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吴歌》渣公子

1、第一章 回

　　翼城城门打开，获胜军队班师回朝的时候，我和我家小姐正坐在八宝斋二楼视野极佳出看热闹。
　　楼下一阵喧哗，我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一眼就看到埋在人海中那张出色的脸。
　　我一手指着那人，一手拉住小姐的衣角往窗口拽：“小姐，你快看，是姑爷！”
　　在我的大力“推动”下，茶几发出清脆的嘎吱声，半杯清茶倒在小姐最喜欢的蓝底碎花小儒裙上。
　　小姐惊呼，黑着脸斥道：“大惊小怪！毛手毛脚的丫头！”
　　我想起前不久老爷的被我摔碎的翡翠鼻烟壶，还有无意中被我碰坏的四姨娘的琉璃梳，低着头诺诺的不出声。
　　小姐道：“咦，吴郎怎么不见了？”
　　我看向楼下，才说话时间，还真不在了，楼下的人群也不知散到哪儿去了。
　　“都是你这坏丫头，竟会干坏事！早知道就不带你出来了。”小姐哀怨的眼神看得我心里发憷，头低得更狠了。
　　走道传来大批脚步声，最终停在我和小姐的包厢门口。
　　包厢门被推开，我看着小姐用一脸惊愕加欣喜的表情看向门口。
　　那人发冠高束、穿着护身甲胄，身形俊逸挺拔非常。菱角分明的古铜色脸庞透着冷峻，淡薄的嘴唇紧抿，用深邃如海的眼眸看着我家小姐。
　　那人正是我家小姐八年未见的未来姑爷。
　　我暗自高兴，露出一抹浅笑，在心底庆祝我今天又躲过一劫。
　　“子夜……”
　　听听，这低沉沙哑带磁性的嗓音，唤起我家小姐名字多带感、多动听！
　　小姐闻声垂首低眉，做娇羞状。
　　“吴将军！大胆上啊！小别胜新婚！”
　　站在姑爷身后的一群人大声起哄，随即一个皮肤黝黑、体格硕大的壮男推了姑爷一把。
　　姑爷稳住身体，一步步朝小姐走来。
　　我心情颇为激动的看着这一幕。
　　这一幕不仅小姐期待了八年。在长期耳濡目染的情况下，我知道小姐有多么欢喜这个姑爷后，我也就一直盼着这一幕的出现。
　　八宝斋是翼城最大的客栈，厢房不仅别致，还很宽敞。不过再怎么宽敞的房间，也有走到头的时候。
　　姑爷向小姐走来……咦，怎么走过了？
　　一阵头晕目眩，我不禁感慨：姑爷不愧是姑爷，是练过功夫做过将军的人才，连抱人的方式都这么特别。
　　我被姑爷的衣袖带着在原地转了个圈，还不知道状况就已经被抱在他怀里，身体紧贴，脚尖沾地。
　　包厢瞬间安静，同时，我的脑袋有瞬间的空白。
　　温热的呼吸间断的喷在我的脖颈，低沉的嗓音近距离在我耳边响起：“子夜，八年未见，我很想你。”
　　我一扭头，门外一群糙汉子瞪得硕大的眼睛看热闹；我再扭头，我家小姐眨巴着一双红通通的兔子眼。
　　那人在我脖颈边的脑袋不老实的蹭了蹭，我立马哆嗦：“姑，姑……”
　　姑爷不待我说完，在我耳边叹口气，接下来的每个字都像是用很大的力气在说。
　　“子夜……我回来了……”

　　回府后，小姐带着两只红通通的兔子眼睛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房门紧闭，我敲门，哆哆嗦嗦叫了两声小姐，没有回应。
　　此时正直秋转冬的季节，当夹杂着一丝寒冷的风吹来时，我抽抽鼻子裹紧衣服在门口蹲坐下来。
　　五年前我被卖进杜府，那时我十六岁，身子骨瘦小，带着一身的病。像我这样的状况是没有人家要的，即使是奴婢，只是我好运的遇到了善良的小姐。
　　三个月的大病，以前的很多事因为高烧脑子烧糊涂记不太清楚，不过小姐三个月的悉心照顾却让我心甘情愿的想跟随她。
　　在我做小姐的贴身侍婢后，小姐对我还是很好，没有主仆，更像是姐妹。
　　后来，和小姐的长时间相处中，我知道小姐有个未婚夫，在她十三岁就定下亲，并扬言非卿不娶的未婚夫。
　　在津国，女子十六岁及笙，男子十八岁成年。
　　小姐和姑爷当初的订婚在八年前的翼城轰动一时，因为订婚的时候小姐十三岁而姑爷只有十五岁。
　　而后姑爷去了边疆，每月一封信从未断过，且每一年捎上自己的一副画像。
　　随着边境战况越烈，姑爷打赢胜仗的次数越多，小姐在闺房对着姑爷画像傻笑的时间越多。
　　我基本上可以算是小姐和姑爷爱情成长史上最忠实的见证者，不过……想起今天下午的“大乌龙”，我尤其无语。
　　又是一股冷风吹来，我打了个喷嚏，将自己从回忆中拉出来。
　　此时天色已暗，我靠着门眼睛半眯，右手有气无力的继续敲门。
　　卡拉一声，门猛然被拉开，我反应不够及时，摔了个四脚朝天。
　　看到小姐哭得有点犯青的眼睛，我的睡意立马消了：“小，小姐……”
　　小姐给了我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先进来吧！”
　　我慌慌忙忙摇头：“小姐，是我的错！绝对是我的错！我，我不应该站得太近，如果站的不太近的话姑爷也不会认错人如果姑爷不认错人那他也不会抱错人如果他……”
　　“对不起，今天下午对你乱发脾气。”小姐打断我的话，摸摸我的头，嘴角终于带了点笑意，“不过你一紧张说话就不打标点符号的毛病还是得改。”
　　“改，一定改。”
　　我暗自松口气，想跟着小姐进屋，一踏出脚就啊的叫了出来。
　　小姐被我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
　　我双手扶腰苦笑：“刚才把腰闪了。”
　　小姐终于噗嗤笑出声，虽然这回因为有着两只兔子眼依旧笑得不好看，但我心里面终于松了一大口气。
　　进屋后，小姐找管事拿了药箱。因为我伤的是后腰，自己涂不了，只有小姐帮忙，我差点感动得热泪盈眶。
　　小姐的手不像我这种干粗活的手，她的十指莹白，纤细漂亮，。帮我涂药时下手很轻，虽然有点痒，但是很舒服。
　　“小葵。”小姐涂药的手指一顿。
　　“啊，怎么了？”
　　“你对吴将军有什么印象？”小姐的手有点颤抖，“啊，不对。今天你第一天见到吴将军，对他有什么看法？”
　　我仔细思考了下，看着对面墙上的画像认真回道：“和画像上的一样。”
　　“还有呢？说说你自己的看法。”
　　“呃……”我挠挠脑袋，肯定道，“他眼神不好。”

