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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五章 情愫暗生陷迷惘 疑窦渐显探实虚(一) ...

  •   祥瑞客栈。
      蒙蒙的夜幕吞掉了最后半片如血残阳,天地间浑然变得阴霾而沉重。
      “怿寒!”宋冕端着一盘饭菜走进柳怿寒的房间,看到他手里攥着那张染血的地图发呆的样子,叹了一口气,道,“吃点东西吧。”
      柳怿寒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雷伯伯的事,大家都很难过。可你还有伤在身,犯不着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啊!大家都很担心你,你要快点打起精神才对。”
      许久,柳怿寒才缓缓地答非所问道:“芸儿怎样了?”
      “谢天谢地!你终于说话了。”宋冕如释重负,“你放心,婉琪已经替她把过脉了,她没有中毒,只是虚弱昏迷而已,小巧和叶姑娘在照顾她,相信明天就会醒了。”
      “有劳了,谢谢。”
      “那你快吃点东……”
      “宋冕!”柳怿寒打断他的话,道,“对不起,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呃……那我不打扰你了。节哀顺便吧!”宋冕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转身离开了房间。

      郊外,樟树林。
      月朗星稀,一如既往的静谧,只有树叶在沙沙作响。
      “你来迟了。”
      “今天的事有些棘手,不过总算解决了。”洛雪淡淡地说道,声音中有一丝掩藏不住的疲惫。
      “你受伤了?”苍尘垂眼,看见洛雪手上的白色绷带,心一紧。
      “只不过被抓破了手背,不碍事。”
      “你兵行险著,借刀杀人,简直是在玩命!我真不该让你一个人以身犯险!”一贯冷若冰霜的苍尘没由来的激动道。
      洛雪微微一怔,道:“一点小伤而已,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吧?”
      意识到自己失了态,苍尘连忙移开视线,道:“总之,你必须答应我,从今以后,不可以再这样草率了!”
      “知道啦!苍尘,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洛雪故作轻松道。
      其实,洛雪并非草率行事。因为在与雷昊等人相处的这些日子以来,她几乎已经摸清了每个人的脾性。雷昊和柳怿寒嫉恶如仇,至情至性;叶思瑶性格温顺,善良柔弱;韩缜不羁直率,爱耍贫嘴;宋婉琪泼辣爽快,心眼单纯。只有宋冕,直觉告诉她,宋冕决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表面看来是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却又似乎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这是洛雪一直以来看不清,摸不透的。
      至情至性么?这也许应该算是个优点,可这也恰恰是最大的弱点。因为至情至性,所以雷昊不忍心看到冷微雨或柳怿寒任何一方受到伤害,唯有牺牲他自己,才可以结束这一切。洛雪也就是冲着这一点押下了赌注,结果,她赌赢了。
      但是柳怿寒义无反顾地替她挡下那一掌,却是她始料未及的,毕竟他与她之间的关系并没有他们师徒二人深厚。为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曾答应夏初会保护她么?还是……
      如果,如果有一天,柳怿寒知道了自己舍命相救的人就是间接害死他师父的仇人,他又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想到这儿,洛雪的心竟然微微一悸。
      “洛雪?洛雪?”苍尘见她走了神,唤了两声。
      “哦。对了,迷宵宫最近如何?”洛雪回过神,岔开话题问道。
      “最近收到消息,柳啸海已经在召集江湖各门各派,择日举行武林大会,共同商讨对付迷宵宫的对策。宫主和二宫主已经着我和祭魂分派人手,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看来他们就指望着柳怿寒能尽快找到《天珏神功》,好与我们抗衡。” 洛雪若有所思地说道。
      “不错,宫主也让我提醒你,要抓紧时间,将秘籍取到手。”
      “现在雷昊已死,他们没了主心骨,我们也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洛雪望着苍尘道,“至于寻找秘籍的事,我自有安排。”

