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烟》婉卿卿

17、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不过半日时间，墨铭不在原地，奈奈心头一慌。刚想进屋，秦灵儿拦住她，”奈奈，墨铭说不想别人打扰她。“
　　里面似在唱歌，语调奇怪。
　　奈奈踉跄一步，手忍不住开始抖了起来，小白自己跳了下来，仰头望着它。所有人都看着她，她在流泪。闭着眼，还是有东西落下来。
　　良久，久到她脸上的泪被风吹干，屋内的吟诵停止。红衣女子走过去，像怕惊动什么般轻轻打开门，然后合上。秦灵儿呆呆看她进去，忘了阻止。
　　墨铭回头，有些惊奇，”奈奈姑娘？“
　　”值得吗？“奈奈问她。看她白的近乎透明的脸上先是疑惑，后灿然一笑，听得她说”值得。“
　　她刚刚唱的是”婆娑之舞“，修罗圣歌，只有修罗正统王室才能知道，其术法据说拥有起死回生的力量，但几乎从未有人成功过，它需要付出的，是吟诵者的所有。也许有人成功过，可是谁知道呢。
　　墨铭。怎么会值得啊。
　　”墨儿。“奈奈唤她。墨铭身体明显晃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奈奈姑娘。“
　　”墨儿。“
　　那同样注视着自己的女子，墨铭启唇，似乎，只有那人那样喊过自己，小时的她，最是喜欢那人,她会窝在那人怀里撒娇，只要闯祸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人，可是那已经过去多久了啊。
　　一千年，真的很久了，久到她都已经忘了那人温柔的笑，忘了那人明媚如春日的脸。
　　墨铭终于想起那人的笑貌来，仿佛又回到了那殿宇飞阁里，自己在这头，那熟悉的红衣女子在那头浅笑，”姑姑。“
　　墨铭自己都不发觉，有东西从脸上掉下来。她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快要扶不住公子了，好一会，与男子的手十指紧紧相扣，你醒了后还会不会记得有个人如此爱过你？
　　奈奈叹，”何必呢。“
　　”姑姑，墨儿记得你曾说过，这世间最最碰不得的就是爱情，一旦染上半分，便再也戒不掉。“她边说边笑，记忆力的红衣女子抱着自己静静坐在幽暗的宫殿里，橘红的暖色火焰在泛着天青色的琉璃盏长明灯中悄然燃烧，姑姑柔美的脸明明灭灭。
　　”姑姑，为什么给墨儿说这些啊，一点都不好玩。“
　　女子哑然失笑，轻点小人的鼻头，”姑姑不希望墨儿以后走错路啊。“就像姑姑一样。
　　路，走错了吗？”可是我，根本就放不开啊，有些东西，无奈那么重，放不开啊。“
　　奈奈看着说话人的眼，这再不是当初那个任□□玩的小女孩，她已经长大了。真的长大了。
　　”墨铭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姑姑你拉。当初姑姑让兰姨带我走，兰姨拼死带我到这人界躲藏，可这一千年来，我不想回去。遇到沈霁辰后，我每一刻都在骗自己，想他总有一天会爱上我，我的付出会有意义，我会陪他，一起白头。我现在醒了，可我怕啊，我要怎么和娘亲爹爹交代，国恨家仇，我还没报啊。她声音小了下去，“我永远也报不了仇了吧。”
　　“他们只会怪你让自己不幸福。”我，也怪你。
　　墨铭摇头，看向沈霁辰，自己永远看不到这双眼睁开了吧。“不，我很幸福。遇见他，已经是最幸福的一件事了。”当时耀眼的花开遍了整个四月，他纵马而来。“他当时顺手救了我，我那时才知说书里以身相遇一见钟情的桥段不完全是假的。他不近女色，府中尽是男子，我想方设法扮成男装成了他的小厮，费尽心思，却怎么抵不过灵儿的那一笑。说不恨灵儿是假的。人总是自私的，我自私的以为只要找不到灵儿他总会放弃，时间会教会他遗忘的。原来，我又错了，是我太天真。”
