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抱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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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
连日没有放晴，午后的天色暗如晦暝。
赤司主宅笼罩在迷蒙的雨幕中，雨点错错落落地敲在偌大的日式建筑上。
清晰可闻。
东南角的和室没有开灯，糊纸格子拉门半敞开，隐约可以看见摆架上的古董陶瓷花瓶。蔺草榻榻米上中央，半米见方的暖桌下铺垫了厚厚的毛毯。
昏暗的房间里，呼吸声规律而绵长。
细细碎碎的塑料声响起，惹得仰躺的少年呼吸一滞，眉头跟着皱起来。
耳边似乎有谁在说话，仔细听来却沉静一片。
异色的双瞳慢慢睁开，意识还停留在三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春日，骤然面对满室的昏暗，赤司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还没有醒。
梦到那个时候了……
“唔？”笼罩在身上的黑影压了下来，距离不到二十厘米的面前，是难得睁大了的紫目。
“紫原敦。”有胆子在他睡着的时候靠近的还能有谁。
时隔三年明显又大了一号的紫原双臂支在赤司身侧，自上而下地把人困在怀中一片空间里，嘴里叼着的棒棒糖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紫原敦，”刚醒来的人面无表情，“起来，口水要是敢滴下来——”
“唔……”笼罩在头上的人影动了动，慢慢地坐了起来，咔擦咔擦地咬碎了糖果，然后开口：
“阿赤仔看起来很暖的样子~~~~~我可以抱抱吗？”
“不行。”赤司坐起来，不出意外的发现了盖在身上的黑色外套，随手扔了过去，“穿好。”
地上铺的是厚厚的羊毛地毯，暖桌也一直开着，睡起来不冷，但紫原敦似乎对给赤司盖衣服这件事有特别的执着。
“诶~~~~阿赤仔穿吧，看起来一定很可爱~~~~”
“嗯？”赤司没什么表情地扫了旁边一眼。
“没什么。”紫原扁扁嘴，默默捡起衣服穿好，缩进暖桌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下双手来拆零食包装。
喀拉喀拉的响声里，一袋棒棒糖很快变成了白色的塑料小短棍，挺尸在桌面被摆成了一个大大的“赤”字。
“开灯。”
赤司打开电脑进入系统，边输密码边说。
“哦……”紫原慢慢从棉被里伸出头来准备起来，这时“啪”的一声，头顶上的灯亮了。
柔和的灯光铺洒下来，照在赤司微微挑起的眉头上。
“唔……对不起阿赤仔，”紫原抓了抓了一下半长的头发，没什么诚意地道歉，“我下次会快一点的。”
“进来。”赤司看了紫原一眼，转头对门外说。
“是，少爷。”穿着白底蓝花和服的女仆应下，小碎步走过来，把放着热毛巾的托盘放下，迅速换上茶水和点心，屏息着鞠躬然后离去。
赤司拿起毛巾净面，看着给自己倒茶的人，“刚才？”
“唔……睡着的阿赤仔很可爱。”
“什么？”赤司一个眼神丢过去。
“所以就看呆了啊~~~”
紫原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伸出舌头蹭了蹭杯沿，马上被烫得扭头。
赤司对此没有回应，径自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跟紫原敦相处久了，他对“可爱”什么的已经免疫了。
紫原看看全神贯注的人，撇撇嘴开始吹茶水，一下一下，一下一下。没多久又无聊起来，拿起竹签挑了块樱叶糕丢进嘴里，边吃边看赤司。
房间里没有人说话，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响个不停。
紫原握着茶杯在手里滚来滚去的取暖，等到觉得温度凉下来了，把赤司的茶杯往他手边推了推。然后把桌边的两大袋零食倒了出来，点来点去，最后拆了他最喜欢的软糖，趴在了桌上看面前在键盘上跳动的十指。
三月天冷，庭院那边的门只开了半边，粉色的花瓣在雨雾中影影绰绰。
风声似有若无。
紫原听着身边的响动，睡意慢慢爬了上来。
“呼啊……”紫原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好困……刚才看着阿赤仔舍不得睡觉了……但是不行，明天就要走了……唔，果然好困……
