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魂兮静兮’(孝懿仁）》熙绾

3、美人姑姑

　　一起进了屋，纤愫马上传丫鬟拿水来给静儿净脸。
　　玄烨也规规矩矩的请了安，坐在纤傃身边，我听着蝶香与纤傃说笑，暗自摆弄着衣角打发时间，殊不知玄烨正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小表妹：米白色的皮肤，鹅蛋形的脸，红红的嘴唇，两只眼睛黑白分明，眼角平齐，上下眼纹细长，看上去似乎永远都是笑咪咪的，整个人显得格外的清灵秀美。真好看！玄烨心想到。
　　“静儿，你这几日就住在姑姑处可好？”我听着纤傃问话，心里一惊。条件反射的抬起头看着蝶香。玄烨本也有些心不在焉，听到这句，一脸欣喜的看着静兮，眼里抑制不住的兴奋。
　　“娘娘喜欢我们静兮，臣妾求之不得，静兮再家里啊，总是添乱，到宫里还要麻烦娘娘给这小蹄子好好的立立规矩才行啊，以后找个好婆家，还得只望着娘娘了。”蝶香摸着静兮的头，话虽如此说，但心里却又是一股酸楚。“福晋说笑了，静兮乖得很呢，有个好婆家定是不难的。”我心里不免咯噔，这便算是定下来了吗，不过，仔细一想，却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参加‘中秋宴’了。
　　“主子，出宫的时辰快到了，小豆子那边催的正紧。”悢仪走到纤傃耳边说道。“知道了，你先通知他们去打点好了，福晋一会儿就去。”纤傃淡淡的答说。
　　蝶香也是个识趣的，忙起身“眼看天也不早了，估摸着老爷也该回府了，臣妾就先回去了，静兮还要托着娘娘照看些，不要让她老是胡闹。”“福晋且放心，我这身子骨虽然一天不如一天了，但是也是没有人敢怠慢的。”纤傃下了炕轻拍着蝶香的手。骨肉离别的心情她不是不懂，想当初董鄂妃动了心思要把玄烨抱走，自己眼睁睁的看着却无能为力，虽然后来没能得成但却又被皇太后给带走了。原谅她自私一回，已知时日无多，只不过是想在有生之年体会一下有亲人在身旁的感觉，她只要一点点的温暖就好。
　　佟纤傃身体不好，不能吹风，我和玄烨送至景仁门便不再远送，蝶香近乎贪婪的看着女儿稚嫩的脸，越是临走越是舍不得，恨不得把刚才说过的话全都收回，淡淡的心酸抑制不住，毕竟那是自己心头的肉啊。想着想着，一发狠，扭过头便随着引路的小太监往玄武门走去，暗暗抹去眼角的泪水，头也不回，只怕在看，更加不舍。
　　我看着蝶香远去的背影，到这个朝代有三年多了，慢慢的竟不习惯了离别，眼角泛起了泪花。玄烨看着，忙找手帕，摸遍全身也没有一块，只能默默安慰“兮儿不要哭，皇祖母说哭了就不美了。”听着这勉强算作安慰的话，不免想笑，那原有的一点悲伤也冲淡了。
　　离用晚膳还有些时辰，纤傃便让玄烨带着静儿四处逛逛。玄烨早把皇太后吩咐的两个时辰回慈宁宫的话给忘了个彻底，带着静兮到了‘尚书房’。尚书房左右两边都有耳房，后来皇太后命人把左边那间清理出来，便变成了玄烨一人的小书房。刚一进门便看见案上堆摆着好些书。玄烨吩咐太监去拿点心，我随手略翻翻，发现他看的都比较杂，不止有四书五经还有一些天文地理方面的，甚至还有李时珍的《奇经八脉考》。上面都有圈画笔迹，旁边的注解有批判有赞同，我心下不免佩服感叹。
　　玄烨进屋便见静兮翻着《论语》便问道“表妹进学了？”“这到不曾，只是往日里与鄂伦岱他们一处玩时听先生讲过书，略懂些字。”“兮妹妹这可过谦了，若只是略懂些，那班婕妤的诗句可不是人人都晓得的。”我心内有些惊讶“好呀！原来那时候你就在我背后，还故意吓我来着！看我不告诉姑姑！”玄烨听了，脸上掩藏不住的笑意，拿了块糕点走上前去“兮妹妹万不是如此小气的人，快尝尝刚做的栗子糕。”我也不客气，就着他的手吃下去。
　　“对了！家里人都唤我静儿，怎么唯独你偏偏总‘兮儿兮儿’的叫。”“兮儿叫起来好听啊，屈原的诗句里大多都用到兮字，你那名字取来，还不是给人叫的？”玄烨提笔用墨浸润了笔尖说道。我放下书“也不是，只是以前额娘说‘兮儿’唤着不大吉利，有点远去离别的意味，也就不再这么说了。现在听你这么叫，又陌生又熟悉。”玄烨不答，笔锋陡转，只见宣纸上赫然写着‘佟静兮’三个字。我虽看的书多，但却不长写字，偶尔练练，真不及他的十分之一。看着他拿过毛笔准备递给我，连忙摆手“我在家中不常写字，练得大多是柳少师（柳公权）的楷书，你仿的是董其昌，本不是一家，我就不班门弄斧了。”玄烨笑说“柳少师的书法与颜真卿齐名，拜王羲之门下。取颜，欧（欧阳询）之长，世有‘颜筋柳骨’的美誉，兮妹妹描摹他的字是再不会错的了。”说完，又把笔递了过来。无法，我只能接下干瞪眼“表哥总要我出丑才甘心，写得不好，你若敢笑，看我绕不绕了你！”“不笑不笑，妹妹只管写便是。”说完，挽起袖子，往砚台中加了些清水，磨起墨来。
　　我提笔想了想，写道‘琐窗春暮，满地梨花香。

