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正]永遠のzeal》辻铃

1、永遠のzeal

　　晚上七点，天色才刚刚擦黑街上就已经变得空荡荡一片，纪田正臣左右四顾着，忍不住有些伤感。
　　三年前全世界都炸开小行星要撞上地球的消息，那之后整个城市都变得很暴躁，随处都是挥舞着铁棍球棒的家伙。三年过去之后大家好像都接受了最后都会死的现实而安定了许多，不过街上绝望的气息确实更加浓烈了就是。
　　纪田揉了揉太阳穴，要不是刚才在跟三年没见面的朋友们的聚会上聊到那些事，自己现在也不会又感觉到这样明显的他人的绝望感。
　　回想着刚才的聊天，纪田的脚步轻微地顿了一下。
　　“纪田君现在还在跟小临临恋爱吗？”
　　——被狩泽绘理华这样问了。
　　说起来那两个人还真是从头到尾都一点没变。从听到小行星撞击地球的新闻开始，就一直抱持着“死后大家就都一起进入二次元世界了多好啊”的想法。听说两人还为了要进入哪个世界争论了一番，最后达成了“二次元世界都是相通的”的共识……
　　其实大家也都没变，如果把每个人脸上那些疲惫脸色擦掉，再去除掉世界要毁灭这样的背景的话，跟三年前别无二致。
　　“小正臣你是要在门口站到明天早上吗？”
　　纪田正臣猛地回过神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与折原临也同居的家门口。
　　“那临也先生是要从猫眼看我看到明天早上吗？”
　　这么习惯性地回了一句，纪田跟着折原进了家门。
　　折原临也在玄关侧身看着纪田弯腰换鞋，笑着反问：“你觉得我会？”
　　纪田并没有被他的问话打断动作，只是抬眼瞟瞟他：“你当然不会。”
　　“他们跟你说了什么？”折原打量着直起身来的纪田，嘴边的笑容微微收敛起来，“小正臣的表情跟以前有些不一样。”
　　“并没有，”纪田耸耸肩，“我只是突然觉得，能让临也先生到现在都还留在我身边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我真是伟大的人啊。”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嗯——”折原临也发出一个意味深长百转千回的鼻音，伸手拉住纪田手臂将对方向自己怀里拽过来然后低下头凑近纪田耳边，“三年前那时候我已经说过了的吧？”
　　纪田微微转过头看着他，折原于是有些狡黠地笑起来：“我知道你不信，我也不信。”
　　见纪田不打算接话，他便继续道：“但是小正臣已经习惯这样了对吧？不是已经完全做好了与我死在一起的准备了么？”
　　“是啊，”纪田呼出一口长气，不看他，“那又怎样？”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也是这样想的哟。你信不信都是一样的。”
　　折原松开了纪田的手走开几步又回过身来。纪田看着他不怀好意的表情突然感到一些恶寒，然后就看到折原张开双臂，语调轻快地说：“啊啊，刚才忘记说了呢。欢迎回来。”
　　纪田皱起眉，决定不理会他径自走回房间，往床上一倒的同时脑中不由自主地就开始从刚才的对话想到了三年前的事情。

