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行走的女巫》轻浅格格

11、多爱

　　我是有多久再没来过青湖了，十六岁那年离开，到现在，整整将近三年了，我嫁给徐佑的那一刻，爹便与我撇清关系，那将军府的高墙与徐府不过几个街口的距离，我们生生老死不相来往，如今，我又一个人来到这里，断瓦残垣杂草丛生的荒芜间，昔日娘摆弄的那些花花草草随着人的离去都颓废了，死的死，没的没，只有一颗老松树还残留着一丝气息，它仿佛在等待着，等待着一场完美的救渎，
　　陌紫跟爷爷奶奶的坟冢早已被爹派人修葺一新，墓碑上没有我的名字，我不介意，那用鸾鸟羽毛化成的五彩玉石如今被我完好的带在手腕上，我抬起手，对着隠入乌云里的太阳光亮，那五彩的光芒摄入我的眼，天空里，我仿佛看到小轩和那白衣男子一起微笑的脸，
　　从通州回兰陵后，我执意要一个人来一趟青湖，他想了想，还是同意了，我坐在陌紫青冢前那片如茵绿草中，无声的风轻轻的吹着，可是在诉说一个久远的故事，那摇曳着的叫不上名字的紫色小花，彼此淡漠着刹那芳华，
　　陌紫，我真的很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如果，你可以听得到，就请用风来回应回应我，
　　这么多年过去，我们一刻都没有忘记过你，明雪也长大了，她希望能在有个飘雪的季节里跟她心爱的男子成婚，那男子挺好的，关键是对她也好，
　　明川，我顿了下，永远都像个没长大的小弟弟，也不知道何时才能长大，
　　而我，跟那人曾有个一个孩子，只是……无法再提起，当初那么强烈的想要了结一切，最后却发现，什么都无法了断，那些曾为之流泪的，想起来，依然会难过，现在，我不怪任何人，
　　甚至，也不会再流一滴泪，年少的固执跟逞强，也可以伪装的如此相像，多少次，我都在想，如果你还活着，如果你是我，你会怎样？
　　可惜，我终究无法成为你，注定无法拥有你的思想跟灵魂，今天，我来，就想告诉你，我打算好好跟那人继续了，他对我，其实，还是很好很好的……
　　很好很好的，我沿着青湖的岸边，漫无目的的走着，幻想自己还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爷爷奶奶还有陌紫跟爹娘都还在屋里忙活着，而明雪明川依然跟在我的身后，我们穿过一道又一道杂草荒芜的河湾，看远方渐渐随风一圈一圈往上涌的波浪，那黑暗的颜色，让我们的心同时感到一丝寒意，我们努力的试图内心保持平静，如今，那水面上倒映出孤单的侧影，只是，早已经不是昔日模样……
　　宁歌的离开让我彻底断了关于陌紫最后时刻的讯息，那个西子湖畔我去过很多次，如果有一面时光魔镜就好，
　　不知不觉我已经来到了当初陌紫离开的那块青色石板上，我就那么坐着，眼波里是一片暗潮汹涌不断的湖面，时光静止，岁月静止，天地间，只有我，
　　娘说，小时候的我很是怕黑，只要天一黑就马上要闭上眼睛睡觉，这个习惯一直延续了好久，雷打不动，她笑着说这些的时候，我竟一点都不记得，小时候的记忆除了山羊那段，什么也不记得了，就好像是突然失忆了一样，那片遗失的空白，你很想去回忆去重新抓起，也并不为什么，只为那时的自己，
　　我就那么一直坐着，突然一只黑色的蝴蝶，从我身旁飞过，它就那么落在我旁边石板一处边沿上，好一会，我看见它终于振翅飞走了，不断泛起的水波里，一块晶莹碧透的蓝色水晶剔透的东西浮浮沉沉，我径自伸手一拽，居然是当初落逸凡给我的聘礼之一落凤，
　　我突然惊奇的笑起来，当初明明将它跟那夜明珠一起放在明雨阁里的，它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我看见我手腕间那带着的五彩珠玉竟然一闪一闪的光亮起来，好似见了故人，想也没想，就将它贴身戴了起来，它明明不属于我的东西，如今，却突然有了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我这是怎么了？
　　是时候说再见了，我又去了趟老屋，院前的梧桐树上，那只忙着搬运果实的松鼠不知道是否还是儿时看见的那只？
　　远去的马蹄声里，我清晰的看见我渐渐飘散的过去，那一幕幕远去的画面，明雨，那时，我只是单纯的以为是过去的终结，却从没想到会是一切的结束，或许在通州的一切，都已经预示了一切，
　　冬天，这么快就来了，风好大，天好冷，再有一个多月，明雪就该成亲了，一天清早，我独自去兰坊给明雪挑上好的绸缎做衣裳，在一排货架上，我看见一匹布，月白底上面印着淡蓝色的碎花小样，那梦幻般的图案顿时让我爱不释手般的拿起来细赏，
　　那顿时空闲起来的货架后面，我看到一男子同样正拿着相同位置摆放的布在看，我的心顿时沉了一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明川，
　　好久没有见他了，自从碧忧无声消失后，他便如变了一个人，本来就不擅言语的他，更是沉默寡言，在他随后消沉的一年半载里，我们以为他终究会自我调节好的，没想到，他竟然私自离家出走了，只留下一封信，信上只有一句话，说他誓死都要将碧忧找回来，
　　随后的半年里，宁远跟徐佑派了一拨又一拨的人去找寻他，他仿佛消失了一般，均没有他的如今，又半年过去了，他居然又不声不响的回来了…….