赤司看了一眼已经陷入沉睡的人，淡定转过头来继续敲敲打打。
不知过了多久，雨声渐消。
“咯嗒”一声，赤司把笔记本电脑合上，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唔……”紫原的手指跳了一下，迷迷糊糊地抬起头，“阿赤仔……”
“嗯。”
“完了吗？”
“嗯。”身为家族唯一的继承人，赤司的生活里没有放假的概念，这高中前最后一个春假，理所当然的也是计划满满。
不过最近的进度，照例的被某人拖慢了。
赤司看了看时间，计划书完成的时间比预期晚了整整一天，觉得自己应该警告一下某人了。
放假可不是用来玩的。
紫原揉揉眼睛，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明天……去京都？”
“嗯。”赤司点点头。
京都洛山，百年名门，学生平均偏差值和入学标准在关西地区是出了名的高。
“我要去……嗯……”紫原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呵欠，“秋田？”
秋田阳泉，私立贵族学校，伙食待遇和学校条件是出了名的好。
同在本州岛，一个中部，一个东北，飞机加上新干线，3个小时单程刚好——前提是不迷路。
紫原拿起赤司手边冷掉的手巾胡乱擦了把脸，又灌了一大杯茶，虽然困意还很重，但总算清醒过来，然后摸摸肚子——
饿了。
于是拆了水果软糖进嘴含着，拿起一筒薯片垫着下巴看赤司喝茶。
“唔……阿赤仔。”紫原微微皱起眉，似乎有点犹豫。
“嗯？”
“嗯……你好像女孩子哦……”
长得好看，喝茶的样子也很好看，比那些所谓的千金小姐好看得多得多得多。
“紫原敦。”
赤司搁下茶杯，“咯嗒”一声轻响。
“对不起阿赤仔我错了就算阿赤仔很好看也不应该这样说的。”
紫原诚恳地道歉，他一向是个知错能认的好孩子，特别是在这个人面前。
好看当然是好看的。
绵延数百年的家族，用一代又一代美丽女子的血肉调和出来的基因，即使在男性后代身上，也体现出了那份精致。
眉似远山，目若朗星，鼻如悬胆——说这些都是虚的，曾经有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准奇迹世代成员在社团开放日会议上随口说了让黑子和队长穿上振袖以供合影的提案，风声走漏之后全校粉丝都沸腾了，各种情书血书请愿书直接把部活室淹没，最后以某人以死谏粉丝收场——很遗憾没有死成，不过半条命也交代在血红色的剪刀下了。
紫原感受到暖桌那边稍稍低下来的气压，默默地，默默地耷拉下脑袋趴在桌面，然后晃了晃，让紫色的刘海跟着耷拉下来，不说话了。
赤司也没有说话，随手挑起了垂落在桌面的头发——柔软的紫色缠绕在指间，和主人一样绵软又臣服。
“阿赤仔要剪掉吗？”紫原抬起头，发梢马上传来拉力，于是乖乖不动了。
唔，虽然让阿赤仔剪头发有可能一个月都不能出门，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这是阿赤仔啊。
“剪掉之后可以抱抱吗？”
“紫原敦，”赤司没有理会紫原的要求，伸手扯了扯头发，“道歉。”
“对不起阿赤仔我错了，”紫原想了想，又加了句，“唔……其实阿赤仔最帅了，比生气的小黑子还帅。”
紫原诚恳地说出了他对主人，不对，是对队长的最高赞美。
“嗯。”
赤司懒懒地发出一个鼻音回应紫原的话，松开紫色的头发从地上抽出用活页本高高拿起。
紫原仰着脸看快速掉下来的活页本，没有躲。
厚厚的本子最终停在了紫色脑袋上方一厘米，不轻不重地落了下来。
“唔——紫原敦的行动纲领……”紫原在赤司的眼神示意下接了过来，把满桌的零食扫进怀里腾出地方摆好，然后开始翻看。
从作息时间到训练提示强化项目学习指导零食购买建议和分量限制衣服穿着文具颜色等等等等一一列出，满满当当的五十页。
“总成绩，前十，英语，特别加强。”少年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毫不客气地敲在紫色脑袋上，“我的命令是——”
“绝对的~~~~~”紫原慢吞吞的，语气却很理所当然。
尽管赤司已经不是队长了，甚至两人都不同校，但对紫原来说，来自赤司征十郎的命令依然是必须而且优先的。
“嗯，很好。”赤司满意了，“明天就出发了，待会吃过饭就回去，早点睡觉，不要吃太多零食了。”
“嗯嗯……阿赤仔……”紫原认认真真地把目录看完了才把纲领合上，看着吃点心的人举手示意自己有问题。
“说。”
“阿赤仔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可以抱抱吗？”
—————小紫原你问什么问，问什么问，扑倒才是王道啊笨死了╮(╯▽╰)╭—————
