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紫赤]点心到剪刀的距离》[万俟若]

23、恶梦

　　赤司宗家人丁并不兴旺，在家主那一代尚有两兄弟，到了赤司这一辈，只剩下他独苗一支。赤司母亲在他六岁的时候已经去世，赤司又反对父亲再娶，这么多年来相互间关系有些冷淡，两人在主宅各占一方，连一起进餐的时间也不多。

　　而自从赤司升上高中搬到京都后，两人见面的次数更是直线下降，上一次用餐，还是在分公司会后的聚餐上碰到的。

　　所以赤司从山上下来，听到千鹤说父亲要过来分宅的时候，心里多少有点讶异。
　　“父亲要过来？”

　　“是，赤司少爷，”赤司千鹤维持着鞠躬的姿势没有直起腰，“家主大人说午后4点15分会到达，请少爷下午和晚上不要安排其他的活动。”

　　“嗯，我知道了。”
　　赤司拉下头上的白色毛巾，然后向浴室走去。

　　父亲这个名词，对于两个赤司来说都没什么存在感。赤司慎一郎对待儿子的态度也是严格要求多于温情脉脉——也许对这个庞大家族的两位掌权人来说，那些家里长短，父慈子爱太过矫情而多余。这半年来两人见面最多的是在公司会议上，谈论的不是公司的发展项目就是市场形势，或者赤司的培训计划，除了这些，他们之间可以交流的内容也所剩无几。

　　洗漱过后赤司先完成了洛山的训练计划，12月的Winter Cup已经近在眼前，诸项事宜都需要安排下来，然后是家族的内部课程，除了从初中延续下来的帝王学，商业管理也正式加入课表，过后就是午餐时间。

　　这一顿赤司吃得不多，没多久就放下了筷子回书房午睡去了。

　　典雅的和室里，榻榻米上的人睡得并不安稳。
　　修长的手指搁在米白色的被单上，蜷缩的五指不若平时那样放松，看起来有点僵硬。被蔷薇色刘海掩盖的额头也微微渗出了汗，呼吸也慢慢变得急促起来。

　　“小征！”
　　一声断喝不知道从梦里还是现实里响起，生生把赤司从梦中惊醒。

　　床上的人蓦地睁开了双眼，看着天花板上的白色灯罩三秒，毫不犹豫地掀被下床，径直走进浴室拧开了莲蓬头。
　　密集的水流洒下，带走了身上因惊蛰而泛起的燥热。

　　十月下旬里天气渐渐凉了下来，山腰上的主宅温度不比平地高，身上的温度很快降了下来，赤司等呼吸平稳下来，用力关上了水龙头，扯过毛巾胡乱擦了把脸，然后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小征，你梦见什么了？”

　　【忘记了。】
　　另一个赤司的声音里之前的惊惶已经消失无踪，回复了平日的温和。
　　“嗯。”
　　赤司解开腰带把身上湿透的浴衣脱掉，“你睡吧，我要出见你父亲。”

　　【好……刚才的梦你有看到什么吗？】
　　“没有，”少年异色的双瞳里目光冰冷，擦干身体套上浴衣就向外走，“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意识里的人沉默了下来，而后渐渐退出了赤司的感知。

　　—————咳咳咳队长你走光了（中剪刀_(:з」∠)—————

　　初秋里骤然被冷水浇上一通，加上某人恶梦的影响，赤司在房间缓了一阵，才离开房间向书房走去。
　　意识可以随时转换，留下的痕迹却不会马上随之消失，“自己”恶梦之后的不安神色已经被赤司的沉稳冷静所取代，但脸色多少还是有点苍白。

　　“没睡好？”赤司慎一郎待得儿子把茶泡好了端过来才开口发问。
　　这位现任赤司家主说话不疾不徐，目光清湛而坚定，在岁月的淬炼下气度沉稳而内敛，穿着深蓝色和服品茶的样子，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学者而不是一个商人。

　　“没有。”赤司动作利落地把茶具一一安置好，又给水壶添上了井水，这才正身坐好，“不用担心。”

　　“嗯，”赤司慎一郎微微颔首，“那就好，学校怎么样？”
　　“不错。”赤司表情淡淡的，“学生会的活动酌情参加了一部分，其他家族的二代也有不少人在。”

　　接到对面男人的眼神示意，赤司有条不紊地说了下去：“实习第一阶段已经结束，对公司的基本运行和流程已经熟悉，从下周开始会转到会计部……”

　　和赤司慎一郎的慢条斯理不同，赤司说话间也带着自己干脆果断的风格，倒是主人格的小征从来一派温和，说话间多少有几分父亲的味道。

　　少年的声音响了几分钟，然后停了下来。

　　“我很久没看到小征了，他怎么样？”
　　“还不错。”

