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与谁同》白菜帮

26、出门不利

　　我吓了一跳，里面的说话声也消失了，四野一片寂静，笼罩着无形的压力．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定下心神，里面似乎也有所动静，我一咬牙，直接扑倒在地，大声叫唤：＂哎呦……疼死我了！小东西，看我逮着你不扒了你的皮！＂
　　一阵脚步声从里面传来，我不着急起来，揉着膝盖连连痛呼：＂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不出意外，一双青锻黑纹牛皮小靴停在我的面前．
　　我抬头看了看，慌忙翻身跪倒在地：＂参见吴王殿下．＂
　　吴王冷冷开口：＂你抬起头给本王看看．＂
　　＂是．＂我努力平定呼吸，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
　　吴王面无表情，但看着我的目光却十分凌厉：＂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尽量不显得慌乱：＂十王爷的兔子跑了，奴婢追着它到这里来了．＂
　　吴王狐疑地看了看我：＂本王怎么没看到啊？＂
　　我忙说：＂我看它跑到这个花丛里，正追着呢，却被树枝绊倒了，这会儿不知道它跑到哪儿去了．＂
　　吴王沉默了半晌，我心里瑟瑟发抖，正想着今天不会就要命丧于此了吧，吴王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捉兔子．＂
　　我如释重负，赶紧向他行礼：＂奴婢这就去．＂
　　说完头也不敢抬，匆匆忙忙向前跑去．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还是老孔说的对，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啊！

　　也活该我倒霉，平日打八竿子见不着的人，今天倒好，躲都躲不掉．
　　我正惴惴不安地往回赶，眼睛都不敢斜视，生怕一不小心又碰上什么不该看见的事，非得把我俩眼珠子挖掉不可．
　　前面不远处的一条岔路上突然出现几个花花绿绿的人影，晃得我头昏眼花．打头的两个人，看起来是主子，我当然看不出品阶，心里直后悔平时太得瑟没向卓儿打听打听．
　　我自知躲不过，赶紧上去行礼：＂参见二位主子．＂
　　其中一人不知道吃了什么狗屎，脸色很不好看，听我这样说，脸色更难看了，正准备发难，旁边一人却娇笑出声：＂俞姐姐可不能跟一个小宫女置气．小公主小王爷那是不懂事，有皇上疼着，原贵妃呵护着，眼里哪会有咱们这号人物．．．．．．＂
　　我心里暗暗叫屈，我靠！赤裸裸地挑衅啊！我招谁惹谁了，你俩要玩心理游戏干嘛拿我一个小丫头当箭靶？
　　我慌忙跪倒在地：＂奴婢不敢．＂
　　被称做＂俞姐姐＂的那个人估计积了不少怨气没处撒，正好拿我当出气筒，不由分说一脚踹上我的肩膀：＂一个贱婢也敢插嘴！＂
　　我被踹了个人仰马翻，她力气要再大点，估计我的肩膀都得脱臼了．我的心头顿时燃起了熊熊怒火，姐姐我不知道比早你进化多少年，就是达尔文也得说咱比你高贵啊！
　　忍无可忍……重新再忍……珍爱生命……远离暴力……
　　我强忍住身体和心理两重伤害，立马翻身跪倒在地：＂奴婢该死．＂
　　那人出了气，我的卑屈又使她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终于高抬贵手，嫌恶地＂呸＂了我一口：＂贱婢就是贱婢！还不快滚！＂
　　我很没出息地松了一口气，又很没出息地对她行了礼，最后很没出息地跑了．

　　我好不容易顺利地回到恒言宫，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卓儿就兴奋地拉着我说歧王凯旋而归了．
　　小汐他们三个小鬼，早跑去迎接他去了．
　　我想着他应该不会到这边来，受了刚才的刺激，心情相当沮丧，哪还有心情管什么泡茶，一声不响躲到我的秘密基地去了．
　　这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夕阳缓缓往下落，天气并不炎热，我躺在树下，一阵阵凉风吹过，反而很清爽．
　　我半眯着眼看天上成团状的白云变幻出各种图案，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看着就跟打了马赛克一样．
　　我觉得我这人挺可悲的，以前就是再没出息，好歹自尊心还是有的吧，真被我妈骂急了，我也敢离家出走，虽然最多也就去苏落落家借宿，好歹咱还热血沸腾．现如今，被一小瘪三欺负了，我还得像哈巴狗一样趴在地上求饶，凭什么啊？
　　我越想越憋屈，任泪水打湿脸颊流进耳朵，好好的日子不让人过，哪个杀千刀的把我送到这儿来了？我就一没理想没追求的小市民，这大任爱降给谁给谁去，老娘没命消受！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边独挂着一轮红得像血一般凄惨的夕阳，一阵凉风轻轻拂过我的脸颊，吹干了泪，头脑也清醒了不少，我看着蓝天白云之上晚霞勾勒出的壮丽景象，想起苏落落常说的一句话，世界多美好，生命正绚烂．
　　我头枕着双手，翘着二郎腿，本想展展歌喉，但实在不想破坏了这种难得的意境，想起苏落落收过的一封情书，不禁诗兴大发．

　　那时候我们才上初三，有一小子要追苏落落，我和苏落落都挺不待见他的．谁想那小子居然整了一首诗出来，可把我俩情窦初开的女孩感动得一塌糊涂，捧着信一遍一遍念．最后在我的怂恿和苏落落的不坚定下，那小子终于抱得美人归．
　　俩人嘴都还没亲上呢，有一天我在一本书上，看到了一首一字不差的诗，署名仓央嘉措．
　　最后不言而喻，苏落落想也没想就把那盗版踹了，外加俩耳刮子．

　　我好歹也矫情一回，注视着遥远的天边，缓缓开口：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乞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日，垒起玛尼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
　　这一世，转山不为轮回，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念到最后，我有些怅然若失，喃喃道：＂只为与你相见……＂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略有些沙哑的询问：＂你要与谁相见？＂
　　我起身转头，残阳在他身前投下一重黑影，我眯起眼睛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瘦削的身影略微倾斜，衣衫不整，狼狈不堪．
　　可我悲催地发现，即使此时，在他面前，我依然是一个如此卑微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