　　小行星即将撞击地球的消息出来的那一天跟之前的每一日如出一辙，只是纪田准备回家时接到了折原临也的电话。
　　“小正臣现在到我家来吧。”
　　“……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吧？”
　　“那么以恋人的身份邀请呢？”
　　“临也先生你好烦啊。”
　　这么抱怨着，纪田还是放弃了回家出发去折原临也几个月前才在池袋某处买下的临时居所。
　　然而莫名其妙地一路上都听到有人在说行星撞地球的事情，在心里默默想了一遍今天的日期和与天文有关的纪念日依然没有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想着想着就走到了折原家。
　　纪田伸向门铃的手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下来掏出了钥匙。
　　“临也先生？”
　　进门的时候他小心地试探了一声。
　　“我在。”
　　纪田于是换下鞋循声走过去，却在看到开着的电视后停了下来。他看了一会儿，发现电视上来来回回都在播放着同一个消息。
　　“……小行星将在八年后撞击我们生活的地球，人类将全部死亡……”
　　“恶作剧？”
　　“是真的哟。”
　　折原临也靠在窗边不紧不慢地回答，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笑了起来：“所以我才叫你过来的嘛。小正臣以后就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
　　“……这是一时兴起？”
　　“我之前已经让塞尔提运过来了两人两年份的罐头，这之后两年你都不用再出门所以穿我的衣服也没问题，”折原临也顿了顿，看着纪田越来越黑的脸色，突然转开了话题，“过来。”
　　纪田站在那儿没动，看着他。
　　“小正臣，过我这边来。”
　　折原临也用上了强势的威胁口气。纪田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还是靠了过去。
　　刚走近就被折原临也拦腰抱住，耳边那人的话语听不出几分玩笑几分认真：“我啊，之前可是一直很担心死后人类没有我的爱会怎么办呢。现在发生这种事可真是太好了，能跟我所爱的人类同时一起死掉。”
　　他稍微放开纪田，空出一只手抬起纪田的脸强迫对方看向自己：“而另一件之前一直在烦恼的事情呢，就是关于小正臣你。不过这样一看也解决了呢，跟我死在一起其实感觉不坏吧？”
　　“不，我感觉糟糕透顶。”纪田正臣飞快地回答。
　　“是那样吗？”折原临也迅速反问。
　　纪田挥开了折原握着自己下巴的手，不吭声了。折原临也看了一会儿眯着眼睛笑起来，他知道这是纪田的默许。
　　纪田正臣多少有些不爽地瞟了他一眼，心里面转了一遍刚才的对话就意识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我两年都不用出门？”
　　“因为人类这种物种实在是脆弱得要命啊，”折原临也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天快黑了，再等等你就知道你想知道的了。”
　　明白再问下去那个恶劣的家伙也不会给自己答案，纪田干脆也靠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
　　街道上的人聚拢又散开，渐渐地随着天黑下来不再有任何人。纪田看着附近的人家一家家亮起灯，然后听到一声不知道谁家发出来的哭号。
　　紧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哀叹与长号。
　　“就是这样哟，”折原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动到了纪田身后，双手撑住窗台将纪田环住，下颌抵着纪田的头发，“怎样？听到了人类的绝望的感觉如何？”
　　纪田低着头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感觉到折原临也的体重压了上来。
　　“不过小正臣没必要担心啦，因为你最终会跟我死在一起。”
　　“正常来说，这才是需要担心的点。”
　　过了半晌，纪田才闷闷地回嘴道。

　　那种如同死前之声的哭号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天大亮，那个晚上的纪田正臣就这么听了一夜没有闭眼。他心里翻过许多的念头。
　　人类总是害怕死亡。
　　纪田耳边听着那些绝望的声音，眼前是折原临也毫无防备的睡相，他在黑暗中保持着清醒度过了一夜，竟然莫名其妙地从折原身上找到了一丝安全感。
　　这个人利用过他，利用过他最好的朋友，利用过他所有重要的人。然而纪田现在突然觉得，就这么跟他死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太糟糕的事情。
　　纪田用了一个晚上整理自己心情，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开始渐渐被阳光融化，他依照折原昨天给他的指示去地下室找到了罐头，再走上来的时候折原已经起了床。
　　“你看起来想通了。”
　　纪田正臣尽量轻松地回答：“因为我没有找到更好的解决方案。”
　　折原临也看着他露出一个笑容。他知道纪田有更好的方案，纪田自己也知道。但是折原现在并不想拆穿。
　　纪田正臣现在暂时不想离开折原临也，折原临也现在也暂时不想离开纪田正臣。
　　这就已经是全部的理由了。
　　当然对于纪田正臣而言这个念头在一个星期以后就消失殆尽。
　　首先，一方面他充分地理解了折原的先见之明，消息传开的第二天街道上就已经出现了排队抢购自贩机里面的食品的人，第三天出现了抢劫商店的人，第四天出现了闯入民宅的人，到了第五天，纪田小心翼翼地拉开客厅窗帘往外瞄的时候，街道上已经四处都是施暴者与尸体。
　　他们有足够的食物，并且不引人注目的储存在地下室里，两年内不用面对这样混乱的外界确实是很好的事。
　　然而另一方面，让他觉得跟折原实在无法呆在一起的原因是，折原临也结下的梁子实在是多得不行，即使这个临时居所只是被用来做过很短一段时间的事务所也有许多曾经的仇家跑过来寻仇。
　　而来找事的人渐渐地也从一开始的“反正大家最后都要死那我一定要亲手杀掉这个混账情报屋”变成了“我不是来报仇的，我只是想杀人”了。
　　纪田正臣用了一个星期看遍了人类最黑暗的一面。而这些显然给了折原临也极大的满足，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能够看到人类这样坦率地展露出最深处的绝望真是太棒了”，虽然纪田正臣完全无法苟同就是了。
　　闯入者们最终都无一例外地被折原用枪解决掉。
　　第一次有闯入者闯入时纪田并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看到对方手中拿着的铁棍他就愣了一下，而对方显然不打算对他动手只是责问折原临也的去向。纪田正臣刚刚想出言安抚身后就传来一声带着浓重嘲讽语气的“我在这里”。
　　紧接着就是枪声。
　　纪田看着那人的胸口溅出血来，震惊地转过身去看折原临也。
　　折原临也收起枪对他笑一笑：“哎呀……好像吓到你了呢。”
　　“这并不是重点吧。”
　　“事到如今还想用道德谴责我吗？”折原临也走过他身边关上门顺便上锁，“反正到了这种时候啊，在小行星撞上地球之前，人类的死因就已经是人类之间的自相残杀了。”
　　他的语气很是愉悦，“为了能跟你活到最后再一起死掉，我可是会不择手段的哟。”
　　“活到最后啊……”
　　“活到最后，”折原临也肯定地回答道，“虽然一开始的约定是一起死掉，不过果然还是活到最后再一起死掉比较好。你不这样想？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有更多的恋人时间了。”
　　“……临也先生，这种我把妹时候说烂了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意思是说你认可了？”
　　“没有，”纪田有些纠结地游移着视线，“我想我应该永远无法认可。”
　　“但是如果同样的状况发生在你身上，你也会选择相同的动作。”
　　“我……确实会。但是你这种态度让我不能认同。”
　　折原饶有兴味的看着纪田，不再追问。两个人之间诡秘的沉默气氛维持了一会儿，纪田深深吸了口气。
　　“我去换衣服。”