　　哪知，他一看是我，竟然转身要走，我上前一把将他拉住，“明川，你回来“。他扭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突然紧紧的将我抱住，孩子般的嘤嘤哭起来，
　　“明雨，不要离开我“，他无助的说，眼泪鼻涕全都倾倒在我最爱的月白大衣上，
　　“好，我在这里呢“。我拍着他宽阔起来的背，轻轻说，小时候，他总是没有我高，如今足足比我高出半个头出来，回来就好，外面的世界该有多寒冷孤单，他一个人，该有多落寞孤单，
　　我带他回去的路上，迎面走来一个抱着约摸三四岁女娃的大姐，那女娃一直盯着我笑，我不自觉的抚摸了下肚子，
　　这一细节被明川一滴一滴的看在眼里，
　　“明雨，你是不是又怀孕了“？他看着我，问，
　　“没有，我都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你就是怀孕了“，不知为何明川居然生气了，他一拂袖，憋下目瞪口呆的我独自走了，原本计划好是先送我回徐府的，
　　“明川，你到底怎么了，我就算是怀孕了，你何不至于发那么大脾气“？我站在他身后大喊，
　　他突然停住脚步，扭过头来，一步步走进我，
　　“明雨，你还看不出来吗，我不想你跟那人在一起，我喜欢你，小时候是，现在也是，以后一直都是“。
　　清晨的街口，所幸人流稀少，我顿时明白了，原来，他不是因为碧忧而离开的，他是因为我才离开的，他见不得我跟徐佑之间的恩爱，所有，他选择逃避的离开，如今，他又回来了，只是他还是无法放下，
　　都怪我小时候太宠你惯你了，想到这里，我气愤不已，上前就甩了他一巴掌，真想就这样将他打醒，
　　“明川，到现在你还不醒悟么，我是你亲姐姐，亲---姐---姐“。我厉声吼了他一顿后，“你若是真的希望我幸福，就请尊重我的选择，若你还是这样下去，从今以后，就当没我这个姐姐好了”。
　　明川，如果，没有我这个姐姐可以让你的人生从此变得轻松，明朗，正常起来，那你就永远的忘记我吧，
　　回到徐府后，我的小腹一阵阵的痛，我以为是一直不准的月经要来的缘故也没太在意，后来，管家告诉我，明川一直在那个街口站着，我的心又一阵难受，刚喝完的乌鸡汤居然全部呕吐了出来，
　　我果然是怀孕了，刚刚一个月，那薛医师开了三个疗程的安胎药，然后又吩咐了一些在意事项就离开了，我心底涌出一丝温暖跟喜悦，刚才的不快一扫而尽，我派了管家送了一封书信给明川，
　　明川，若你心里还当我是你姐姐，我便一直都在你身边，
　　我想，他会明白的。
　　第二天，得知消息的明雪不惧严寒，一心要拉着我去观音庙上香，拜拜也好，天知道我有多么在意肚子里的这个惊喜，
　　下山的时候，明川居然也来了，我看他红红的眼睛，白皙的脸颊上隐约红了一块，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我昨天用力狠的缘故，我的心又是一阵疼痛，
　　“姐，地滑，我抱你吧，孩子要紧“，没等我回答，他便拦腰将我抱了起来，我看向他的脸，居然没有任何表情，看来，昨天，还是我想多了，
　　没多久，跟陈汉一起去洛城送请柬的徐佑得知消息后提前赶回来了，我看着我未来孩子爹明朗而又真实的脸庞，心里有种十足的安定感，
　　在我安心养胎的岁月里，从来都没有觉得日子从如漫长，明雪跟明川偶尔过来看看我，还时不时捎来娘悄悄为我准备的娃娃的肚兜，小棉裤棉袄之类的新做好的衣裳，我看见明川脸上难得一见的笑容，不安的心也终于放下，
　　徐佑一如既往的忙碌着，偶尔回来的时候，要不我已经睡着了，要不就是我醒来了，而他却睡着，
　　一个北风急吼的夜晚，我醒来，暖烘烘的床榻上居然没有他，这么晚了，他去哪里了，我连忙起身，披上同样暖暖的他之前特地命人用狐狸皮做好的大衣出去了，除了走廊上被风吹的东摇西晃的孔明灯外，几乎所有的屋子都是黑乎乎的，这天气连仆人们都睡的死死的，
　　我没有掌灯，就这样沿着走廊走，没有遇上一个仆人，管家也睡了，不知道该如何去寻他，去哪里寻他，明雪经常讽刺我是个格外好脾气的人，能闭着眼我绝不睁着，对奴才们也是，从来都没见过我对他们发火，久而久之，个个都被我娇纵惯了，我想也是的，今天晚上需用用人时，发现除了自己居然没有一个可以使得上力的，
　　女人的直觉把我引到了东暖阁，宁歌去后，何婉月便搬去了那里，四周一样是死一般的静寂，我就这么倔强的站在正对着她暖阁雕花木门的假山群里，不知这样过了多久，那街头巡更人打更的铜锣声再次响起，何时，已经五更了，
