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有一个姑娘 ...
-
雨,下得淅淅沥沥的,两三天了,也不见停,院子里潮乎乎的,充斥着各色花草香,若你猛地吸一口气,定觉浑身舒畅。
“格格!格格!快起了!这都已过卯时了,福晋那儿到来催过好几回!再不去老爷都要下朝了!”李奶嬷老远就扯着嗓子喊。我原也早醒了,就是懒得动。听到叫声忙用被子盖着头。直到奶麼走到床边推了推我,我这才肯动。
我在这儿磨磨蹭蹭的洗漱,到看着李奶嬷又拿小鞋,又拿脂粉的。等小丫鬟们端走洗漱盆,我才系着衣带跳下床“唉呀!奶麼,原也不用这么赶的,额娘她们或许早就开始用早膳了!”“格格啊!您这说话的功夫,还是打紧点儿吧!西府的大少爷早就到了,哦!听说今儿个纳兰府的公子也要来。”“小表哥也要来吗?”“好像说今儿要有藕采出来了,福晋们要一起聚聚的,那头儿来不了了,就让纳兰公子来。”我默默的点了点头,到又开始神游了。
若论起来,我到佟佳府都已两三年了,起初倒还是别别扭扭的,慢慢地倒也适应了许多。在二十一世纪我也不过是一个孤儿,反而在这里,我更加可以体会到亲人的温暖与开心。
未进正门,老远便听到屋内的嬉笑声传来。门边的小丫鬟见了我们忙打起帘子。刚进门便见里头又各站了俩丫鬟,左边的那位手上带着玛瑙串儿的忙走上来牵我的手。“昨儿格格睡的可还好?”未等我答,从里屋就冲出来一七八岁男孩“你怎么才来,又睡到日上三竿,你倒是舒坦!”“鄂伦岱你少挤兑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天……”还没说完,便被鄂伦岱捂住了嘴,到看着他略带哀求的眼神才算饶他一马。“哎呦!我的好主子们,快些进去吧,福晋一会儿又要催了。”長沂姑姑笑着推了推我和鄂伦岱。“可是静儿来了?早就听到声儿,怎么还不进来。”“来了来了,这就来了。福晋这一会儿都催八百遍了,可算是把我们懒格格给盼来了!”
话音刚落,便听笑声一片。我倒是习以为常。安安稳稳的行了个蹲礼,坐在额娘身边,等奶麼帮我盛了粥,慢慢舀起来喝。
“今儿,静妹妹怎么不吃红豆饼子了?”抬头看着鄂伦岱滴溜溜转着眼睛,就知他又有什么鬼主意,也无妨,答道“昨儿吃多了,今儿个看到就反胃。”“也是,一人独吃五六张饼子,那场面……”鄂伦岱话没说完,到又是一片哄笑。额娘用帕子擦了擦嘴,指着鄂伦岱笑说“你这淘气子儿,又作弄你妹妹。”
我喝着粥,抬眼去看鄂伦岱,到见他旁边一小孩五六岁模样却生的极好,正眉眼具笑的望着我。我认识他,以往和额娘一起去纳兰府的时候远远的看过几眼,但却不曾接触过。只听额娘说过,他是舅舅的大公子,名唤纳兰成德的。当时也没多想,不曾到,原来他就是以后的‘清初第一才子’。
容若此时也暗暗观察眼前的女孩儿,听鄂伦岱提过多次了,不免好奇,今日一见,只见那粉红的颜色虽显土气不过穿在她的身上,和乌黑黑的大眼睛相称着,独显了一番灵动娇气。
见他一直看着我,我反倒扭捏起来。
“这又是怎么了,大老远的就听见声了,又有什么可乐的事说来一块乐乐。”只见一年轻男子身着朝服往里走来,一屋子的人忙站起来行礼。我也赶忙墩下,还未行礼,那男子就一把抱起我来,用手颠颠,对福晋说“可开膳了?”“等着老爷呢,明珠家的哥儿也在。怎么不见大哥?”“大哥回家换衣服去了,鄂伦岱也来了?‘‘是呢。老爷先更衣还是先用膳?”“更衣吧”说着又用胡子蹭蹭我的脸才将我放下跟着福晋向里去了。
長沂姑姑把我抱起放在凳子上,肚子里涨涨的,也不想再吃了。看着鄂伦岱狼吞虎咽的出神。像是察觉到我的目光,鄂伦岱嘴里鼓着粥,朝我做鬼脸。
不一会,额娘与阿玛就出来了,各自用膳。
鄂伦岱是个燥脾气,吃完了直接用袖子抹了抹嘴,下了桌。紧跟着,容若也放下了筷子。“鄂伦岱可饱了,再用些吧。”额娘咽下一口粥问道。“不用了,阿牟(伯母),今儿个早起,略用了点点心,这会子已饱了,想起昨儿个上书堂还有点书上的题儿看不懂,今儿个正巧容若也在,我们就先退了。”“就知你是个坐不住的,还找了一大通说辞,你若真想问题儿,拿来,阿牟其帮你看看!”佟国维故意板着个脸,眼里却全是笑意。“唉呀,好阿牟其(伯父)您就饶我一马吧,就闹一会儿,马上就该去书堂了。”鄂伦岱又挠头又拱手的,闹得一屋子的人都抖着肩,想笑又不敢笑的。我倒也忍俊不禁。”“罢了罢了,老爷,容若难得来,也让他们哥俩好好聚聚。一会儿大哥找来有没安生了。”佟国维本来也就没有刁难的意思,挥了挥手“算了算了,你们仔细着些,小心着叠着碰着你阿玛赖来你的皮!”“嗻——”鄂伦岱拖长了声音跑出里屋,容若也跟着跪安,出去了。