      祁州街道。
      虽已入夜,街道上还是有不少来来往往的行人,两旁小店里都点着柔黄的灯光,灯影淡淡地映在黛色的石板路上,增添了不少暖意。
      夏可晴正走在回祥瑞客栈的路上,却瞟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她面前闪过,拐入一条深巷。
      “柳怿寒?这么晚了,他要去哪儿?”她甚感疑惑,悄悄地尾随在他身后。
      但见柳怿寒穿过了两条巷子,走进了一家简朴僻静的酒垆。
      夏可晴隐在门外,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柳怿寒在靠里的位置坐了下来,要了一坛酒,斟上,深杯痛饮。然后紧接着又是一杯,仿佛根本不在乎杯中的酒是什么滋味,但求一醉方休。
      夏可晴微微蹙了一下柳眉。原本她想转身离开,不去理会。可不知为什么,双脚却鬼使神差地踏了进去。
      “你一个人来这僻静的地方,想借酒消愁么?”她淡淡地说道。
      柳怿寒举着酒杯的手稍稍踌躇了一下,继而又送到嘴边,一饮而尽。
      “借酒消愁愁更愁。喝醉了,就能把什么都忘掉了么?”夏可晴又追问道。
      “醉了,就无所谓忘不忘了。”
      “那你又何必用酒杯呢?倾坛痛饮不是醉得更快?”
      柳怿寒没有搭话,只顾着喝酒。几杯下肚,他已有些微醉了。
      夏可晴静静地等着,看他没有再说话的意思,转身就走。刚走到酒垆门口的时候,身后却响起了柳怿寒微微沙哑的声音:“可以陪我坐一会儿么?”
      夏可晴停下脚步,转过身。柳怿寒正醉眼朦胧地望着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充满了落寞、哀伤,却又夹杂着几许期望。她心一软,竟不由自主地走了回去,坐在了他的对面。
      “我从三岁起就跟随师父在玄月谷学武,每年只回家一次。起初我很不愿意,为什么别的孩子可以有爹娘的疼爱,可以开开心心的生活,我却要远离他们,还要每天辛辛苦苦的练功?于是我赌气,抗拒,甚至想过要逃跑。可每一次都被师父逮了回来,然后重重责罚。那时候我坚信,师父一定很讨厌我,所以才如魔鬼一般折磨我。”柳怿寒呆呆地注视着杯中微晃的清酒。
      “记得六岁那年,我为了逃避师父的责罚,独自冒雨跑了出去。却因为天黑路滑,一个不留神,跌到山坡下面,还伤了脚。那晚的雨越下越大,我畏缩地躲在岩石缝里,心里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然而,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却听见师父急切地呼唤声。”
      夏可晴一语不发,静静地听着。
      “师父为了找我,全身上下都湿透了,满脚都是泥,身上还有好几处被树枝划伤的痕迹。可当他看到我的时候,第一次破天荒的没有骂我,反而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仿佛找到了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那样激动。那时,我才明白,原来师父的怀抱是很温暖的,原来师父是很疼我的。”
      “除了他真的疼你之外,恐怕还有个原因,那就是,你是他挚爱的人的儿子吧?”夏可晴心里暗暗想道。
      “后来,我们师徒的关系就变得亲密了。虽然我爹我娘也对我很好,可我对师父的感情已经超过了我对他们的感情。”柳怿寒说到这儿,眼眸一闪,却立刻又黯淡了下去,“我从未想过他会为了我而死,我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报答他,孝敬他,他就……”柳怿寒的眼中闪着泪光,声音已经哽咽,“都是我,都是我害死了他……都是我……”
      看到柳怿寒伤心欲绝的样子,夏可晴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抽痛。
      她这是怎么了?自责了么?从她学会杀人那天开始,她的心就已经是麻木的,毫无知觉的了,她从来不会去管那些死在她手里的人究竟是该死还是不该死。为什么?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会动摇,会愧疚了?
      “我是不是很没用?是不是很该死?”柳怿寒自嘲地笑了笑,更多的却是苦涩。
      “今晚你想怎样宣泄、怎样麻痹自己,我都不会阻拦。只是以后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不仅背负着你的使命,还背负着你师父的心愿。你没有再多的力气留给痛苦。所以,悲伤一次就好。”连夏可晴自己都不明白怎么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可是她觉得,她非说不可。
      柳怿寒定定地望着她,然后拎起桌上的酒坛,倾坛痛饮。
      酒入愁肠化千泪,烛灭伤魂忆难追……