　　突然，那东门吱呀的一声敞开了一半，走出来的是那裹着裘皮大衣的男人，他背对着我，拥着随后也跟着想送他出来的披头散发的女子，两人耳鬓厮磨了一番，而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别，
　　我的心从来没有如此的冷，深深的冷到骨子里，我一遍一遍的告诫自己，要冷静，要理智，要坚强，
　　孩子，你一定要保佑你娘，这次，不管你有没有那样的爹，娘一定要好好照顾你，生下你，养育好你，娘能给你的，一定是娘能力范围内最好的！
　　我像幽灵一般抄着小路先他一步回到了西暖阁，那暖炉中的热气一丝一丝的传来，可是依旧抵挡不住身体越发寒冷的侵袭，我侧着身子假装睡去，过了没多久，徐佑终于轻手轻脚的回来了，躺在我的身旁，我的心狠狠的嘲笑自己，我看见何婉月也在嘲笑我，同样嘲笑的、被嘲笑的还有陌紫跟我那无辜的家人…….
　　那印满锦绣的蚕丝被里，我用力的握紧了拳头，
　　你说过的爱，原来，只有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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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此以后，我每天都吃的很多很多，有种自虐似的多，这样，好不容易挨了半个月，那日正午，我喝完管家亲自熬的雪莲人参汤后不久，小腹就开始一阵一阵钻心的疼，我以为是吃的不舒服，宝宝闹情绪了，就没多在意，躺在床上睡下了，哪知居然痛了整整一个下午，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在等待薛医师赶来的间隙里，我去了躺厕房，
　　那大团大团乌黑的血块流出来，最后，我看到了那团白白的像棉絮状的物体落了下来……
　　孩子，你可是在怨恨，怨恨你娘，终究是没有能力保住你，
　　我找了个借口支走了薛医师，然后边流泪边写了封信给明雪，几天前，我还幻想，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一起去参加她跟宁远的喜事，如今，我这个不祥身子的人，是再也去不了了，我特意叮嘱她，务必将此事保密，因为我暂时还没有办法让第二个人知道，
　　半夜里，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无声的哭，明雪居然又顶着风来看我，
　　“马上就要当新娘子的人了，怎么一点都不知道避讳”，我将她往门外推，想赶她出去，
　　“姐，我心闷的痛”。她执拗的拉着我坐到床沿上，也不看我，只低低的说，“别难过了，把身子养好了再说”。
　　“嗯，知道”，我淡淡的回她，之前那薛医师明明确诊了已无大碍，我才肯再要孩子的，谁曾想事情来的会这么突然，
　　“这段时间，你好好休息，哪里也别去，找个机会还是跟姐夫说说吧，也好知道原因，你一个人什么都扛着，多累啊，你若是无法开口跟他讲，我来说好了，你看看他都是怎么照顾你的”。说着，说着，明雪的口气里居然有了埋怨的味道，
　　“不用，我自有打算，那信，回去烧了吧，就当什么也不知道，懂吗”？自从发觉，徐佑前半夜在何婉月那里，天亮十分才假装来我这里，我对他之前的那种依赖、信任顷刻间就崩塌了，或许，他一直以为我永远都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懂的少，计较的少，如今，我已经这样了，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可怜，我不需要任何人施舍的情感，
　　一个月以后，纷飞的雪花洋洋洒洒的飘下来，到明雪大婚的前一天晚上都没有停下来，我以腹中胎儿太小需要静养为名告诉徐佑不便参加明日宁远王子的婚礼，他象征性的摸了摸我的肚子，关切的说了一些注意的话，离开了，这些话语，往日我听着该有多么的温暖，如今，却格外生疏起来，怎么听都觉得假心假意，内心深处涌出一丝厌恶，
　　睡不着的我，借着雪地到处一片光洁的白色，登上了后花园的风雨亭，纷纷绕绕的雪花遮挡了我半个视线，可我还是看到徐府大门外，那停在那里的豪华马车，徐前来了，这么晚，他不是应该呆在兰陵王府内彻夜安排的吗？
　　我见徐佑带着他进了后花园通往书房是小路，便也悄悄溜了过去，现在的我，真像一个女巫，
