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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王景湘笑了笑道:“果然,你带了天雷铳。”
      丁彦师抿着嘴,象是说不出话来。半晌,他才道:“王大人,想必你也不想让锦衣卫知道这东西,所以要独自来对付我。”
      王景湘两手一合,两把铁爪又消失在袖管里。他点了点头道:“丁兄自也是明白人。”
      丁彦师厉声道:“王大人,你我无冤无仇,但你逼我太急,那我只能取你性命了。”他突然手一扬,“砰”一声,一边王景湘骑来的那匹马忽然长嘶一声,摔倒在地,手中那包裹前端却炸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三根并在一起的铁管。
      王景湘扭过头看了看,仍是慢慢道:“原来天雷铳只是如此。”
      他脸上仍是露出莫测高深的笑意,脚下却踏上一步。丁彦师看着他,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叫道:“不要上来!”嘴上喊着,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忖道:“难道他真的不怕么?”他知道这天雷铳的威力,以如此之短的距离,天雷铳足可将对手击为齑粉。刚才王景湘出手颇留情面,他实在又下不去手。思前想后,还是咬了咬牙,手摸到了油布下那把天雷铳的机括,食指一勾,“喀”一声,机括已被打开,中指又扣上了扳机。
      这时,突然自天顶起了道闪电,电光刹那间将满山照得通亮,丁彦师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抬头向上看去。刚抬起头,只见一道电光爬过天空,分成了三条,正中一道猛地向地面打来,正是对着他的头顶,丁彦师还不知怎么一回事,便觉身上一股火烫,什么也不知道了。
      王景湘站在丁彦师面前,正全神贯注于他的每一个动作,眼前这突然一亮也惊得他面无人色,只道这天雷铳的威力竟然强到这等地步。他外表从容不迫,周身每一块肌肉都已绷紧,一惊之下,身体猛地向一边闪出,耳边便听得一声轰然巨响,又闻到一股焦臭之味。他只道天雷铳已然发射,心中不由暗道:“见鬼,这般托大,真个上当了!”情急之下,在泥水中翻了个滚,浑身也已肮脏不堪,但他已浑若不觉,只怕丁彦师还会再发射一次。他也没料到天雷铳被裹着也能发射,与一般的鸟铳大不相同,心中又悔又气。
      可是,这一声响后,却听得一阵风声。他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人半跪在泥水中,身上也不觉有哪儿受伤,抬眼一看,却见丁彦师身后那棵大树竟然分成了两半,正在向两边倒去。树实在太高,树冠也足在数丈方圆,这般倒下来,声势极是骇人。王景湘乍一见时,还道是天雷铳之威,这时才知道原来是一道闪电将这合抱粗的大树也劈裂了。
      树倒下来时带起了一阵大风,连那些暴雨也被激得飞溅开来,两片树干打在地下,还震了几震。丁彦师仍是笔直地站着,却已浑身焦黑。原来这一道闪电击中大树后,连带着他也被击中。
      王景湘只道还会有一番苦斗,哪知竟是如此收场。他走到丁彦师跟前,只见丁彦师两眼圆睁,身上却都化成了黑炭。他手中的火铳因为号称可夺天雷之威,故命名为天雷铳,但真正在天雷面前时,依然微不足道,那道闪电劈中他的身体,丁彦师固是当场毙命,天雷铳也被击得炸成粉碎,融成一块奇形怪状的铁棒了。
      王景湘将丁彦师的尸首放倒在地。丁彦师身上的衣服也被这道闪电击得化成黑灰,被雨水一冲,片片碎裂,露出胸口一块玉牌来。玉牌上上面用阳文刻着“永以为好”四个篆字,已有一半变成了紫黑色,有一半仍是洁白如凝脂。这是块上品和阗羊脂玉,没想到遭雷殛后竟然成了这等颜色。王景湘蹲下来,从丁彦师脖子上摘下这块玉牌,又伸手掩上了他的双眼,叹了口气。
      这时又是一声惊雷炸响,这声雷几同就在耳边响起,震得人两耳也嗡嗡作响,在一边的树丛里传来了一阵马嘶,一匹马猛地冲了出来。这马是丁彦师拴在树林中的,被这响雷一惊,挣脱缰绳逃了出来。王景湘将那玉牌放在怀中,将身一纵,跃到马匹边上。他一把拉住马,捋了捋鬃毛让马静下来,才跳上马去。正待扬鞭,他又回头看了看地上丁彦师的尸首。
      
      那声雷极是响亮,方子野也被震得吃了一惊。他拉了拉有些焦灼不安的马,只见前面的三师兄杜朗也正在拉着马,这一声惊雷只怕将他的马也惊了。方子野回转头道:“老师,二师兄不会出事吧?”