　　君不归来晴又去，红泪散沾金缕。

　　梦魂飞断烟波，伤心不奈春何！

　　空把金针独坐，鸳鸯愁绣双窠。’玄烨见我写完，侧过头看“我说兮妹妹总自谦，这字都比得上常宁了！兮妹妹喜欢‘韦庄’的诗？”“谈不上喜欢，只是无意中翻书看到，便记下来了。”玄烨点头，笑说“我到还记得一句韦庄的诗。”“说来听听？”“那兮妹妹可听好了啊！”说完，还装模作样的咳嗽几声“绝代佳人难得，倾国，花下见无期。一双愁黛远山眉，不忍更思惟——”不待他念完，我就发现不对，抬眼便看到他眼中一丝作弄。“好呀！你别跑！竟拿这些词来作弄我！”玄烨哪会听，笑着便跑出耳房，我追出来一头便撞进了兆函怀里。“哎哟我的好格格呀！仔细着些，若是这摔着磕着碰着了，那可不是要来奴婢的命吗！”我从兆函怀里探出头来，便看见玄烨在做鬼脸，见我发现了，赶忙收回。我心下更为气恼，便想从兆函怀里挣脱出来。“娘娘派奴婢出来找了一大圈了，这晚膳的时辰快到了，三阿哥是回慈宁宫用还是跟奴婢去景仁宫？”“先回额娘那儿请了安再说吧。”“也好。”兆函说完，吩咐了小太监拿了干净水来给玄烨与静兮净了手才往景仁宫走去。
　　玄烨走在最前头，走两步便回头来看看，见静兮一直看着道儿两旁的花草，偶尔眼神有交会也只是不理不睬，自己到便有些沉不住气了。走几步又退了回来在静兮耳边小声说“好妹妹，刚才闹着玩儿呢，你也别放在心上。”说完便看着静兮，见她也不回他，只是低着头，也有些急了，抓耳挠腮“唉呀！刚才全当是我犯了浑！好妹妹，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别计较了！好妹妹！好妹妹——”玄烨也不放弃，一直‘好妹妹’的叫，等快要到景仁宫，我也憋不住了，到笑出声来。玄烨这一看，也就知道没事儿了，心下松了口气。
　　“儿子（静兮）给额娘（娘娘）请安，额娘（娘娘)吉祥。”进了景仁宫，纤傃已经摆好了晚膳，正斜靠在炕上绣花。“快快起来吧，在我这儿不用那么多的虚礼，那些都是摆给外面的人看的。来！今儿个小厨房刚做了些新花样，你们快来尝尝！还有我们玄烨最爱吃的五仁蜜糖呢。静儿爱吃什么告诉姑姑，姑姑再让他们做去！权当在自家一样儿！”纤傃拉着玄烨与静兮说道，笑容堆满了脸。
　　入了坐，桌上都堆满了好吃的，跟大年三十一般，什么松花鱼，什锦酥皮，清蒸八宝猪……这也只是我叫的出名儿的，还有一些我见都未见过。可真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了，先不说味道如何，光只是看看都是一幅画卷！
　　玄烨见静兮盯好了盘里的菜，揶揄道“刚用了栗子糕，还不饱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饿了几天呢！”“那怎么能算！我不过才用了一块而已，难不成表哥哥心疼了？”我斜睨着着眼说道。纤傃看着眼前俩人儿斗嘴，不觉好笑，心内也觉的宽慰许多。“得！算我错了还不成吗，来！给我们静格格乘碗饭来！碗越大越好，对了！就拿上次花口碗，这才够我们兮儿吃的！”玄烨说的一本正经。我气恼，涨红了脸。趁他不注意，伸手去挠他痒，玄烨忙躲开。纤傃笑着忙劝，笑着说“好了好了，别拿你妹妹打趣！安生点用膳吧，这一桌子的菜也塞不住你们的嘴！”我们这才住了手，谁知才刚喝了些莲子汤，便看见一三四十岁的女人走进来，身穿豌豆绿掐丝长裙，腰间挂着嘴初红式样颜色的手绢，梳着拔丛髻，别著一枝大如意头的扁方儿，手里还拿着一件赫色团云的坎肩。
　　见她进来，玄烨忙起身跑上前，挽着她的手撒娇“姑姑怎么来啦！” “我再不来，你怕是今天就不回去了，出门也不带衣服，快把坎肩穿上，夜里比不上白天，再冻坏了！”纤傃看在眼里，心里却不是滋味。虽然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可是却从不亲昵，从小到大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半个月，就连玄烨出痘，自己也只能偷偷掉眼泪。若不是今儿静兮来了，恐怕他也只是请了安就走吧。我看着纤傃强装的笑容，拉了拉她的衣袖，却找不到什么话来安慰。纤傃低头，看着静兮的眼睛，一时间的难受也好了许多，起身说道“苏麻喇姑怎么来了，我们刚开膳，您也在这儿用些?”“不用了，娘娘也别忙活了，老奴刚吃过，太后担心三阿哥，派了老奴来寻，这女孩儿是谁家的？生的好生标志！”“哦！这是我娘家的格格，家里人怕我在宫中寂寞，便让她来陪我两天，静儿快来见过苏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