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鲤抄》安陌染

9、第五节

　　他将那张女子像挑出，在池水中一蘸，我正疑惑他的奇异举动，只见他对着纸细看一番后，突然眼中一亮，口中喃喃道“梨花赋···”他猛然狂笑几声，“果然如此，果真如此，这绝世《梨花赋》竟然藏在这画中，难怪我一直没有发觉。他兴奋的眼睛睁大，仰面大笑不止，平日的儒雅全然被扭曲和狰狞所替代。
　　“获得梨花赋有许多方式，为何你偏偏要选择在今日前来，又为何非要将他重伤成如此。”我恼怒至极，口中愤愤。
　　他收敛了笑，鼻中一哼“你难道不知道么，要他死的人不是我，而是你。我不过是想要他的梨花赋，而你才是要他的血还魂。”他继而若有所思，“当日他与我定下四月七日之约，邀我来看着此树突然开花，我当时便知，他一定会在今夜重弹《梨花赋》，否则，他用什么来搪塞过去。”他踱步至浅溪身旁“其实呢，我也是怜才之人，”他眼神轻轻从他身上划过“可是，倔强如此，既然无法成为属于我的东西，那我情愿亲手毁了他。”
　　我低头看那已经奄奄一息的人，口中一张一合。我俯耳，只听他嗫嚅到：“你可还记得，当初你攀折最美的那一束枝柳时，被划伤了手指。血如何都止不住，染红了半只梨木。我留了这支木，把它雕刻成梨花木簪，还未来得及送你，你就已经···。”他颤抖着手，从发上拔下木簪，放置在我手中，只见那木簪的簪针是绛红色，除此之外，唯有簪头的梨花心，泛着点红。簪子制作的精妙绝伦，簪体浑然天成，无可挑剔。
　　他忽而拼尽最后的气力，将那只簪子簪进我的发中“我总想着，我与你总会有相逢之日，便把它戴在身上。他忽而笑了，凑在我耳边缓缓道“你可知，我在雕这颗簪子时，不小心割破了手指，那滴血，正好落在了梨花心处······”
　　他口中气息终于完全弱下去，唯有余音在我耳畔残留。
　　“希望我没有猜错，这才能成为让你元气恢复的真正灵物。”
　　记忆粘稠而厚重，隐隐含着淡淡的梨花香馥，混杂着有他的气息的故事，如洪水猛兽一般，一齐涌进我的脑中。
　　梨花若雨，随风散落，那年浮梦，隽永至今。
　　从很早之前，我就觉得青岩的脸，给我一种特殊的错觉，直到记忆复苏，我才幡然醒悟，原来，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
　　我直起身，讽刺一笑“在整个事件中，你们恐怕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部分。”
　　“就是当时发生在卧龙池的两蛟混战。”我望着站在对面的二人，“公子，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是为何，要将我引致此处的呢？”不等他回答，我又接着道“是这位青岩道长告诉你，我是一只锦鲤精，是画师念念不忘的恋人。通过我，你便有可能诱使他重新弹奏那首《梨花绝赋》，你好有机会寻得那张梨花赋谱。而他，也可以如他所说，用这里的灵气和画师的血将我的元气修复，用作炼丹，你们二人相互合作，最终各取所需，对么？
　　他似乎是一怔“自然是道长了，那有如何？”
　　我换了口气，狡黠一笑：“可是如果我告诉你，你从一开始就被骗了，你会相信么？”
　　那公子脸上一疑，随即一脸兴致，“那么，说说看。”
　　“两蛟混战之起源，是因为一只不识相的鲤鱼精偶然在池边弹奏了一首已经绝迹了的古曲《梨花赋》。”我的眼睛在青岩的波澜不惊的脸上扫过，“而这首梨花赋，恰为失传千年的气功图谱。这两只蛟龙，为获得无敌功力，都想要得到这张图谱，遂决心一决死战。赢得那一个，可以吸附走鲤鱼精的记忆，来获得梨花赋的曲谱。只是可惜啊可惜，那只鲤鱼精，恋上了凡人，并且还将谱子偷偷赠给了他。而二蛟混战几乎毁了整个卧龙池，鲤鱼精也失忆并且元气大伤。”我口气一转“那么公子，如果你是那只活下来的蛟龙，你会做些什么呢？”
　　他不假思索 ，“自然是寻找鲤鱼精获得《梨花绝赋》了。”他神色突然一紧，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还有那个有《梨花绝赋》曲谱的凡人。”他满脸错愕回头去看他身旁的青岩，浑身有几分哆嗦“你是说，他就是那个···”
　　我在腹中轻笑，故意放慢语调：“那么公子，我再问你，倘若现在有人拥有这张梨花绝赋，并且还知道了其中秘密的人，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呢？”
　　那公子突然疯也似的转身就朝门口奔去，却见青岩脸上浮现无奈笑意“锦儿，没想到你也学会了借刀杀人这一出。”
　　利刃刺破皮肤的一刹那，我看到那公子缓缓倒下的身躯，那双因恐惧而瞪大的双眼正看着我，口中艰难吐出两个字，我却听得分明：“···灭···口···。”
　　答得不错，是灭口。你总算在死之前说出了答案。你可知，我见不得你对他的含情脉脉，你可知，我多恨你对他的残忍。
　　“藏了这么久，还要化成道士的模样。青岩，我早就觉得这个名字和你脸上的神色熟悉的有些奇怪。”
　　“我竟然被你的那几句话，蒙蔽了那么久，”我抬眼盯住他，声音微颤“扶桑之血可做还魂之引，这只不是你想要杀死他的借口而已。”
　　他口气寻常，“可别这么说，他的血才是你恢复元气的最好材料。”他舒了一口气，继而道“我用道士的身份和炼丹药引的借口，帮你修复了元气，算是还了当日害你失忆的债，又夺回了梨花赋。”他屈身从那公子怀中摸出了那张梨花赋的曲谱，目光从浅溪的身上扫过，落在我的脸上，“又借他人之手，杀死了当年在湖畔，我早就想要杀掉的人。一箭三雕的美事，何乐而不为？”
　　“一箭三雕，好干脆的一箭三雕。”我努力的忍住眼里的泪，抱起浅溪，缓步走向珏玉池。
　　“锦儿，我只是不想让你落入别人的手中。你难道不明白，我其实对你·····”他的声音忽而变得锋利，从身后传来。
　　我轻蔑一笑，抱着浅溪纵身跃入池水中。
　　那日他在红伞下问鲤，“你可知，四月七日，是什么日子么？”
　　鲤在心中答：四月七日，有鲤鱼精化成人形，于梨花树下弹奏一曲《梨花绝赋》，满树梨花恬然盛开，如梦如幻。
　　四月七日，池中青黑二蛟听出此梨花赋中之玄机。
　　四月七日，扶桑画师于梨树下，偷偷描摹于梨树下抚琴的女子。
　　四月七日，偶然夜游的公子闻得此曲，心神荡漾，发誓寻得此曲。半月中，他召集人马寻遍方圆百里，终于在干涸了的池边，发现了正在抚琴自殇的画师。
　　四月七日，泰安城满城梨花盛放，花心带血，红白分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