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紫赤]点心到剪刀的距离》[万俟若]

12、求婚

　　对于洛山队长赤司征十郎来说，胜利，就是呼吸一样自然的存在。
　　理所当然。
　　胜利代表了一切，胜者的一切都是正确的，都会被肯定和尊崇，胜者的命令不容置喙，胜者的胜利荣耀夺目。

　　至于失败？
　　赤司征十郎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失败两个字。
　　无人能出其右的天赋，卓越杰出的能力，缜密而冷静的心思，以及从不懈怠，数年如日认真而刻苦地训练的坚忍品性，天生就生于金字塔顶端的人，古老庞大的赤司家少主，“开辟的帝王”洛山篮球部队长，赤司征十郎。
　　绝对强大，绝对胜利，绝对正确。

　　尽管洛山在高中篮球界已经有压倒性的势力，但对于赤司来说，胜利的可能性在达到100%前都绝对不能有丝毫放松，所以训练，合理的训练，科学的训练，有针对性的训练，比常人辛苦百倍的训练是最正常不过的日程之一，队长如此，队员也必须跟从。

　　帝王的胜利，从来都不是靠一个人的力量可以得到的。

　　而周末的训练地点就在赤司分宅，山上的自然环境和山脚下的广阔的马场都是很好的场地，而分宅的东南方，在接到少主到京都就读高中后很快就加建了专业级的健身训练室和球场，十分方便。

　　“厉害是很厉害，但是说变态的话也真是超变态呢。”叶山小太郎从跑步机下来，拿了条毛巾擦汗，“队长他真的是人吗？”
　　“当然是人，”根武谷永吉沉着气把哑铃举高，稳住了才接着道，“还是有钱人。”

　　在家宅里设置专业的训练室，配上职业教练进行个人指导——不是一个人，而是洛山六位首发，加上接下来暑假里特训的开销，每场比赛私人专机接送，以及各种物资——
　　“为了一个高中比赛就能做到这个地步，”叶山小太郎双手摊开感叹道，“有钱真好。”

　　“但是也很辛苦呢，”实渕玲央放下水杯笑笑，“大财团的继承人，哪有那么好当。”
　　看似优渥的环境下，竞争和内幕有多残酷，恐怕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没问题啦，队长那么聪明——”叶山小太郎比了个拇指，“绝对没问题的！”
　　“而且很努力。”根武谷永吉补充道，示意两人看赤司刚才使用的跑步机，黑色的传送带上还残留着点点水渍。
　　“有天赋的人我见多了，但是拥有这么出色的天赋还这么努力的真心不多。”

　　“确实很少见呢，”实渕玲央的笑更深了，“难怪能百战不败，帝光的奇迹。”
　　超乎常人的天赋加上超乎常人的努力，得到令人瞩目的成绩——
　　从来没有输过的人生，胜利的风光也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想那么干嘛，我们只要好好比赛就行了。”根武谷永吉轻轻把哑铃放下，“时间差不多了，去吃早饭吧。”
　　“嗯嗯！今天有什么好吃呢？”叶山小太郎马上附议。
　　“真是的，”实渕玲央无奈摇头，“小征还能饿着你？”
　　不过，这一切对于那个人来说，恐怕是甘之如饴吧。
　　有些人，天生是为了最高的位置而存在呢。

　　———— 哎呀敦敦你们家队长就是高富帅！咦也没有很高队长我错了_(:з」∠)_————

　　晨间锻炼结束，洛山众人稍事休息和整理后，踩着队长定下的饭点来到了偏厅用餐。
　　西式的长条方桌上，六人份的早餐已经备下。考虑到特训的关系，赤司吩咐主厨采用中西结合的食谱，力求让众人得到最好最充分的营养补充。

　　一声“我要开动了”之后，众人开动，餐桌上开始传来碗筷磕磕碰碰的细碎动静。
　　没有人说话。
　　并不是因为洛山首发之间感情不好，也不是因为无话可谈，而是因为，端坐在长桌最上首的那个人的沉默。

　　食不言，寝不语，遵从着良好用餐礼仪的少年不知道自己在无形中给自己队员造成了压力——就算知道，也未必在意。
　　作为赤司家年轻一代中身份地位最高，长期和上位者相处甚至博弈的人，赤司身上很自然也带着日本权力阶层特有的威严和气势，不是站在领域顶端的人和他说话，自己底气就先弱了三分。
　　而强者，是不需要和弱者对话的。强者要做的，仅仅是下达命令做出安排就好了。强者为尊，赤司家的规则是这样，世间的规则也是这样。

　　一身黑色运动服的少年表情淡然放下了筷子，拿起手边的餐巾擦了擦嘴，示意在门边等候的少女进来。
　　“赤司少爷。”初夏里赤司千鹤换上了清爽的蓝底浴衣，温顺而恭敬地对着少主人鞠躬，双手奉上微微震动的手机。