　　“墨儿。”
　　墨铭解开腰间的红玉放在一旁的桌上，手由重新握上那人渐渐温暖的手，“姑姑，墨儿好想回去。再看看那风信子随风摇曳，还有大朵大朵的黑色曼陀罗。”一滴泪自腮边滑落，突变成一片红色的花瓣又慢慢消失。唇勾起一片笑意，转瞬她化成多血色红莲，缓缓盛开，直至透明的再也看不见。
　　“啊——”
　　门被打开，红衣女子出现在众人视线，“她走了。”
　　“啊？去哪里？”
　　“她想去的地方。”
　　有一天我也会去的地方，奈奈心中暗想，捏紧手中的红玉。
　　有一天我们会回去的，回去看那漫山的红蔷，米色的木槿，四月绽放的晚樱，十月冰雪般的星辰花，等待阳光洒满长殿的一刹那。
　　古朴的铜镜映出的人影，熟悉而陌生，面上表情凝重。镜前的女子也不知想着什么而出神。一阵很急促的脚步声伴着钢铁盔甲的清响摩擦，有人走了进来。“将军，该出发了！”恭敬的躬身，手中精致的托盘里放着烈火色盔甲，红的不比寻常。
　　女子换上软盔，头发高高竖起，英气逼人。接过头盔带上，眸色冷漠的执着宝剑。
　　将军转身走出大门，门口的一干将士整齐的跟上，肃静的走过幽深的大殿，蜿蜒的长廊，宽阔的城台。在远处众人的注视下，她缓缓登上高台，那里还站着个稚气未脱的大孩子，同样一身盔甲，眉宇间些许成熟稳重。
　　修罗界的大皇子，她的侄子，修索。
　　女将军一言不发，举起手中的剑，单是个动作就已气势压人，胜了千言万语。亘古城墙外的士兵庄严而安静，无言的宣誓。
　　他们将要出发去收复失地，这是光荣，这是为修罗而战。
　　“谨以修罗之名，我楼罗必将踏血而战，保我一族安宁，驱除魔兵！”
　　女子遥望皇殿方向，那里是她的亲人，誓要保护一生的人。
　　画面陡转。
　　又是一番金戈铁马，战马嘶鸣，血花溅落，声声清晰入耳。然后她看见那个人，那个爱也极致恨也极致的人。
　　他如今一身玄衣，站在周身被绿火环绕的独脚毕方上，碧眸毫无温度的对上自己。
　　“杀——”
　　“杀——”
　　男女声同时响起，两军碰撞，同时天空上两个人影也动了。一身红衣的女子于飞马之上英姿勃发，流光窜动的剑上滴着血，所过之处，开出了一条惨烈之路。玄衣男子脚下的毕方仰头尖啸，一头扎进了厮杀的人群里。
　　女子飞身而起，脚踏疾风，正面冲向男人。
　　男人亦迎面而上，笑容冰冷，长剑相触发出刺耳的声音，火花一闪。势均力敌，距离再次拉开。
　　立在空中，男子冷言下令，“弓箭手准备。”
　　“后卫上前，盾牌。中锋，弓箭手，射！”女子断然喝道，再抬头时那头男人的一直白羽箭已对准自己，她知他的箭术极好，今日便来领教一番吧。
　　黑的发亮的箭一支比一支速度快，女子有些招架不住的趋势，下意识的望了那边的人一眼，竟有一瞬息的晃神，胸前就是一阵刺痛。
　　她不知被谁抱着退了下去，定定看着胸前的血，那支箭刺穿了她整个右肩，她连自己的剑都拿不住了，抬头向那人的身影，只见密密麻麻的将士挡在前面，堵住追杀的人，有人倒下吗，有人扑上去，“保护将军！”
　　她吞下口中的鲜血。明明是右肩受伤，怎么不痛啊。
　　她捂住左胸，那里心还在跳动，每一份每一秒细细的疼在折磨她。
　　又是一支箭，目标依旧是她。
　　那支箭力道大得惊人，穿过她前头好几人的身体，插上她的右肩，她的身体被带着直直飞了出去，最后钉在墙上。仰头便见一身白衣手持弓箭的女子端坐在毕方上冷眼看着她，身旁玄衣男人温柔的揽着她的腰。
　　她现在真的是毫无知觉了。闭眼，又睁开。修索正在奔过来。右手动了动，抬不起来，再闭眼，睁开。修索离自己越来越近了。伸出左手，将箭折断，拔出。
　　谁曾为她揭开大红盖头，谁曾种下满园桃花，谁曾牵她走过十里花街，都不再重要了。
　　她的身体从城墙之上坠落，连同她的心，已经被丢在了不知名的角落。孤寂的，死寂的染上了尘埃。
　　她的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