　　“大哥，你的符咒怎么一点作用都没有”？将书房的门紧紧插好，徐佑就开始抱怨，
　　“不可能，我最近刚施过咒的那批你有用吗”？徐前一口否定道，
　　“我亲眼看见管家放的，不会有错”。
　　“这就奇怪了，你确定你那龙女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
　　“小雨刚还让我摸过，有的话，她早开口了”。
　　“那我再重新配一副好了”。
　　“那你尽快吧，等孩子大了，就不好弄了，对小雨的身体也不好”。
　　“啧，啧，看来我这痴情的弟弟，现在越来越会怜香惜玉了”。
　　“好了，不说这个了，你怎么会懂这些，对了，明天的事情都准备的怎么样”，
　　“你大哥出马的事情，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放心吧，都在计划之内”。
　　“那就好”，“不过，你这么晚来，不会只是为了问我这个吧”，
　　“还是你这个做弟弟的深知我心啊”，徐前感慨道，“我来亲自告诉你，那丹药的最重要的成分之一已经到我手里了“，
　　“是吗“？徐佑大为高兴，”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两人又聊了一些当前朝野的事情，徐前就离开了，
　　原以为是那孩子介意我这样的母亲，没想到，还是那男人在介意我这个不够资格的女人，符咒是什么，可叹我居然当补药服了这么久，龙女，那徐前居然称呼我为龙女？我到底哪里错了，他要这样对我，如果，当初我没有资格嫁给你，那你为什么要娶呢？
　　你毁了我的孩子，倒不如直接休了我的好，
　　我想起，我们去通州时，水一直短缺，为了能让我每天晚上入睡前多洗一把脸，他可以忍着自己的水不喝也要为我省出来，我陪着叶子栾在天涯海角疯狂淋雨时，他带人像疯子一样正四处找我，
　　他说，丢了谁，都无法丢下我，
　　他还说，明雨，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了你，那我的世界也没有任何意义！
　　明雨，你永远都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在我决定嫁给洛逸凡的那天晚上，他离去时，对我说，
　　你永远都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多爱……
　　从今以后，以前的明雨已经死了，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明雪明川这个时候在干嘛呢，这么重要的日子应该高兴才是，可是，我真的一点也笑不出来，徐佑带着何婉月一大早就去了王府，我吩咐管家谁也不要来打扰后，便偷偷去了徐前的国师府，
　　昨天，他说的符咒还有丹药我很好奇，已经不是第一次去他家，我轻车熟路避开暗哨就钻进了他的练功房，这里一直是他的禁地，只是，对那些凡夫俗子来说，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俗人，奇怪的是，我从小就知道，
　　果然，他大大的练功房内，不知何时竟然矗立起两座高高大大的熔炉，那炉内的液体还在不停的融化着，冒出热气腾腾的雾气，我绕着那炉子转了一圈又一圈，一无所获，料想，最重要的东西他是不会如此大意的放在明处的，
　　想到这里，我又用掌力推开巨大的雕刻着四大美女的红木屏风，一处巨大的山水瀑布居然凝固在那里，没有落差水声的喧嚣，更没有自然山水的灵动，仿佛被人施了法一样，抑或是点了穴道般，因刚才用力过猛，已没有力气再施轻功的我只好沿着那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一步步慢慢走上前，想伸手摸摸它是否真实，
　　就在我伸出去的五指刚触到那没有任何温度的冰山那刻，
　　“小心”，一白衣男子从另一处角落里飞身覆盖住了我，扭头的那一瞬间，我看见那冒着热气腾腾的炉子居然倾斜着朝我身旁瀑布的方向砸来……
　　那男子抱着我，在熔炉内的液体全部倾倒下来的前一刻，我们飞身穿过厚厚的冰山，那山水遇见了那热气腾腾的液体，冰与火的交融，那山居然解冻了，强大的水流立即形成黑洞般的旋窝，我被那人紧紧的裹在怀里，只知道身体随着气流不断的在下沉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