又说了一会子话,便见一小厮满头大汗的跑着进来“大爷知道大少爷来东府用早膳了,让大少爷吃完就去‘典书阁’寻他。”听到这一席话,我不免一惊,鄂伦岱干的好事八成是败露了。“知道了,我们这就散了,你先回吧,告诉大哥,大少爷一会儿就到。”佟国维说道。额娘听着转身就让斜千去找鄂伦岱。我本来也就是爱动的,坐在这儿听他们讲闲话,都快要睡着了,好不容易找个空当,哪能放过?虽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那事儿,但也好歹先知会鄂伦岱一声。“额娘,让我去吧,我知道鄂伦岱哥哥在哪儿。”“也好,你寻着,就让他去你阿牟其那儿,今儿的莲花藕宴他怕是又到不了了。你顺便让他额娘来吧,再问问她有没有空荡”“知道了,额娘。”我福了福身,出了厢房。
让李奶嬷先去西府找阿牟,我跑着去寻鄂伦岱。
好不容易在回廊边的走道上才找到鄂伦岱,只见他正和容若在池边捡小石子玩‘打水漂’。我站在回廊边怎么喊叫也没人理我,也不只是装的还是真的,最后还是得我踩着泥去找。本来还想吓唬吓唬额鄂伦岱,谁知他玩的兴奋,往旁边一闪,反而我到脚底一滑,还好容若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才算没让我吃个嘴啃泥。恰好这时,鄂伦岱也发现了,得意的笑说“看看!这就是报应啊,让你吓唬本大爷!”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瞧你还得意的早!阿牟其派人来这儿寻你了,怕是你昨儿个的好事被发现了,回头挨板子,看你还得意不得意!”“不可能的事儿,后来我又用浆糊沾了沾,再说就算被发现了,也都还怀疑不到我身上的。”“但愿吧,你且先留意点,昨儿个除了打扫的丫鬟小厮,教你书的钱庆綦外也就只有你进过典书阁了,你说你拿什么不好砸核桃,偏要拿它!一会儿可紧着些你的皮!”“唉呀,我的好妹妹!你可别先咒我,当真一会儿有事,都是你的错!”“鄂伦岱你快去吧,再晚一会儿你阿玛怕事要等的发火了。”一直没说话的容若都开口了,鄂伦岱也不好意思一直贫嘴,扔掉手里的石头,往回廊上就跑。“唉!你先蹭掉点脚上的泥,不然阿牟其问起来又不好说!”“知道了知道了,你马上瞅的跟额娘一样的唠叨!你先陪着容若去花园等我,阿玛问完话就来!”鄂伦岱头也不回的就往西府方向跑,也不知他到底听进去了多少。
鄂伦岱一走,我和容若反而都尴尬起来,虽说见过纳兰容若几面,但却一直没有过多的接触。每次拜访大都是逢年过节的,人多,也都顾不上。容若虽听鄂伦岱说过多次,但毕竟初次见面,一时也找不到话可聊。
一阵寂静,反倒是容若先开了口“怪不得鄂伦岱长把静妹妹挂在嘴边,闻名不如见面,倒觉得比他以往提到的还要好上百倍。”“噗——”我轻笑“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不知道他又在你们面前排挤我什么了,也枉得小表哥说好话。他我还不不知道吗。”说完往河里扔了个石子儿,用力太猛,直直的沉了下去,周围到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容若看着,弯腰捡起石子,手用力一甩,石子就‘唰’的被抛向水面,‘嗖、嗖’的在水面上连续跳了两次才落入水底。我也是第一次玩儿,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试了两次,虽然水花四溅,但一下子就沉入水中。容若就近捡起石子“
要挑这种小而扁的石头,不然是漂不起来的,而且你扔的时候,不是胡乱扔的,要让这石头贴着水面走才行。”我接过石子,试了几次,还是不行,我渐渐的没了心思,容若还是耐心的指导,看着他认真的神情,我越发想逗逗他。故意和他作对,偏见大而重的石头扔,他也不恼。
“公子——公子。”“怎么了?”听见叫喊,我转过头去,原来是容若身边的小厮。小单子擦了擦汗说道“啊呀!可算找到格格和公子了,福晋那边正等着着急呢,筵席都摆好了,就等着你们呢!快上来吧。”“知道了。”趁着容若回头说话的功夫,我捡起一大石头,谁知扔的进了,偏巧他回过头来,到溅得我俩一脸的水,他的衣摆也弄得全是泥水。看着他一脸愕然,我大笑着扭头就跑。容若这才回过神来,胡乱擦了擦,也笑着追上来“你这泼皮儿,还不快站住,看我不抓住你!”
