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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意大利永远不会缺少让人羡慕的阳光,将悠长的河流映得波光粼粼。他像是当地的船夫,穿着囚徒一般的衣服,站在船尾优雅地摇着船,那个人坐在他的面前,看着他的蓝发在空中飞舞划出一道又一道弧线,比威尼斯的河水还要深邃的颜色。

      云雀……

      六道骸……

      他们同时开口,又同时打住了。

      他回头来看他,逆着光看不清神情,站立的身影在夕阳西下的时刻被拉得老长,落在他的身上,留不住,抓不着。他此刻就在这里,在威尼斯。

      你先说吧。

      云雀稍微愣了一下,摆摆手。

      真是,你害我也忘记了。

      对方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转回去继续摇着船,黑发的人在他的身后伸出手去,修长的指尖正对着摇摇欲坠的夕阳,世界似乎就在他的掌心,但是,偏偏不包括他。

      无论是怎样的角度,都不能把他收在掌心里。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遥远,但是,却是可以到达的,最近的距离了。想要往前一步,仅仅是一步,都做不到。

      归巢的水鸟翩然而起,从他们的身边依依不舍地惊略而过,劲风扬起了云雀黑色的短发,洁白的羽毛落下,在他的眼前一闪而过。河水变成了玫瑰的颜色,像是喝醉的女子的面庞,静静地将要睡去了。骸忽然又回过头,时光如同恰好卡住的默片,一下子定格在这一刻,似乎是泛黄的书页一般,他们的两边是高高的意大利独特的小楼,前面是一座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桥梁。他只是这样看着他,他知道这很怪,但他不知道为什么。

      你在这里呆多久?

      两天。

      那个人回过头去,身影由于阳光的逝去渐渐漆黑起来。

      真是可惜。

      他好像说了这么一句,又好像没有说。云雀不知道是他记不清了,还是说只是他的臆想。

      后来,一直到他离开意大利,他们俩都没有再见上一面。对于云雀恭弥而言,对六道骸的印象更像是一个永远不会转过来的背影,从十年前开始追逐,然后渐渐被岁月磨平棱角,化成风沙,一点一点在记忆中褪色。

      那个人不是没有回过日本。说『回』大概是不确切的,他本来就只属于意大利。云雀记得那天泽田纲吉让他去接待他,为难之状全部写在脸上。

      云雀前辈,我们只能靠你了。

      他没有回答,或许因为他在潜意识里就已经同意了。

      夏日的天气,时不时会飘起一阵阵雨,淅淅沥沥,并不冷,但若是在阴得吓人的天气里,就有些鬼魅的意味了。

      当蓝色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突然想说一句欢迎回来,不过很快被他咽了回去。没有回来,从来没有回来之说。

      他的头发在威尼斯的时候就已经很长了,和十年前在未来看到的样子一模一样。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蓄起的头发,在他看来,那长发似乎是一夜之间长起的,硬生生地隔开了两个时空。

      他们之间错过的有太多太多了,或许真的是岁月悠长静好,他们的未来还有很长很长,可是结果呢,然后呢,他们不过是刚好在旅途中不冷不热地结伴同行,不小心走散了,于是就继续各自远飏,冷酷得甚至不知道回头再望一眼。

      十年,人的一生中可以有多少个十年,供他们荒废。

      如同一曲孤单的圆舞曲,他们寻觅着彼此,从终点跳回了起点。终究是一步都没有挪动。

      他撑起黑色的雨伞,走到他的面前,将手中的另一把递给他。他愣了一下,然后接过,撑了起来。

      两把伞,可以隔开很远的距离,像是在威尼斯那样的距离,一个立在船尾,一个坐在船头。

      雨珠随着恰到好处的弧度落下,在地面上汇成涓涓细流,他的长靴发出哒哒的响声,低头看见那纯净的水流,竟不想落脚,玷污了这世间仅剩的美好。

      雨雾给一切抹上了水墨画般的色彩,云雀伸出手去,拉到了对方的。与预料之中同样的冰凉,他转头来看自己,于是云雀叹了一口气,将雾守的戒指塞到他的手中。

      泽田纲吉让我转交的。

      这个,不是给库洛姆了么?

      云雀没有回答,而对方也好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谢谢。

      你不必感谢。

      对方安静了一会儿,一瞬间只能听到雨水的声音。

      还是要谢谢。他说。

      不是为了你,你明白。

      云雀的眼睛像黑曜石一样明亮,他看着对方,对方没有回答。

      他当然明白,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清明。

      每个故事终究是要有一个结局的。比如他和他的结局,还有,他和她的结局。

      没有散场,因为一切,尚未开始。

      ——我们曾两次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次是出生,第二次是活着。

      他忽然又想起了这句话,同样想不起是哪位思想家的杰作。

      他知道一切该是这样的,但他不知道为什么。

      『我知道的,是我始终一无所知。』一个声音传来,打扰了云雀的思绪。

      茶已经冰冷,涩得无法入口。

      『一言。』

      『父亲。』

      孩子朝他跑过来,只有桌子那么高,云雀想他是否也有只有这么一点大的时候。想了很久也没有想起来,只是忽的觉得,或许在自己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拿起扶萍拐与人打架了。

      『你在看书?』

      孩子点点头。

      那是一本名人传,小孩子似乎总是喜欢看这些伟人小时候的故事。

      北风顽皮地翻起书页,一下子落在了另一个章节。

      『你知道他是谁么?』

      『知道,是牛顿。』孩子说。

      书页上整整齐齐地写着他的名言,我之所以取得这样的成就,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对儿子说,『一言,你知道么,他在说这句话之前,说过什么。』见孩子摇摇头,他继续说,『他说,我只不过是一个在海滩上玩耍的孩童,偶尔因为发现了一枚比其他更美的贝壳而沾沾自喜,却忽视了就在面前的浩瀚的真理海洋……』

      有些时候,不是看不见,而是视而不见。

      有些人,注定要比你想象的,宽广的多。于是你不能选择将他收在手心里,因为你知道,你可以拥有最美丽的贝壳,但是你不能拥有海洋。

      面对情感,你永远不能管中窥豹,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你所见的那一片花纹,在背后那绚烂如斯的世界面前,是多么的不值一提,不堪一击。

      好像他本来就应该在那里一样,原来不迈出那一步,那个人还是会转身离开的。

      他早就应该习惯了,不是么。那个人离他远远的,远到隔了一个冰冷的北冰洋。他早该习惯看着他的背影,在背光的世界里黑得如夜一般。他早该习惯了,当转头的那一秒,那个人不在那里,哪里也不在。

      有些故事始终不会是完美的,然而那已经是时光写得无数个剧本中最为幸福的一种了。没有生离死别,只是按照既定的轨迹,相交然后相离,不带一丝的留恋。

      孩子看着父亲的侧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恭先生,有客人。』

      听到草壁的话,孩子立刻从父亲的膝盖上跳下来,朝大门跑过去,冒冒失失地就冲到了客人的面前。

      这个人,和母亲好像啊……

      『你是谁啊?』

      来人看着孩子,突然露出了一个不知该怎么形容的笑容,他垂眼看着面前小小的孩子,伸手去摸他的头,『要叫叔叔哦,一言。』

      『谁要叫你叔叔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他脸上一红,竟然忘记拿开拍着他的脑袋的手。

      他蹲在孩子面前,使自己能和孩子平视。『我当然知道,一言既出……』

      你在和小孩子说什么?

      不,没什么。

      他站起来,看着那个一如多年前的人。

      好久不见。

      他当然知道为什么,但他不知道怎么做。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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