夜，紫原宅。
“我回来了……”慢吞吞的声音飘进了客厅，两米的身影懒懒地走了进来，圈着满怀的零食，手里还额外拎了一个大袋。
“好困~~~~~”
“哇，敦，你的头发怎么了？”
“噗哈哈哈！这刘海真是绝了！”
电视前打游戏的紫原川和紫原直指着弟弟少了半边的刘海笑弯了腰。
“唔……”紫原皱了皱眉，拿起零食袋挑挑拣拣，结果哪样都舍不得，左右看了一下抓了沙发抱枕砸了过去。
“哈哈哈，打不中，打不中——哎哟！”
“喂！敦——”
紫原把手边的抱枕都扔光了才停下，气呼呼地瞪着被抱枕淹没的两个双胞胎哥哥。
“回来了敦，”紫原司从楼梯口走过来，笑着摸摸弟弟的头，一派长兄的稳重，“吃饱没有？”
“哼，饱了。”紫原拆了盒美味棒，咔擦咔擦地咬起来。
“敦你这个吃货！不是说吃饱了吗？”紫原川嚷了起来，“还吃什么吃！”
“饭吃饱了，零食没有！”紫原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川是笨蛋！”
“好了好了，”紫原司打圆场，免得大晚上还要打扫卫生，“敦离他们远一点，小心他们来抢哦。”
“才不给他们~~~~~”紫原小心又得意地抱紧了零食，长腿一跨迈过沙发，满足地享用起来。
“这家伙真的没救了。”紫原直耸耸肩，“小一点的猪都吃不过他。”
“哪里啊，”紫原川和哥哥对视，摊手，“猪没他笨。”
“也对，”紫原直跟着摊手，“也没他发型怪。”
“你们够了，”赶在弟弟发飙之前，紫原司按住了紫原的肩，“不过敦的头发怎么了？要不要现在去修一修？”
“不用……”想到头发就想到赤司，紫原的火气马上消失无踪，“阿赤仔剪的……”
“所以？”
“所以不能随便动啊~~~~~”
“可是这样很奇怪吧？”紫原司哭笑不得地挑起被齐齐整整剪去一半的刘海。
“没关系，”紫原摇摇头，慢吞吞地拆开最后一条美味棒，“谁敢笑我就碾爆他~~~”
“……这个我不怀疑，不过怎么就剪成这样了？”紫原司扶额。
这发型明天出门前必须说服敦修好，不然开学式也不用去了。
“吃太多了。”
“吃太多了。”
紫原双子异口同声地表达了自己真诚的猜测。
“才不是！”紫原愤怒地一拍茶几，手上半条美味棒马上碎成了渣渣，“阿赤仔才不介意！”
“哦~~~那是因为什么啊？”
紫原直和紫原川摆出一副“我才不信”的样子。
戏弄弟弟什么的，总是能让人感到童趣盎然啊~
“因为我说要抱阿赤仔，阿赤仔不愿意！”
紫原想起来还是有点小伤心，明明就要见不到面了，连抱抱也没有，早知道就直接扑过去好了——大不了让阿赤仔把头发都剪光光好了。
“……”
紫原家兄长们沉默了。
这是，虾米，理由？
“你抱人家赤司干嘛啊？”紫原司抽抽嘴角。
“我舍不得阿赤仔！”紫原理直气壮，“妈妈离开的时候也有好好抱抱的！”
“赤司又不是妈妈——”
“阿赤仔就跟妈妈一样！”
“……”
紫原家兄长们卡壳了。
赤司，就跟，妈妈一样？
紫原决定不和暂时不理这些完全不明白他心情的哥哥说话，虽然阳泉的伙食很好，虽然是妈妈挑的学校，虽然阿赤仔也同意让他去——但是！
舍不得就是舍不得啊，没有阿赤仔的生活多麻烦，麻烦到他都没心情吃东西了！——不过这些是阿赤仔给的，所以要好好吃完。
“……总而言之我们明天出发前去修一下头发吧。”紫原司完全无法对“赤司=妈妈”的论调发表评论，赤司宗家那位事事完美气势十足的继承人能力和强势程度成正比什么的是圈子里公开的认知，他……他就不给弟弟科普了。
反正也听不进去。
唔，不过他们是同学好友，也许赤司君对敦还是要相对好一点的。
大概。
紫原司不怎么确定的想。
“我——不——剪——”紫原气呼呼地拖长了话语。
“敦别任性了……”
深知自己弟弟脾气的人有点头痛了，如果真的放着不管，那敦被指指点点的话——他可不想天天从东京飞到秋田去见校长然后赔医药费……
紫色的直板手机震动起来，温润的男声响起。
“敦，电话哦。”
来电铃声是像妈妈一样让孩子舍不得的赤司征十郎君的独门设定。
“阿赤仔~~~~~”紫原赶紧拿起手机，“我们没有在说你坏话！”
“……”
紫原家兄长们集体黑线了。
“嗯嗯……我知道了~~~~~哦，好~~~~~拜拜~~~”
紫原嗯嗯嗯地讲了几句，然后快快乐乐地挂断电话，大手一揽把所有的零食抱进怀里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哥哥们。
“走吧。”
“……去哪？”
“笨蛋，当然是剪头发啊~~~~~”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抱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