　　“嗯。”
　　在黑色护腕带的映衬下少年的修长的手指更显白皙，轻轻松松地接过了手机——所有队员都知道那一抹黑色下是0.5kg的铅条。洛山强大的队长，在生活中每一分钟里都在追求更强大的自我。

　　少女再次鞠躬，然后垂着手倒退了三步才转身离开了客厅。

　　“……”洛山首发看着眼前的场景，然后默默低头继续吃早餐。
　　人比人什么的，说多了都是泪。

　　少年的表情依然淡淡的，随意看了一眼屏幕上跳动的紫色图案，漫不经心地点了“接听”键。
　　“喂——”
　　然而短短的“莫西莫西”还没有说完，电话那边巨大的哀嚎已经盖过了一切——

　　“呜呜呜阿赤仔你不可以结婚！！！不可以丢下我，不可以嫁——”

　　一切声响嘎然而止。
　　赤司面上依然风轻云淡，抬头扫了基本被惊成当机状态的众人一眼，用十分平常的语气道，“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少年抓着马上又震动起来的手机离场，附近的仆人默默行礼目送主人离开，然后淡定地继续自己手上的工作。

　　洛山众人的视线跟着红色的手机一路而去，直到黑色身影消失在门后，连脚步声也完全听不见了，才回过头来面面相觑。
　　虽然听不到下文有点遗憾，但某人离开了，大家都觉得松了口气。

　　“哐当”一声，叶山小太郎手上的汤匙跌落到骨碟上，他低头看看晃动的木勺，然后转头呆呆地看实渕玲央。
　　“玲央姐……”
　　“嗯？”
　　“我怎么都不知道，队长已经有私生子了？”

　　———————噗！小紫原你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爸爸啊不对是妈妈了？（中剪刀倒地—————

　　直到回到房间关上房门，赤司才接通了一路震动不停的电话。

　　“阿赤仔——”紫原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
　　“闭嘴紫原敦，”赤司微微眯起了眼，语气很冷，“想死吗你。”
　　“唔唔唔——”电话那头马上传来了疑似“不是不是”却又不敢说出声来的呜咽声，赤司可以很轻易地想象出紫色的脑袋拼命摇晃，半长的头发跟着乱晃的景象。

　　“发生什么事了？”赤司在床边坐下，调小了音量才问。
　　“呜呜呜阿赤仔……”听出赤司语气里的不满，紫原委委屈屈地拨开因为晃动而垂到脸上的头发，“对不起……”
　　“说。”
　　“妈妈说你要嫁人了……”
　　“嗯？”
　　“说你要结婚了……”
　　“嗯？”
　　“说你要谈恋爱了……”
　　“嗯？”
　　“说你要准备联姻了……”

　　在少年带着威胁意味的回应里，紫原终于还原了事情本来的面目。

　　“然后呢？”
　　“然后妈妈说不要打扰你。”
　　“然后呢？”
　　“然后我很伤心，”紫原的声音闷闷的，“很伤心很伤心，伤心到东西都不好吃了——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不好吃，他们都说很好吃，室仔说我是吃醋了。”
　　“然后呢？”赤司扶额。
　　“然后我一想到阿赤仔要嫁人——”
　　“紫、原、敦。”

　　少年的声音听着隐约有点咬牙切齿。

　　“我一想到阿赤仔要结婚了不理我了心里就很难受。”
　　紫原从善如流，马上换了个说法。

　　“所以？”
　　虽然有只宠物挂念着自己有时候也有点乐趣，但是宠物太粘人了也——

　　“所以阿赤仔嫁给我吧。”
　　赤司一个念头没转完，就听到了紫原委屈里又带着理所当然的发言。

　　“……紫原敦。”
　　“是。”紫原乖乖应声。
　　“……这算什么？”
　　“求婚。”
　　紫原坚定而认真地答道。

　　赤司没有说话，电话两边都陷入了沉默中。
　　很久很久——或者对紫原来说很久很久，对赤司来说只是一个愣神之后，少年用零下十度的语气下作出了回复：
　　“再见。”

　　“诶——”紫原连忙抗议，“阿赤仔——”
　　“闭嘴，”赤司毫不客气地打断，“一个月不准吃零食。”

　　这回是紫原小朋友那边没声音了。
　　而很久很久——这次是真的很久很久，久到赤司以为电话已经自动断线的时候，少年闷闷的，沙沙的声音才响起：
　　“所以说阿赤仔是真的准备结婚了。”

　　“胡说什么呢你。”赤司皱眉。
　　他的婚姻，大概确实已经被族内的长辈提上日程了。
　　但这不是很正常的吗？婚姻是获取利益的筹码之一，这一点，上流社会里所有的家族和企业都是一样的。
　　不过可能小征会不愿意……