      雷声虽然没什么古怪,但是他心头却有种说不出的不安。方子野与二师兄最为相得,他身世奇特,入门时只有两三岁,连话都还不太会说。小时候二师兄用木头给他削些小刀小枪玩时,他便觉得二师兄实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如今自己也是个少年了,但二师兄总让他敬佩不已。丁彦师一走,他心中一直不安,这一声雷打过,他更是惶惑。
      赵士谦也没有拉车帘,只是在里面闷声道:“子野,你快驾车,不要多想。”
      方子野被老师呛了这一句,也不要再说什么,但他还是向后看了看。车后,仍是夜雨如注,五六丈外便看不清了。他用袖子擦了擦眼,没再说什么。
      袖子已被雨淋湿了,擦过后也看不清上面是不是更湿了些。倒是方子野的一双眼睛有些古怪,竟是碧蓝如海水,与一般人大为不同。
      这时杜朗勒住马向这边过来,还隔得一段便大声道:“老师,前面的路被雨水冲垮了。”
      杜朗因为在前开路,浑身衣服已被淋得不成样子,但是在黑暗中仍是目光炯炯。方子野惊道:“什么?路被冲垮了?”
      这条山道行走的人不多,路面的土很浮,雨又这么大,被雨水冲垮并不奇怪。但几人逃到这里,碰到了这样的事,实在是祸不单行。
      赵士谦从车里撩起车帘向外张望了一下前方,道:“还能行车么?”
      杜朗在马上一躬身道:“老师,路面泥泞难行,虽然勉强可行,但行车实在太慢。”
      他是赵士谦的三弟子,虽然武功远不及丁彦师,但为人精干缜密,在赵氏门下颇为得力。赵士谦捋了下颌下的胡须,忽然道:“阿朗!”
      杜朗本在注意后面,听得赵士谦的唤声,他浑身抖了抖,催了催马走到车前道:“老师,时已燃眉,还是弃车走吧。”
      赵士谦正色道:“不行。”
      他的声音向是石头一般硬,杜朗心中一沉,却觉眼前一黑,赵士谦又把一个包裹扔了过来道:“接着。”杜朗在马上一把接住,甫一入手,却觉两臂一沉,手上多了个琵琶形的包裹。他捧着这包裹,却象吓呆了一般,结结巴巴地道:“老师,这是……这是……”
      赵士谦厉声道:“彦师舍身取义,你是他师弟,当以他为榜样!”
      杜朗看着这包裹,却好象没听见赵士谦的话一般。赵士谦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气又急,只待斥骂他几句,但话到嘴边仍是没说出口,只在心中暗自叹道:“唉,我也知道阿朗不如彦师有用。可惜……”
      方子野在车上突然抬起头道:“三师兄,你来驾车,我在这里挡他们一段!”
      他年纪尚小,人也生得文弱,但从他嘴里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杜朗的身体又是一震。他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羞惭,再抬起来时已换了一副刚毅之色。他将那包裹一把背在背上,向赵士谦一躬身道:“老师,多谢你的天雷铳。小师弟,三师兄虽然没二师兄的本领,但老师说的好,取义成仁之心,三师兄也得学学。”
      他跳下马来,拍了拍马脖子,喃喃道:“马儿啊马儿,今晚可要跟你分手了,乖乖听小师弟的话。”
      他牵着马到方子野身边,方子野还正要爬下车来,杜朗一把将他按倒在座位上道:“小师弟,我这匹马儿叫芥菜饭,明年二月二时,你也给它碗芥菜饭吃吃,让它也眼睛亮亮。”
      赵士谦是温州府乐清人,杜朗与丁彦师都是他早年在乐清拣来的弃儿。温州一带每年二月二日便要烧芥菜饭,说是吃了芥菜饭不会生疥,且能明目。杜朗拣来时只有三四岁,随赵士谦久居福州,乡土景物多半已经淡忘,也不知为何总是对芥菜饭念念不忘,连这匹马儿也取名叫芥菜饭。方子野犹不脱稚气,听得这匹高头大马居然叫这么个名字,不觉“扑吃”一声笑了出来,又觉不对,马上板起了脸。
      杜朗也微微一笑,拍了拍方子野的头。他平时不苟言笑,与这个小师弟说的话不多,现在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他将马缰拴到车边,又在泥水中向探出头来的赵士谦跪了下来,道:“老师,有恩今日尽,如有未抵之恩,容学生来世再报。”
      赵士谦有嘴角抽了抽,也没说什么,只是向方子野道:“子野,快走!”
      马车驶过杜朗身边,车轮甩起的泥水也将杜朗溅了一身,杜朗也浑若不觉。方子野有些不安的转过头,看见杜朗仍是跪在地上,动也不动。
      他也不曾看到,杜朗眼中正在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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