　　“是吗，”赤司慎一郎微笑审视自己的儿子，“征十郎，你做得很不错。”
　　“是。”赤司坦然地应了声是。
　　“不过，”赤司慎一郎微笑不变，“还不够。”

　　“哦？”赤司表情淡然。
　　“鉴于你的特殊情况，有人建议放宽继承人的选择范围，或者收养养子以备‘不时之需’。”赤司慎一郎食指在矮桌上有节奏地敲动，“继承人，有一个就够了。”

　　赤司静静听着，抬手执起紫砂茶壶给两人续茶水。

　　“当然，这只是私底下的建议。”赤司慎一郎的微笑从头到尾没有变过，“你和小征的表现都很优秀，但是双重人格这种不确定因素并不受欢迎。”

　　赤司安静地等着下文。

　　“征十郎，是时候做出决定了。”
　　“现在说这句话为时尚早。”赤司放下茶杯，终于开口。
　　“是吗，我觉得你比他更适合。”

　　赤司的眉头终于皱起来，看着面前的人语气有点冷：
　　“您现在的态度——我很意外。”
　　小学六年级他出现之后，可是马上被面前这个男人下令抹杀掉的。

　　“这几年你已经证明了你的实力。”
　　“小征的成长你不期待吗？他多少有点像你。”赤司的语气微带讽刺。
　　“哦？你觉得小征能做得比你更好？”赤司慎一郎看着儿子笑得有点玩味。

　　“你小看他了。”
　　“既然人格无法融合，那么还是选择最适合的人比较好。”赤司慎一郎不可置否，“征十郎，权力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上最放心，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赤司家的继承人只有一个，是他，还是你自己？”

　　——————队长大大你们不要自相残杀啊QAQ——————

　　这个问题来得比预料中早。
　　赤司看着父亲把手上的礼金放到托盘上，跟着他走进了富丽堂皇的大厅中。

　　赤司慎一郎没有追问那个问题的答案，而是直接带着赤司坐直升飞机回到东京参加真田家老爷子的寿宴。
　　真田家比赤司家势力略逊一筹，却也是日本数一数二的大财阀，数年前传出两家要联姻的消息，牵动着无数家族的心——要是这两个庞然大物成功合作，那么日本上流社会的格局可就要动荡一番了。

　　赤司慎一郎领着儿子向真田龙井道过贺，又见过了不少家族的长辈，而后就放任赤司自由活动了。这样的大型宴会，正是各家族联络感情，拉拢关系的绝佳场所，不少人会带着后辈过来，向其他家族有分量的人物介绍，也鼓励他们同辈之间多交流，为日后的合作打下基础。

　　赤司站在角落，淡然看着面前觥筹交错的场景。
　　“好久不见了，赤司君。”
　　紫原司端着酒杯，微笑着走了过来。

　　“晚上好，紫原桑。”赤司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却没怎么松动。
　　寡言淡定，霸气倨傲，能力超群——赤司这时的表现，很符合传闻中“赤司宗家大少爷”的形象。

　　“晚上好。”紫原司很自然地回了一句，并没有在意赤司的冷淡，直奔主题道：
　　“最近有和敦联系吗？”

　　“偶尔。”赤司收回思绪，转头看身边和自己宠物有三分像，只是没有那么高的人，“他还没闹完？”
　　“我想是的。”紫原司苦笑了一下，脸上隐隐可以看见黑眼圈的痕迹，“敦对某些事情总是很执着。”
　　比如零食，比如睡觉，比如面前这个人。

　　想起某只宠物赤司也有点头痛，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你们有什么办法？”
　　“我们想等他长大了就好了。”紫原司把空酒杯放到路过侍者的托盘里，“征十郎，敦还小，胡言乱语惯了请别在意。”

　　“没关系，”赤司的眼神里写着了然，紫原敦的任性他也深有体会，“他一直是这样——他在哪里？”
　　“在家——到现在还缠着要……呃，你知道的。”紫原司在商场上游刃有余，在幺弟的教育上却没什么特别有效的办法。
　　因为所有的理由分析劝告都会被一句“阿赤仔说……”挡回去。

　　“过些时候我们会让他接受心理治疗，”紫原司叹了口气，“希望有效。”
　　“嗯，我也希望。”赤司表示赞同，如果紫原稍微长大一点的话，那么沟通会顺利很多。
　　虽然那样小征可能会觉得少了点乐趣，但这个可以忽略不计。
　　“什么时候开始？”
　　“等明年母亲从英国回来吧。”紫原司回忆了一下才搭，继而摊手给了赤司一个“你懂的”的眼神，“比起那个，现在更麻烦的问题是……”

　　赤司了然点头：“我会跟他说这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