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玄天舞

4、第 4 章

　　宇宙历2985年10月8日
　　——第I军事区·植物园

　　“请输入您的身份识别码。”
　　“蓝·M·2984A。”
　　“请输入对方的身份识别码。”
　　“索非亚·Sa·2970C。”
　　“请稍等……线路接通，请讲——”
　　“您好，索非亚区长。”
　　“别客套了，蓝！有事吗？”
　　“有些事想和你谈一谈。你能出来一下吗？”
　　“……好吧！植物园是吗？我十分钟之后到。你在‘土星兰’展区等我！”
　　“好的。”
　　关闭了通讯器，蓝缓步向土星植物展区走去。
　　他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
　　因为是工作时间，所以园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和外面忙碌的世界相比，这里简直就是虚拟中的伊甸园。
　　伊甸园，就是远古神话中的乐土吧？
　　他之所以选择这里，就是因为这儿少了那种冰冷的金属气息而多了一股植物的清香。
　　很久很久以前，当人类还处于蒙昧状态时，就是生活在这样的清香之中吧！可是，人类并不满足，又去摘取了智慧树上的果实。虽然那果实能令人变得聪慧，但付出的代价却是这片永久的乐土。
　　将人赶出伊甸园的不是神，而是人类自己。
　　望着那些已经不存在了的植物的全息图像，蓝感到一阵难过。
　　人类的命运……是否也将如此呢？
　　走过了六、七种植物的展区，便是约定的地点——“土星兰”的展区了。
　　同样的，这也是一种濒临灭绝的物种。现在它能生存的唯一场所，便是在像这样的植物园里。
　　“土星兰”是在土星培育出的特殊兰花品种。但由于能供其生长的微量元素几乎全部被开采用于合成药品，使得这种兰花正濒临灭绝。
　　多么美丽的植物啊！柔亮细长的叶片，犹如少女的秀发，呈现出淡淡的银紫色。纤细的花枝上缀满了碧蓝色的花朵，宛若一串蓝宝石，鲜亮多姿。
　　看着那娇小的花朵，他想起了那团同样是蓝色的反物质，心猛地沉了下去……
　　“嗨！蓝！”
　　“啊，索非亚！……真不好意思，打扰你工作了……”
　　“不要紧，不要紧！……怎么，看你的样子，发生了什么事吗？”
　　“……的确。”蓝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但是首先，我想向你道谢。”
　　“？”
　　“是上次训练的事……”
　　“啊……傻瓜！关于那件事，是我应该向你道歉才对……让你想起了不幸的过去……”
　　索非亚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表情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人只有在濒临死亡之时，才会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虽然方式偏激了些，但我是真心的想帮助你，蓝！”
　　“嗯，我明白！”
　　“你明白就好了！皞那个家伙，得知你在训练中昏倒，就认定我对你有不良企图，还拐弯抹角地警告我……呵呵！”
　　“皞他……”
　　蓝想起了那映着蓝光的冰冷笑容，声音不由地哽住了。
　　“怎么了？”索非亚疑惑地看着蓝欲言又止的样子，猛然间明白了什么似的大叫道：“难道说……他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你了？！”
　　“……嗯……但不是全部。”
　　“是吗……”索非亚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缓缓地叹了口气，“……你们啊，还是这么的感情用事……和以前一样呢……”
　　“以前？！”
　　“……18年前，我们就认识了。”
　　落玉般的声音，字字敲击着蓝的神经。
　　“18年前……怎么可能？你看起来根本不到二十岁的样子！”
　　“因为我和你一样，也是非自然体。”
　　少女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令蓝惊愕不已。
　　“18年前，我十七岁。那时的我是一名隶属于地球联邦的特工，而皞只是一个平凡的生化学家。我们这两个原本不可能有交集的人，却因一样不可思议的事物而相识了。
　　更准确的说，那是一种能促使细胞质自我更新的酶。换句话讲，这种酶可以使细胞从内而外的更新，抑止了细胞的分裂和老化，使细胞从根本意义上得到了再生。而取得这种物质，就是我特工生涯中的第一项任务。”
　　索非亚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充满了痛楚。
　　“同时，这也是我的最后一项任务。”
　　“指令是由地球联邦的官员们发出的吗？”
　　“对，就是那群蠢东西想出来的卑劣计划！他们妄图将其占为己有，却又想不出正当的理由来，于是就以‘消除潜在的危险因素，维护国家秩序’这种蹩脚的借口，派出特工执行他们的偷取计划！”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听命于他们呢？”
　　“我？”索非亚苦笑了一下，“那时的我只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天真的相信着高级官员们的每句话，认为只要能完成上级指派的任务，就是为地球联邦做出了贡献……于是，按计划，我和他们相遇了……”
　　“他们……？！”
　　“就是皞和卡雷斯·罗洁尔。那时候，他们就已经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了。他居然能交到这么不同寻常的朋友，着实令我大为惊奇呢！那真是个厉害的人物！只一眼，便把我的目的看穿了……”
　　“噢？”