      祥瑞客栈。
      悲伤的人越容易醉,这句话真得很有道理。夏可晴开始后悔当初怂恿他一醉方休,亦或者应该叫他换个近一点的酒垆喝酒,否则现在也不会害得她要扶着这么个沉重的家伙回客栈。
      夏可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醉得不省人事的柳怿寒扶上了床,替他脱掉了鞋子,盖上被子。
      夜风阵阵,灯影摇曳。
      她默默地看着光影中那张棱角分明、清朗英俊,却已显出几分憔悴的脸,自言自语地说道:“其实,你已经很幸福了。既有爹娘的疼爱,又被师父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而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爹长什么样,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是的,“爹”这个字眼在她心里整整埋藏了十九年,可她从来没有向娘询问过只言片语。因为她知道,这是娘心里永远的痛;而她不敢,也不忍再在那道深深的伤口上撒下一把盐。
      “夏姑娘?怿寒哥哥他……”叶思瑶看到灯光,走进房间。
      “没什么,他心情不好,喝醉了而已。”夏可晴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我知道,那种亲眼看着至亲的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感受,比死都还痛苦。”叶思瑶想起了爹,语气中充满了惺惺相惜。
      夏可晴抬眼看了看叶思瑶,她澄似秋水的眼眸中写满了心疼与柔情。
      “原来她对柳怿寒……”夏可晴心里泛起一丝妒意。
      妒意?她被自己的念头吓到了,忽地站起身,无措地说了一句:“你照看他吧,我回房了。”便头也不回地踏出了房门。
      “呃……夏姑娘!”叶思瑶在她身后喊道,却没能留住她。

      夏可晴飞也似地逃回房间,重重地关上门。
      她到底是怎么了?她竟然在嫉妒叶思瑶?!
      明明自己一直在刻意的与柳怿寒保持着距离,可为什么还是会被他的话,被他的情绪所牵动?为什么当他关心其他女子,或者其他女子关心他的时候,自己会莫名其妙的生气?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走马灯似地不断闪现着柳怿寒的俊朗面容,柳怿寒的深邃眼眸,还有他言语里的深情——
      “伤得重不重?”
      “夏伯伯,你放心,我也会好好保护夏姑娘的。”
      “我没想那么多,只是不想让你受到一丝伤害。”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如此紧张的表情。你在担心我,是么?”
      她已经隐隐感觉到心里有一股不寻常的情愫在蔓延着,仿佛一个平静如镜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泛起阵阵涟漪,不断地扩大,扩大……
      难道,是喜欢上他了么?
      正当她心绪纷乱的时候,一只夹杂着几丝白色翎羽的黑鸽扑打着翅膀落在了窗棂。
      信鸽?难道娘又有什么指示?为什么刚才不让苍尘转告呢?
      夏可晴不容深想,连忙抓住了它,取下绑在它腿上的字条——
      “不要和柳怿寒走得太近,记住你的身份。娘字”
      她像被说中了心事一般,咯噔一下。
      为什么?为什么娘竟然能够洞悉连她自己都不敢确定的心?
      夏可晴不禁想起在迷宵宫的时候,娘曾对他们三个幽冥使者说过的话:“不要在行动中与你的对手产生某种牵连;一旦有了牵连,你就会犹豫;如果你犹豫,你就会后退;你后退,就会受伤。”
      不错,她怎么差点忘了?她是洛雪,是迷宵宫的幽冥使者!不是那个出生武林世家的夏可晴!一邪一正,一黑一白,她和他之间永远都是敌对关系,永远都是两条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线。她还在期待着什么?奢望着什么呢?
      夏可晴苦笑,原来,她根本连奢望的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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