　　事实上，在两天之后我基本上就已经确定，姑爷他不止眼神不好，连脑袋恐怕都有问题。
　　每月初十是府中采买物事的时间，我拿着事先写好的名单跟着管家一起出门采买。到买小姐专用的胭脂水粉时，我和管家分开，约定傍晚之前回府。
　　胭脂铺中的掌柜去后院拿小姐定制的胭脂去了。我在店铺里转悠，一眼看见那淡粉色胭脂，打开盒盖闻了闻，味道很奇特。不是寻常的花香，倒更像是竹叶清香，似曾相识，让我不禁多闻了几下。
　　“喜欢吗？”
　　我情不自禁点头傻笑，“喜欢。”
　　“喜欢的话就带走，我已经给了掌柜银钱，你还可以多挑选几样。”
　　我愕然转头，这才发现，问话的是姑爷吴歌。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吴歌嘴角微翘，有点僵硬的笑容，看得出来，他不经常笑。
　　“我怎么不能再这里？”吴歌用手将我的头发刨得更乱，解释道，“那日我进宫后，一直耽搁到深夜才回到自己府上，没来得及找你。后两天因为职务交接没有空闲，直到今天才好点。本来打算买点女子饰物后去杜府找你，却正好遇上了。”
　　吴歌继续感慨道：“结果看到你一副傻样儿，还是和以前一样啊！”
　　“第一，我不傻。”我扳直了脸严肃道，“第二，姑爷，你认错人了。”
　　在听到我第一句话，吴歌眼神宠溺。第二句话，吴歌眼神不变。
　　我有点不解，却听他道：“子夜，以前就爱玩角色游戏，现在你还是这般闹腾。”
　　我简直想喷他一脸血，我是真不知道以前小姐喜欢玩这个游戏，现在可害死我了。
　　“吴将军。”我拍开吴歌凑近打算抚摸我脸的手，无比正式道，“吴将军！我知道你和我家小姐已经八年未见，记忆有点模糊有点差错是不可避免的。更何况我和我家小姐还有六分相似，我不怪你认错人，我也不在乎。但是我家小姐在乎，上回你认错人后她呆在房间哭了整整一晚。小姐对你如此真情，你应该……应该把你的眼睛擦亮点！”
　　话刚说完，我的手腕被吴歌一把抓住，我在那一瞬间几乎听到骨骼摩擦的破裂声。泪啊，当过将军的果然不一样，手劲这么大！
　　吴歌的声音被压的很低沉，甚至带点怒气：“子夜……你觉得我会认错你？”
　　我疼的泪眼朦胧回答不了，吴歌感觉不对连忙松手，语气缓和不少：“子夜，对，对不起……我把你弄疼了，下回我会轻点。”
　　我揉揉手腕，不怕死的回道：“吴将军！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不叫子夜，我本来叫元葵，后来进入杜府后更名杜子葵！你确实是认错人了。”
　　吴歌冷笑：“杜子葵？子夜的姐姐？”
　　我心里哀叹，这个未来姑爷怎么就有个不听重点的习惯。
　　我摇头纠正道：“老爷只有一个女儿，小姐也没有姐姐。我只是五年前被杜府买回的小丫鬟一个。”
　　“杜子夜，杜子葵。原来如此！”
　　我对吴歌终于明白感到非常欣慰。
　　掌柜的这时拿着小姐的胭脂从后院出来，我上前接过来，付了银钱。回头看了眼被我重新放回柜台的竹叶香胭脂和在旁边站着的吴歌，还是决定不拿了。
　　还没等走出胭脂铺，被吴歌拉住手腕，这回力道很轻。
　　手上被塞了刚才的竹叶香胭脂，我楞然看着吴歌。
　　吴歌重又摸了摸我的头，道：“喜欢你就拿着。虽然我不知道这几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放心，我一定查清楚再来找你，先委屈你在杜府多呆几天。”
　　我非常肯定，吴歌他就是一头倔牛，上了九重天再也拉不回来的倔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