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黄黑]经年不语》夜疯蝉

8、Chapter 08 原因

　　掌心的笔画停止后，黄濑好一阵都没有说话。小黑子一瞬不瞬的看着，似是有些不安起来。

　　“假如……我是说假如，”最后黄濑看向他，忽然就笑了，“假如真是那样，你会讨厌我吗？”

　　黑子似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明显愣了一下。

　　“没啦，随便说说而已。”还没等他回答什么，黄濑就轻捏了捏他的脸，“不管怎样，打架都是不对的，以后不要这么做了，知道吗？”看着小家伙点了点头，他这才站起身来。

　　“来，我们回家吧。”

　　说着就牵起黑子，一起走出了校门。

　　回去的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黄濑还如往常那般有放慢步幅来配合黑子，有习惯性地走在靠马路那侧，有留心路边的水洼而适时绕道，但却没有如往常那般滔滔不绝，没有校园趣闻，没有晚餐讨论，甚至都没有再看他。

　　小黑子不太明白，爸爸到底是不是在生气，又或者，是在生谁的气？

　　他没有见过黄濑生气的样子，这个男人似乎永远都那么潇洒从容，偶尔的夸张举止也多半是佯装，似乎并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真正牵动他的情绪。可是这一次不同。刚才写下那后半句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黄濑的神色有变，可到底是怎样的变化，却又说不上来。

　　是因为自己闯了祸？还是……因为那句话？

　　小黑子其实并不太懂“同性恋”是什么，又有什么含义。他只是很不喜欢那些人用这个词说起黄濑时，那样嘲讽的语气。他的爸爸是个钢琴家，是个超人，是个很厉害、很了不起的人，他不能让别人说他的坏话。

　　天色已愈发暗了，阴云满布，前方仍旧没瞧见家的影子。曾经那样短暂的路途，此刻却似乎出奇地漫长，黑子仰头望去，依然看不清黄濑的神色。

　　就在快要到家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了雨，两人都没带伞，黄濑便脱下外套罩住黑子，一起往家跑。雨势来得迅猛，很快就由瓢泼变了倾盆，还夹杂着很大的风，不断将雨珠砸在脸上身上。等终于冲到家的时候，黄濑早已全身淋了个透湿，而被其弓腰护着的黑子除了裤腿惨些，其他倒还好。

　　“赶紧擦擦，别着凉了。”浑身还滴着水的黄濑拿来毛巾就往黑子头上搓，刚想说把裤子换掉，目光转向窗台时却是一变，“糟了——”

　　话音未落，人就已扔下毛巾冲出了门。

　　黑子看了看那玄关地面上的一滩水，又看向窗台，脱掉鞋子就光脚走了过去。

　　跑到院子里的黄濑本是朝着那排盆栽去的，而一眼望见花圃上的塑料棚已被刮得东倒西歪时，就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花棚经过昨夜一场暴雨早就摇摇欲坠，这会就已完全垮了下来，防水布围在一圈积了不少水，几株靠边的向日葵都遭了秧，黄濑刚撤去一侧就有一株歪了下去，与此同时倒下来的支杆还险些压进花圃里。

　　暴雨越下越大，砸在窗户上噼里啪啦直响，黑子就这样趴在窗前，看着那个在雨幕中拼命抢救花圃的身影，胸腔莫名地泛过一丝疼痛。

　　黄濑再次回屋的时候已是一身狼狈，见已换好了衣服的黑子还站在客厅里，才想起来晚饭还没做。

　　“都已经这个点了……看来只能吃便当了啊。”他说着就从冰箱里找出来两盒速食便当，放进微波炉里，“热好就可以吃了，拿出来的时候小心烫。我去冲个澡，小黑子先吃吧。”说完就已脱掉了湿漉漉的上衣。小黑子望着男人的背影，只觉得腰间那道伤疤在一片昏暗之中显得格外突兀。

　　黄濑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黑子已经吃完，塑料餐盒与包装纸也已收拾掉，餐桌上留着他的那份，还学他平时的样子盖了张报纸，以防冷掉。

　　“谢谢小黑子。”他拉开椅子，冲他笑了笑，“时候不早了，洗漱一下去睡吧。”

　　小家伙站在一旁，看了他一会，这才依言跑去洗漱。

　　在餐桌前坐下的黄濑并没马上开动，倒了杯热水想润润嗓子，目光一转就落在了那张报纸上——醒目的标题，似是而非的照片，正是早晨被他胡乱塞进抽屉的那份。

　　热水灌进喉咙，一不留神就被呛了下，剧烈地咳嗽一阵，倒还呛出了些泪花。

　　好像，真的是感冒了。

　　那晚的大雨持续了很久，狂风乱作，摇得窗户咔咔直响，黑子在床上躺了好一会都没能睡着，最后觉得有些渴了就干脆爬起来，摸黑走到客厅，而刚要去拿杯子，这才发觉沙发上还有人。

　　黄濑还穿着刚洗完澡时换的衣服，仰面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餐桌上的便当剩了不少，还搁在原来的地方，不过早已凉透。

　　在这种地方睡觉，会落枕的吧？

　　黑子这般想着，就走上前推了推，想要将其叫醒，却不料刚一碰肩膀，男人的身子就斜斜地倾了下去。他吓了一跳，赶忙伸手去扶，而触到男人面颊之时他才发觉，温度竟是异常地高。

　　发烧了。

　　昨晚起就着了凉，也没休息好，今天又淋了场大雨，这不说病就病了。

　　黑子吃力地扶黄濑躺下，看着那张颇有倦意的面容，不知怎的就有些慌。虽然感冒发烧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看到身边的亲人生病这还是头一次。或者说，从前没有亲人，也就不会有这样的可能。

　　最后黑子还是镇定下来，抱来毛毯替黄濑盖上，又学着以前孤儿院的阿姨那样弄了块湿毛巾为其敷额头。可这一环节却犯了难，人是侧躺着的，毛巾一贴在额头上就会滑落下来，试了几次都稳不住。黑子放下毛巾，抱着黄濑的胳膊就使劲往上抬，想帮其把身子挪正，可男人的身体出奇地沉，仍他怎么拽都纹丝不动，最后手上脱力，黑子一个重心不稳就扑了上去。

　　男人的身体很烫，颈间全是细汗，温热的鼻息扑在耳边，粗重而绵长。黑子刚想爬起来，就听到他忽然出了声。

　　“小黑子……”

　　心下一喜，赶忙起身，可还没来得及比划，黑子就已察觉到男人并没有醒，只是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句而已。两手失望地放下来，捏着被角，他蹲在沙发边，静静地看着男人的脸。那张平日里总是笑得很好看的眼睛此刻依然紧闭着，眉间微微蹙起，像是有些难受的样子。

　　黑子下意识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

　　爸爸……

　　他是想这么叫上一声的。或者再问问是不是很难受，想不想喝水。可他没法说。连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男人的鬓角已积了好些汗，额头上也是。黑子仔细地擦拭一番，然后就拿着已捂热的毛巾跑去洗，等浸好凉水再回来时，沙发上的人大概是翻了个身，毛毯就已歪到了一边。

　　黑子站在那里，目光在空气中停留了好一会，才又走上前，将毛毯拾起来。

　　窗外的大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房檐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滴着水，整间屋子就在这幽深的夜里，静得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