移动。
听到他们这番机密对话,如今又被发现。今日这祠堂,很有可能便是我的葬身之地!
而对我而言,感到伤感和无奈的是,我本以为亲近的素姐姐,果真,有着令我讶异的秘密···
可我还未寻得生母,我还未替虢晏哥哥报仇···
我还···有许多事未做。
我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我似乎在离危险越来越近。我看着几层轻纱之后,那逐渐逼近的两个身影,恐惧骤然侵袭全身。可我身后就是墙根,已经无路可逃。
汗滴从我的额头渗出,滚落至下巴,如同无数只细微的触角在我心尖之处轻挠,心中烦躁怖惧一同涌起,麻痹着我的思绪。
可身体在触及墙面的那一刻,一种如同被雷电击中的滚烫撕裂感,从脚底出发,传遍身体的每一处,眼前的几缕薄纱依旧纷飞,我视线一点点模糊,最终失去意识。
我似乎是看到了,那是一片明黄,遮罩了所有的天与地。
所有的明黄上,都画着红色的奇异字符,我看不清,我找不到逃离的方向,那些明黄在我所有的天空不住的盘旋、盘旋。
可这是怎么回事?我是在做梦么?
还是我,已经死了?!
那一片整片明黄,逐渐缩小,开始被大片的猩红色取代。
最终只剩下一张黄表纸,散发出奇异的光芒。飘荡在天空上···
好生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