　　“不是现在，也会是某一天。”紫原捂住了心口，“一想到阿赤仔要嫁给别人，我的心就好痛好痛……”
　　“一想到阿赤仔有了别人不理我了就好想好想哭……”
　　“阿赤仔知道吗？阿赤仔的东西最好吃不是因为他们是最好吃的，而是因为他们是阿赤仔送的所以才是最好吃的……”
　　“但是现在所有的东西都变得不好吃了，连阿赤仔的也是，所以我很快就会饿死了……”

　　赤司听着紫原莫名其妙的发言，心情居然也莫名其妙地低落了一点。
　　果然情绪是会传染的——不对。
　　赤司的嘴角抽了抽。
　　会传染的是笨蛋才对。

　　“会饿死你才怪，”对着这个人赤司从来都不用端架子，只需要用最直接，最简单，最真实，甚至是最毒舌一面去面对就好了，“把脑子里的水晒干一点会死吗紫原敦。”
　　反正这个人对于“赤司征十郎”的一切都会照单全收，无论怎样都会乖乖粘过来。
　　所以才会觉得这家伙比起其他人多了那么一点点的顺眼吧。
　　宠物什么的，果然还是要听话才让人喜欢。

　　“阿赤仔~~~~~”紫原的声音更委屈了，“我快要死了哎……”
　　“作业都做完了吗？比赛呢？训练呢？我给你布置的练习呢？全都做好了？”
　　赤司冷哼一声，发出了一连串的质问。

　　“没有……”紫原扫了书包一眼，缩了缩脖子，“练习还没有做……”
　　“那你还等什么？”
　　“等阿赤仔答应嫁给我——”
　　“嗯？”少年故意沉了沉声线。
　　“等阿赤仔安慰我……”

　　“他睡了。”赤司干脆地拒绝道，“刚才你说要死了是吧？”
　　“嗯嗯。”紫原赶紧点头。
　　“那快点去，死完了该干嘛干嘛。”
　　“诶？”紫原愣住了，想了一下问，“那我死了之后阿赤仔会很怀念我吗？会很伤心吗？”
　　“你想太多了紫原敦。”赤司用不屑的语气道，“我们都会忘记你的。”
　　虽然那样的话很可能一辈子都不再养宠物了，但是，没必要让这只知道。

　　紫原再次沉默。
　　“那……那我还是不死好了。”
　　“如果阿赤仔忘记我的话，就算死了也会很难受的。”
　　“我一定要好好活着，还要给阿赤仔打电话，这样阿赤仔才会记得我，才不会随便嫁给别人。”

　　“喂……”
　　“我现在要去好好吃早餐，然后抱着阿赤仔的衣服好好睡觉，然后起来做阿赤仔的练习，然后还要……”
　　紫原板着手指一件一件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列了出来。
　　“我会很乖很乖，然后阿赤仔就会稍微担心一下我了——阿赤仔答应过的。”

　　那……那阿赤仔稍微担心一下我好不好？
　　敦如果表现好的话，可以考虑。
　　——印象中貌似有人这么答应过。
　　赤司不知道怎么解释那不是他作出的承诺，明明赤司有两个，这个人却总是把他们当成同一个人，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那么，阿赤仔晚安。”电话那边没有回应，紫原把对方的沉默当成否认，语气低落地准备挂线。
　　“嗯。”赤司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好想你。”
　　“我知道。”
　　“我好喜欢你。”
　　“我知道。”
　　“你喜欢我吗？”
　　“我不喜欢你。”赤司毫不犹豫地回应。

　　电话那边传来了低低的抽气声。
　　“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你。”赤司不得不出言解释。
　　虽然不想但还是应该让小征出来的！
　　宠物什么的果然很麻烦！

　　“……我会努力的。”紫原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一片灰暗了，但还是挣扎着打起精神，“我会努力的阿赤仔。”
　　虽然紫原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说，但就是说出来了。

　　努力什么？
　　赤司很想这样说。
　　你们是不会有结果的。
　　但最终还是沉默。

　　“好了，去睡吧。”赤司清了清嗓子，“不禁零食了，好好吃东西去吧——别胡思乱想了。”
　　“哦。”
　　“什么事也没有。”
　　“哦……”紫原犹豫了一下。
　　“你想说什么？”
　　“没有……”
　　“那就睡你的觉去。”
　　“哦，那晚安……”
　　“嗯，晚安。”

　　赤司拿着电话没有动，听着那边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平稳，最后变得绵长之后才挂断。
　　他知道，这个人从来不挂“赤司征十郎”的电话。

　　金色的晨光轻轻抚过窗棂，漫过透明的玻璃洒了进房间。黑衣少年收起手机，慢慢走到窗前，异色的双瞳微微眯起，不知道在想什么。

　　夜露被阳光驱散，原本迷蒙暧昧的景色清晰起来，郁郁葱葱的绿树和着微风轻轻摇摆，飞鸟破空掠过，留下了黑色的残影。
　　清晰可见。
　　就好像那迷幻的山岚，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