小单子站在回廊边,‘公子,格格’的叫着,只能干着急。
没走几步,就被容若抓着了“你这小妮子,看我不挠你。”说完便作势要挠我的胳肢窝。我是最怕痒的了,立马求饶“好哥哥,好哥哥,就饶了这一回吧,便是再也不敢的了……”容若听着便住了手,我得了势,便去挠他。一时院子里都是我俩的笑声,小单子无法,只能干跺脚。一直闹到李奶嬷寻来,方才住了手,看着我俩这一身的泥水,直叫‘皇天菩萨’。
帮我俩就着院里的井水净了面,慢慢的擦试掉衣裳的泥。李奶嬷还在不住的念叨“我的好格格呀!这都跟着西府大少爷竟学坏处了,这要让老爷发现,可不得了!福晋她们都在‘藕荷亭’等着呢,这怎么办啊……”趁着奶麼不注意,我悄悄的像容若挤眉弄眼,容若看着,没好气的赏了我一个大白眼。我也不恼,笑着对他吐了吐舌头。
虽然相处才不过了一会儿时间,我倒觉得仿佛前世就认识了似得。虽然以前的我并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但慢慢的我却发现,佛家的禅语,也不无道理。
到了藕荷亭,果然,大家都已落座了,额娘正和一帮妇人们说笑,有我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给额娘请安——”“你这孩子,遍寻不见,又去哪里野去了,偏巧还带着冬哥儿(容若的小名),整天的不安生。”“孩子嘛,都是爱玩儿的,今儿个好日子,就随他们去吧。”说话的人我到认识,以往在纳兰府里见过几次,可是自从顺治十六年后就不曾再见,不想在这里又见到。偶尔听阿玛额娘说过几回,好像她是本姓赫舍里的,名唤琥珀,顺治十六年的时候,死了夫君,便又回了赫舍里府。“额娘——”见蝶香不说话我到以为是真的生了气,甜甜的唤了声。“你这孩子竟会卖乖,罢了,快来见过你琥珀姑姑。”“琥珀姑姑吉祥。”“真乖,一年没静兮见出落的越发水灵了。”“谢姑姑。”“去坐吧,快开宴了。”蝶香发了话,長沂领我到另一桌坐下。容若正巧坐在我对面,环顾四周,却还是不见鄂伦岱的踪影。
用完了膳,福晋们都围在一起说笑,亭子四周摆着刚采摘来的粉斑莲。我闲得无聊,倚着亭脚坐下,雨停了有一会儿了,但见水面清澈,还能看见鱼游动的影子。“怎么不去赏荷?刚摘的,还有露水挂在上面呢。”容若拿着一枝荷花放到鼻尖,轻轻嗅了嗅“你闻闻,还留有一股子香呢。”我看了看荷花,便又转过头。容若见我淡淡的,也不介意。挨着坐下“你不喜欢荷花?”“也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有它存在的意义,也不是偏要给我喜欢的,我只是更偏爱其它的罢了。自古赞荷花的诗就不少,爱荷花的人比比皆是,说什么出淤泥而不染,我倒觉得它反而有些自命清高。”“自命清高?”“是啊,但我也说不出来为什么。”说着从容若手里接过荷花“只是我单单看着荷花,更加欣赏它的药性多过于它的品格了。”容若听完,看着一缸的荷花不知道在思忖着什么。我起身,把手里的荷花放回缸里,手浸湿,慢慢地,往叶子上淋水。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陪额娘送走了一群福晋,容若也快要回府了。
“今儿个本是要和额娘一起来陪福晋说话的,额娘来不了,容若反倒也叨扰了半日。”“这是哪门子话,路上仔细着些,过两日也就是中秋了,到那时候,姑姑再去请,你和你额娘一起来尝尝我做的冰糖月饼!是再不会错的了。这些个糖藕片你拿回去,想起以往和你额娘还在闺中做女儿时,你额娘是最好这口的了。”蝶香说道。我便拿着一小竹盒递给小单子。“那容若就先替家母谢谢福晋了,等中秋节是必定还来叨扰,到那时候还望蝶香姑姑不要嫌弃才好。”“怎会怎会!必定不会嫌弃的是吧,额娘!”我笑滋滋说道。“你这鬼灵精,整天就惦记着玩儿,也不知道把女红都忘到哪里去喽!”蝶香笑说。我笑着对容若嘟嘴,一时间又是一片和乐。
一番嘱咐后,容若便上了马车朝南去了。虽是约了中秋,可是谁又知道再见是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