　　“他当时看了一眼伪装成研究院学员的我，冷冷地问道：‘仅仅是想让皞帮你补习吗？我看小姐是另有所图吧！’我吃了一惊，只好顺水推舟地说：‘嗯……其实……我很仰慕皞博士……’”
　　索非亚装出一副很害羞的模样说完了这句话后，蓝禁不住笑了出来。
　　“那……然后呢？”
　　“然后？”索非亚起身从长椅背面的食品柜中取出了两听饮料，一听递给了蓝，一听自己打开，轻啜了一口。
　　“然后还是皞帮我解的围。他说：‘能帮这么美丽的小姐补习，是我莫大的荣幸！’于是，我才松了一口气……现在想想，卡雷斯能记住研究院中所有人员的长相，又怎会看不出我这个冒充者呢！
　　之后的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经过了二个多月的努力，我终于有机会拿到了全部的‘杜美莎’。
　　“‘杜美莎’是什么？”
　　“我当时用的化名。他用这个名字作为了那种物质的名称。这也许象征了某种意义……只可惜，我当时未能明白……”
　　索非亚那双明亮的碧眸，此刻仿佛蒙上了悲哀的雾气，变得晦暗了。
　　“……当我抽取了全部的‘杜美莎’成品后，又犹豫着放回去了一些。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是出于仅有的一点良心吧！虽然眼看着任务就要顺利完成了，可我还是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我拿着‘杜美莎’走出实验室的大门时，发现皞已经站在那儿了……如果他能愤怒地质问我或是开枪杀掉我，也许我的内心会好过些……可是，他却依旧温柔地对我说道：‘罗洁尔说你会来取那个东西，我不信，便过来看看……外面在下雨，走的时候小心些，不要着凉了。’说完，他便将伞递给了我……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可是，却什么都不说出来了……
　　后来，我逃走了。带着‘杜美莎’逃离了那些要杀我灭口的官员们。但我却无处可去……我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去见皞了，我背叛了他，也不妄想他可以原谅我……我就这样茫然地逃着，直到有一天，在大洋上遇到了海啸……
　　“就像训练时那样的情景吗？”
　　“不错，那就是我当时的感觉。临要落水前，我将装有‘杜美莎’的胶管吞进了胃里。那时我只有一个想法：即便是死，也不能把它弄丢！也许，这只是为了那一丝不可能实现的希望吧……
　　结果，讽刺的是，断裂的肋骨刺穿了我的胃部的同时，也戳破了胶管……
　　后来我被一艘游轮救起，船上一位好心的随行医师为我作了手术。我身上有三分之一的部份被合金骨架及人造器官取代了……他说我能活下来，是个奇迹……我知道，这都是因为我的血中混有‘杜美莎’所致……
　　伤好后我去了土星，在那里加入了军队，参加对外星劣等生物的战斗。凭借着染满血腥的过人武勋，我来到了这里，并逐渐爬上了高位……这么做，无非是希望有一日能对皞有所补偿，让他减少对我的恨意……”
　　“我想……他从来未恨过你，那时候是，现在也……更加不可能恨你了……因为他……”
　　“我知道。之后发生的事，我全都知道了。
　　啊……这也许就叫做报应吧！我连认错的机会也没有了，有的，也只是一生一世的悔恨……
　　听完了这段悲哀的往事，蓝的心中产生了许多复杂的情愫，有感激，有同情，同时，也有源于另一个意识的那种深沉的怨恨……
　　所以，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如果皞还有关于她的记忆的话，或许……
　　毫无意义的假设。
　　蓝摇了摇头，猛然间，他想起了另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索非亚，你知道皞的工作吗？”
　　“……知道，是负责生化武器的研究。”
　　“可是，他却造出了反物质！”
　　“的确如此。”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劝止他呢？”
　　“我办不到。”索非亚摇了摇头，“能真正劝阻他的人，只有你！”
　　“我？！”
　　“其实，你也是行动的主要人员。”
　　“行动？！”
　　“代号‘深蓝’的军事行动，目前正在筹备中。但随着‘修罗之泪’的研制成功，相信很快就会开始了……”
　　“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什么也不必知道，到时你只须按指令将‘修罗之泪’扔到地球上就可以了。趁着地球陷入混乱之时，我们再派不受病毒侵害的机械人军队攻占地球联邦基地，将之改造成向整个太阳系进军的踏板……——原本我们是这样计划的。不过，我没想到皞对地球联邦的仇恨是如此之深，竟想将整个星球都毁掉……不，不是‘想’，而是‘不惜’……他真的和以前不同了……”
　　“你想要我阻止他吗……为什么？你不是同样痛恨着地球联邦吗？”
　　“我的确是很希望地球联邦毁掉……但是，我不想皞因此而失去自我……地球变成怎样我都不在乎，只是那个人……我放不下他。一旦地球毁掉了，我想他也不会再活下去了……我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蓝，我只有拜托你了！拜托你，阻止他的疯狂吧……”
　　“索非亚……”蓝轻抚着她微颤的双肩，露出了令人安心的笑容。
　　“放心吧！那种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的，因为……”
　　他也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最重要的人……
　　……或者说是……我灵魂永远的羁绊……
　　皞·S·2985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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