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虚实篇其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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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实篇其三
[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能使敌人自至者，利之也；能使乱人不得志者，害之也。]
夏日，繁花似锦。饶是孙膑也受不住午时的烈阳，寻了处树荫，靠树而坐，倒也悠闲自在。阳光趁着绿叶的缝隙点点落下，晕一地的斑驳。
将灌注于书本的注意力收回了几分，孙膑仰起头，目无焦距的看着头顶一片暗绿，懒懒的打了个呵欠。不一会儿又不知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眯着眼自顾自笑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
面对头顶突然出现的阴影，孙膑只是晃了晃目光，果不其然地看到庞涓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眉头一如既往的轻皱着。
什么啊，这样看起来不是正常多了？孙膑欣慰的想，嘴上却不饶人的答：“笑你。”
“哈？”庞涓白了孙膑一眼，转身就要走。来理这个怪人果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孙膑及时的拽住了庞涓，直起腰来半命令半温和地说：“蹲下。”
庞涓被这一拉悴不及防的跌倒，努力稳住身子后已经半蹲半跪在了孙膑面前。皱眉抬起头看过去，正好撞进孙膑的目光里，一时怔愣。
孙膑趁着这个当儿伸手抚平了庞涓的眉，正经的嘱咐道：“皱起眉来凶神恶煞的，以后在我面前不许皱眉。”
“……关你什么事！”庞涓瞪大了眼，说不上是生气还是什么，语气怪怪的回了句，起身离开了。心里还在不住的骂，这个人怎么回事！非亲非故的，凭什么总是来管他！一想到孙斌刚才和煦的笑，不禁了个冷颤，脚下步子加快了许多。
孙膑并没有追上去的打算，微笑着目送庞涓走远，将书倒扣在脸上，遮挡掉些许刺目的光线，陷入浅眠。
虽然庞涓自己为察觉到，但他确实是变了不少——
几日前。
孙膑进山摘山果，顺手多摘了几个，回去后给了庞涓。
“喏，虽说这些山果果腹尚有不足，但汁甜味美，饱饱口福还是够的。”
孙膑打进山起，尤爱这几种果子。在读书入神时，不愿浪费时间专门进山去太过偏远的地寻食材，索性拿囤积几日的山果垫腹。一来二去，便有了般独特的喜爱。自打年初大师兄奉师命出山，孙膑一人多少也寂寞了些，此番所作所为，也算是承认了庞涓这个初来乍到的陌生师弟作为交心人，向他分享这山果的滋味。
庞涓哪里管孙膑怎么想，对这种在他眼里看来吃力不讨好的行为抱有怀疑。自孙膑离开后冷冷的盯了会歪七扭八躺在地上的山果，似要看出个洞来，怎么也不靠近。
夜晚庞涓合上书，到屋外走走活动身体，见到孙膑正坐在石头上吃果子，眼睛直勾勾盯着黑墨般的天空上越发清冷的明月，若不是时有咀嚼的声音，庞涓承认他还未见过如此沉默的孙膑。
似有若无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气息的孙膑，歪打正着的让庞涓萌生了想接触的想法。这可比聒噪——当然在很久不曾与人对话并且明显表现出不愿交谈意向的庞涓看来，孙膑是多话了些——时的他好多了，抱着此时趁机打听些什么也完全不会被纠缠的心态，庞涓走过去盘腿坐在旁边的地上。
感知到身畔有人，孙膑回头。将冷漠的气场敛去几分，柔和的笑着：“这么晚不休息？”
庞涓正在为这转变咂舌，听到问话想了不想直接回了句：“何必总笑脸迎人。”
孙膑的笑意僵了下，嘴角缓慢的沉下来，重新望向月亮。接下来的话庞涓没有点破，也无需点破，两人都是聪明人，必然心知肚明。
——何必总笑脸迎人，带上虚伪的面具。难道不会感到累吗？
庞涓面无表情的凝视着孙膑的侧脸，月色打上一层薄薄的银光，清秀的脸庞显得更加飘渺和苍白，眸被夜色染就一片漆黑，深沉的难以辩驳里面蕴含的意味。唇轻微的抿着，带给旁人一种在竭力克制想要使力的欲望的感觉。
庞涓蓦地想起之前孙膑说给他的身世，恍然发觉这个人也是有伤痛的，他却无力探究究竟是伤口愈合的太好，还是隐藏的太深……
“我听说明月会有如此的光辉，是因为它在接受着来自人们的思念。”
思念？庞涓怔了怔，看向远在高空中的月亮。他从未想过向任何人任何事物传达他的情感，因为他深信，除了他自己，没有人会更了解。悲痛，无助，想要葬送全世界——
“正是因为千万的思念与爱，才使它得以长久的存在下去。”孙膑目不转睛的盯着月亮，想要将它看得再仔细些，仔细到它的每一处构造，终是无力，“它以思念为食，同时散发出思念的光辉。”
什么乱七八糟的，庞涓皱眉。说什么传达，他的思念可是一点也没有传达到——一根线被无意触动，扯出如麻的记忆，庞涓慌乱的想要重新收拾起来，反而被纠缠的更紧。不由得迁怒向间接造成这一切的孙膑，怨恨的看了他一眼后起身回屋。
直到进屋，一直支撑着的腿像被抽去所有力气般颓然倒下，握住缠在腰后的匕首柄的手慢慢松开。
这是连自己都不愿再触及的回忆。惨痛的、布满鲜血的——每一刻的回想都仿佛看到死去的人们伸出手向他哀嚎着、恳求着，一遍遍叫着“涓儿”，不知停息的、撕心裂肺的吼叫着。每次不经意的触及都要费劲逃出，唯恐栽入下一个梦魇。
如此循环往复。
而孙膑自然感觉到了突如的一股被克制的杀意，紧张的瞬间重新放松下来，继续啃着手里的果子。
这是一种置生命不顾的完全的信任，或者是，对自己能力百分百肯定的自傲。无论哪种，庞涓都不愿接受。
看着孙膑一口口啃完山果，庞涓视线转移到地上，拿起一个果子擦了擦——至少亲眼看到孙膑也有吃，所以大概无毒——轻轻咬了口。
出乎意料的甜。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虚实篇其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