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光闪烁》靡谣

7、第 7 章

　　鬼魂总是出现在夜色最浓的小巷里，因为它找了太久太久，力量已经不足以对抗人间的阳气。月朗星稀之夜不可，太明亮，疾风骤雨之夜也不可，不符合条件。如何令它在暗黑的深夜与妻子一起观星，成为我当前最头痛的问题。
　　什么？为何不作法速速收了它？你当我是怪力乱神的江湖道士，这么没有人情味的事情我才不做，让死者了却心愿，幸福美满的升天才是工作的乐趣。何况除了阴阳眼我也没什么特殊的能力。
　　丢开已经功成身退的满屋子资料，跑去客厅看电视，换换心情。
　　香薷正抱着巨大的流氓兔盘踞在沙发上看韩国偶像剧，见我过来下意识便回头，满脸的绿色面膜犹如厉鬼，吓得我魂飞魄散。
　　“什么什么，你那表情，见鬼了不成？”她娇嗔道，再度恶心出我一身冷汗。好不容易定定神，我才开口：“你倒颇有自知之明。麻烦下次整容前通知大家一声，免得出人命。”
　　“死人洋行，你活腻歪了！”香薷柳眉倒竖，杏目圆睁，煞是可怕。“滚滚滚，不要妨碍我看电影。”
　　“什么电影，小女人的东西，无聊！”我不屑。荧幕上男女主角正在海边漫步，月色宜人，海涛阵阵，导演的唯美风格真是没救。
　　“小女人怎么了？小女人就喜欢这个！”香薷比我更不屑，不过是针对我，“这叫浪漫你懂不懂？啧啧，洋行你这么不解风情，小心将来找不到女朋友。”
　　“谢了，不劳你操心。”我冷笑以对。
　　她无暇回嘴，注意力再度转回屏幕，“啊，快看快看，我最喜欢这一幕了，好美哦！”
　　什么好美啊……我也扭头看着，然后脑袋里灵光一现，对了，就是这个！

　　约定之日，我来到海边，今夜又是一个没有星星的漆黑的夜晚，一男一女穿戴得犹如打算赴宴一般，深夜坐了计程车前往寥无人烟的海边，一个神情默然，一个面色苍白，很容易就吓坏了计程车司机。以神奇的速度找回我们的零钱后，车子立刻一溜烟地跑掉了。
　　深秋的海边，果然有些冷啊。我裹紧身上的长风衣，不怀好意地瞥一眼身边女人身上的夏季长裙。不能怪我，谁叫她生日是夏天，而她那个死鬼老公又念念不忘非要陪她过生日，真是，死不瞑目啊。一开始，她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我的说法，毕竟亲眼看见幽灵的人少之又少，报上登的见证又会被打上哗众取宠的嫌疑。直到我告诉她一些死者生前与她的一些隐私之后，她才半信半疑地答应我的计划。
　　“那个……什么时候会出现？”拽了拽身上单薄的披肩，女人紧张地问我。
　　“我想，他就在你身后。”我不动声色地指指她背后。
　　她唿地转身，紧接着就用双手捂住嘴，浑身战栗着犹如筛子，漂亮的披肩从背后轻飘飘地滑落。
　　如果已经去世一年的老公在夜深人静的时刻出现在面前，一般人是什么反应？
　　会尖叫，会昏到，会逃之夭夭，还是会一把扑上去抱住?
　　这个女人还好，没有那么多反应，只是不停的发抖，眼睛死死地盯住自己的亡夫，仿佛随时准备倒下。幽灵先生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情况，它开心地对着她微笑，说：“老婆，我答应要在你生日这天陪你看星星的，开心吗？”
　　当然开心，纵然不开心，处与前有死鬼当道，后有证人威胁的情况下，她也不得不开心。于是我看见女人展开笑脸如花，虚情假意道：“当然开心，谢谢你肯陪我。”
　　如果事先知道我真的会招来鬼魂，想必她宁肯坐牢也不会随我来吧？
　　我笑脸盈盈，凑上去问：“怎么样，我说过会找到你太太的，现在心愿了了吗？”
　　他转头看我，“是啊，谢谢你，先生，可是，为什么今晚没有星星呢？我好不容易从老板那请了假，也特意收看了好几天的天气预报，还提前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个比较安静的海岸，可是，为什么天公不作美，今晚会没有星星呢？”他焦急地看着女人，伸手想要抱她，“对不起老婆，我以为一切都安排地很完美了才说要约你的，对不起啊。你不要生气，你怎么了？”
　　　　我看着女人，她的眼睛里有什么在闪动，她的表情很难以形容。
　　于是我悄悄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瓶子，偷偷在身后打开，然后说：“看，天气预报很准啊，多漂亮的星星。”
　　他们闻言抬起头，然后惊喜地睁大双眼。点点星光缓缓升起，围绕着他们，飞旋着，飘散着。
　　我静静地走了开去，远远欣赏着被萤火包围的一人一鬼。
　　拓先生开心地笑了，他问妻子：“你高兴吗？你喜欢吗？”
　　她拼命的点头，眼泪在脸颊上闪烁。看着眼前的亡夫的灵魂回答：“好漂亮的星星，我好高兴。”
　　“真的？”
　　“真的，我好幸福，老公。老公……？”她惊讶的叫着，鬼魂的身影正在逐渐变淡，慢慢透明。
　　“真好，终于，又看见你的笑脸了，这样我就可以安心……”身形越来越模糊，终于可以升天了吗？
　　“老公！”她突然大叫，“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他笑了，笑得很透明，带着这个透明的笑容，消失在逐渐散落的萤光里。
　　“老公……”女人捂着脸，蹲了下来哭泣，哀哀的悲戚声诉说着内心的后悔与绝望，在海面上飘荡。
　　看见那个透明的笑容，我忽然明白，其实做鬼不一定比做人要坏，至少鬼魂会永远执着于最初的感情，不像人那样瞬息万变。
　　东方的海面上露出一丝破晓，晨光很快就要降临这个城市，我拉紧风衣，转身向公路上走去，希望可以拦下一个好心的司机带我回家。至于那个女人要怎么办，抱歉，不在我的工作范围以内。

　　“你小子好啊，居然学会夜不归宿了，说，做什么去了？”刚进门，就被趴在桌上吃泡面的郝云捉住了，看他两眼发红，印堂发黑的模样，一准又熬夜玩电脑去了。
　　我困得要死，一边脱掉外衣一边回答：“出门找鬼去了。”
　　“哦？找到了吗？是聂小倩还是狐狸精？”
　　“是个很笨的痴情鬼。”说着我走进了房间，关门睡觉。
　　“喂，你相信有鬼吗？”背后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
　　我用被子蒙上头：“在我睡醒之前不会相信，有事请后天再来找我。晚安！”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