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冢]后宫》大嫚儿

10、下

　　次日清晨，
　　“皇上，手冢公子走了。”
　　注意到皇帝起床时片刻的失神和逐渐阴沉下来的脸色，亲近的贴身侍官仁王雅治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
　　皇帝的脸上看不出悲喜或轻松，“雅治，你和他认识么？”
　　不然，怎么会送上那人的梅酿。
　　要知道，宫里希望巴结自己身边这皇字一号的侍卫人多了，倒从不见他为哪个人说话。
　　仁王雅治平静的结果奴才们端来的水盆，将面巾温了温，递给皇帝，“臣记得很多年前，那个时候主子还小，有一年我们去过藩王府，主子曾经和人许下一个约定。臣不想主子做个失约失言之人。”
　　仁王雅治说的很简单，简单的甚至让人有些听不明白。
　　服侍洗漱，平常高高在上的皇帝难得有些呆呆的。也不知道听明白了没有。
　　而不久，准备起身更衣的帝王突然慌乱起来，大喊道：“来人！来人！立刻去追皇宫里昨夜外出的车马，给朕平安带回手冢国光！”
　　上前帮主子披上外袍，仁王安慰说：“皇上，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不，国光对自己用了留情！朕该死！不管多难，一定见面对不对？不管多难，一定见面！瞧瞧，朕这些年来都干了些什么啊！亏负了他这么久，一来还扔下圣旨赶他走……他在等的那个人是朕对不对？！那个即使疯了，死了,还在等的人是朕……不管多难，一定见面……这个蠢蛋！”
　　懊恼的，埋怨的，咒骂的，没什么温情的字眼因为这些个情感而变得鲜活，只是派出去的锦衣卫一直没有消息，之后，朝中大臣各个如履薄冰，深恐一个不小心踩到立海帝的雷区。而皇后幸村，对于事情的结果显然也受到不小的震撼，却并没有说什么反应。
　　不过好在两个月后传来消息，说是在手冢的故乡找到男人。消息一传来，帝王立刻坐不住了。微服出宫，带人连夜赶往。可真的到了男人的家乡，皇帝反而不急了。在客栈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洗去灰尘，皇帝带着侍卫一行人进了过去的藩王府。
　　盘算着耍冷耍帅准备连哄带骗的将男人拐带回家的皇帝在下人的带领下几乎是阳光灿烂，可一踏进屋里，阳光灿烂立刻急转直下变成暴风雨前的黑暗。
　　屋里，老大夫边诊脉边摇头，男人昏昏沉沉间不住的咳嗽，原本的冷厉俊美此刻羸弱的令人心疼。
　　真田深吸一口气，试着平静的走上前坐到床边，撑起男人的身子把他拥进怀里，而老大夫也换成了宫里的御医。
　　“怎么样了？”
　　“回皇上，应是有喜了……可……”
　　御医凝重的脸色让真田的声音也跟着紧绷，“可什么？”
　　“王君的体制本身就不适合怀孕，精血不顺有滑胎的现象，本可以用药散淤保胎，但王君体质先天不足，又高热月余虚弱，恐怕负荷不了药性强度，而且就算可以承受，恐怕也会元气大损往后也必然凶险无比，更不要说平安诞下皇子……臣惶恐不敢决断，求皇上做主。”
　　仁王注意到皇帝刚想说什么，手便被男人握住。他什么都没说，他便已经知道他的意思。
　　“用药，保胎。”终于，立海帝沉声说。
　　汤药喝下去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药性开始发挥作用。体内像是有一把刀子狠狠地凌迟着每一根神经，起初手冢还能忍疼安抚的拍拍真田的手，可没一会儿便疼的脱力了，汗涔涔晕的厉害，恶心反胃也跟着一波波上涌。
　　真田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抱着他，抱紧。
　　健康的身体和高深的武艺使皇帝鲜少面对病痛和软弱，因为习惯坚强因为坚强久了又着实不太懂得如何柔软下来，长久以来一直跟在身边的仁王知道，此刻沉默的帝王并不是无情，只是，只是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在乎。