　　折原临也其实对这样的剧情发展喜闻乐见。
　　他深知纪田一开始就不完全属于他这边的黑色世界，但是他想把纪田拉过来。可能是心中的寂寞感过于深重而纪田恰巧在身边，也有可能是他心中一直对纪田抱有的狂热——这种狂热他知道得很清楚。
　　无论出于哪种理由，他现在确实已经把纪田留在自己身边了。
　　虽然纪田依然不能认可他做的事情，也完全不打算理解他那些复杂的情绪，更不会陪他欣赏整个世界的堕落与绝望。
　　但是折原不会勉强纪田去改变这些，不如说，这些正好是他的狂热所寄托的地方。
　　“纪田君。”
　　“嗯……啊？”
　　被叫到的人先是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然后又发出一个疑惑的单音，这个称呼纪田大概有三四年没有再听过了。
　　“怀念吗？”
　　“折原先生。”
　　纪田想了想，勉强回忆起初次与折原临也见面时候称呼对方的语调。转过头就看到折原愉悦地笑了起来。
　　“一开始可是连我都不知道会发展成这样的局面呢。”
　　“是指哪一件？”
　　“小行星会撞上地球只有天文台那些家伙会知道吧？我可没兴趣。我说的小正臣明明就知道，小正臣一开始都没有想过会跟我在一起吧？”
　　“那时候我觉得就算死也要死在Ladies的怀抱里，”纪田走到折原临也身边，“临也先生还真不像会提起这种话题的类型。”
　　折原临也的笑容更深了些：“还有五年了。”
　　“是又怎样？”
　　“纪田君，”折原似乎是故意的又这样叫了一声，然后猛的站起来将纪田抱住，在他耳边继续说，“千万要跟我死在一起哟。”
　　“我们的话题能积极向上点吗临也先生？”
　　“死在一起不是很积极向上的话题吗？”
　　“准确来说只有你死掉这件事能算是很积极向上。”
　　“在小行星正以三十公里每秒的速度直接向我们撞上来的时候小正臣你就不能稍微坦诚些吗？”
　　纪田被他抱在怀里动弹不得，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这句充满了冷场感的话，而折原临也突然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道：
　　“或者说小正臣你觉得……死在ladies的怀抱里才算是积极向上的？”
　　“当然啊。”
　　纪田诚实地回答，想了想伸出手回抱了折原一下，“但是连死的时候都是一人乐的临也先生实在是太可怜了，所以我不介意跟你死在一起。”
　　“……噗。”
　　“……这不是应该笑的时候吧？”
　　折原临也笑够了才缓缓收敛了表情，在纪田不爽的瞪视中他揉了揉小腹：“等了这么久才等到这样的小正臣真是不容易啊……不过说回来，小正臣，我是认真的哟。如果你到了最后一天突然反悔想跑掉的话，我无论如何都会把你抓回来的。”
　　纪田盯着折原临也看了半晌，才叹了口气，回应道：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