　　立海天瑞帝是个不会软言低语的男子，不会更不能。寡人寡人，身为帝王必须深沉孤独，时间一久，原本的面具渐渐的成为本色，是悲哀也是成长的代价。仁王比谁都明白此刻这个自制的男子是如何一路遍体鳞伤的走来，他看了一眼在皇帝怀里静默忍痛的人，仁王觉得手冢是了解这一点的。他体谅他阴谋背叛，是了解冷漠的男子拥有的是帝王的胸怀，他接受他的不闻不问是明白男子的纯粹，尽管那个人努力的否认努力的掩藏。是的，是因为了解才包容，才心甘情愿的忍受这样的“冷漠”与算计了很多年，没有多显示一点点的柔情，甚至连恨，连伤害过后的见面都可以这样的自然。
　　手冢倚在真田怀里，牢牢收好他雪藏下最真实的温存。
　　只不过刮骨的疼痛实在要把他逼疯了，心脏搏起间隙的痛楚也几乎要把他撕裂，视线却一片朦胧，“皇上，”他勉强自己笑着说，“说说话好吗？”
　　“……说什么？”
　　“笑话好不好？”窝在他颈边的脑袋歪过来颇为无辜的要求着，额头冷汗涔涔。
　　惨白与冰凉沁在胸前使真田脆弱的防线近乎崩塌，他下意识的想开口驳回男人的要求，唇轻动却说不出什么，半晌，低沉的男声响起，“小白兔在森林里散步，遇到大灰狼迎面走过来，上来“啪啪”给了小白兔两个大耳贴子，说“我让你不戴帽子”。小白兔很委屈的撤了。
　　第二天，他戴着帽子蹦蹦跳跳的走出家门，又遇到大灰狼，他走上来“啪啪”又给了小白兔两个大嘴巴，说“我让你戴帽子。”
　　兔兔郁闷了。思量了许久，最终决定去找森林之王老虎投诉。
　　说明了情况后，老虎说“好了，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处理的，要相信组织哦”。当天，老虎就找来自己的哥们儿大灰狼。“你这样做不妥啊，让老子我很难办嘛。你看这样行不行哈？你可以说，兔兔过来，给我找块儿肉去！他找来肥的，你说你要瘦的。他找来瘦的，你说你要肥的。这样不就可以揍他了嘛。当然，你也可以这样说。兔兔过来，给我找个男人去。他找来丰满的，你说你喜欢苗条的。他找来苗条的，你说你喜欢丰满的。可以揍他揍的有理有力有节”。大灰狼频频点头，拍手称快，对老虎的崇敬再次冲向新的颠峰。不料以上指导工作，被正在窗外给老虎家除草的小白兔听到了。心里这个恨啊。次日，小白兔又出门了，怎么那么巧，迎面走来的还是大灰狼。大灰狼说：“兔兔，过来，给我找块儿肉去。”兔兔说：“那，你是要肥的，还是要瘦的呢？”大灰狼听罢，心里一沉，又一喜，心说，幸好还有B方案。他又说：“兔兔，麻利儿给我找个男人来。”兔兔问：“那，你是喜欢丰满的，还是喜欢苗条的呢？”大灰狼沉默了2秒钟，抬手更狠的给了兔兔两个大耳帖子。靠，我让你不戴帽子……”
　　很多年后，每每被人问起为什么皇帝后宫王君三千却独宠一人，为什么饶是连立海的第一公子幸村也心甘情愿的接受皇帝的改变，仁王总是想起这年宁静的屋里发生的一切。没有软言轻哄，没有眼泪与诺言，一个面无表情讲着要把人逼疯的笑话，一个乖乖的听着要把人逼疯的笑话忍着要把人逼疯的疼痛，为了彼此，他们都在努力做着平日里不会做的事情，努力展现着平日里不会表现的温柔，这，已是全部。
　　而要经过多少洗练，人才会明白，爱，本就是强人所难。
　　当你爱上了一个人，勉强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勉强自己必须付出还要有所分寸，否则，伤人，伤己。而所谓强势，也不一定是地位或态度上的强悍，软弱与退让很多时候也是一种武器，让强如帝王的恋人缴枪投降。
　　也是很多年后，看着两人爱恨离散，仁王才发现，处于弱势的被动的，没有任何稀世才华与旷世绝学，平凡的平淡的男人其实赢得很漂亮，很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