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蛊弦》初可

2、二

　　其实准确说来慕离开始发生改变是从五年前的那个早晨起的，只可惜当时的隔天慕离就逃去了法国，所以没有任何一个人来得及去发现。
　　蝴蝶效应也是分阶段的。如果没有曾经的那个第一阶段，如今慕离想必还是过着他醉生梦死的大少爷生活。但生活之所以让每个人求死不能又努力的去坚持，正是因为它的每个变数。
　　总之五年前，高二的慕离在暑假的某一天，遇到了那个叫桑言的人，正式开启了属于他们俩蝴蝶效应的第一个阶段。

　　高二的慕离已经长的很高，一米八五。在一所著名的私立学校读书，私立学校顾名思义了，都是些权贵子弟在里面读书，慕离父母常年在外度假生活，并不多管他这个儿子。唯一的姐姐有她自己的事业和朋友，也是全球跑。所以慕离从小便是家里的管家带大的，父母爱与家庭关爱的缺失并未对他的成长造成多大消极影响，他高中以前从没去过学校，都是家庭教师每天去家中为他上课。
　　初中毕业时，他看着秦沁们上学好玩，没忍住也跟去了那所学校。那个年纪正值成长期，也是性格塑成期，于是在学校一群纨绔子弟的带领下，慕少爷也渐渐远离了乖乖仔的道路，相反也许是因为以前接触太少，渐渐熟悉了的他比任何一个人都玩得狠。
　　他尤其喜欢那些比自己大上几岁，身材纤弱，皮肤白皙，最好是会画画的青年。
　　在遇上桑言的那天，他就是去F大的美术学院找他的新欢的。是个长得很漂亮的男孩子，念大一，恰巧又是学画画的，完全符合他的要求。并且这次这位他喜欢了快一个月了还没腻，当时他自己开车去了那里，暑假正值酷夏，高温下的校园有一股焦味，他把车直接开到美术学院门口，车子很潇洒的在地上打了个急转弯，他兀自吹了个口哨，从跑车里跳了出来，姿势流畅，十分帅气。
　　戴上墨镜，就要往里走。却不防腿上被一个东西绊住了，他低头，对上一双墨黑的眼睛，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巴着他的腿，说话都不利索，“吃……雪糕……”
　　慕离其实并不喜欢孩子，但当时对着那双墨黑的眼睛时，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柔软了那么一下，低头问道，“什么雪糕？”
　　孩子眼睛瞪得好大，然后扯着他往一个方向走，慕离跟着她走，被她扯到了附近的一个小卖部，她满含希望的回头望了望慕离，又望向小卖部里的白色冰柜。慕离了然，走上前，她赶紧跑着跟上，巴着冰柜踮着脚，伸手进去拿出一个当时很流行的蒙牛随变。拿好后就撅嘴看着慕离，把慕离都看笑了，掏出钱给老板，转身就走了。
　　结果走了几步发现不对劲，那个孩子居然还跟着他。见他回身就立刻停下脚步，慕离再走，她就再跟着，慕离停下她也停下。慕离被逗笑了，“你跟着我干嘛？雪糕都买给你了。”
　　小娃娃一听，把自己手伸出来，原来是自己拆不开那个包装袋。
　　慕离回去帮她撕开再放到她手里，“现在行了吗？”
　　小娃娃已经专心致志的开始啃了，都没时间理他，慕离摇摇头走了。

　　走到画室旁，门紧紧的关着，里面的学生都在认真画画。慕离一眼就看到了他的新欢，穿着假正经的白衬衫在画板上涂涂画画，慕离倚着窗户看那个瘦削的背影，想着昨晚那人在自己身下很浪很浪的样子，任谁都想不出他可以穿着白衬衫在这儿正经的画画。不过就是这样的假正经，他最喜欢。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打量完新欢后，开始看他画板上的话，画的是个男人，还是个裸|体男人，他看了看其他人的画板，都是画的裸|体男人，画的还是同一个人。虽然画法不同，技术水平也不一样，但他看出来了，每个人都把那个男人的鼻梁画的很挺，下巴画的很尖，脖子很长。
　　不免好奇，往前走了走，走到了最前面的那扇窗户外。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此后将在他生命中刻下最重痕迹的人。
　　但当时的他不并知这一切，他只是有点傻住了。
　　画室的光线很好，画室内部的最前方是一块空地，摆放着各种模型。而此刻的空地上，一个裸|着上半身的男人静坐在椅子上，血红色的毯子裹住他的腹部以下，和旁边矮几上的一瓶鲜红色插花，一起将他的皮肤映衬的白皙到发光，他静静的看着地面某个角落，微微低着头，长长的脖颈就如同天鹅般，以一个优雅的姿势划出漂亮的弧度。
　　慕离眼神最后落在他颈子处的两块锁骨上，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口水。慕离觉得热，很热。
　　他不清楚他们画了多久，他只记得自己就倚在那窗外，看着那个人看了很久很久。
　　直到坐着的那个人动了动，他才回过神，发现学生们开始收画板。此时他脑中哪还有什么新欢，什么旧爱。他直直的看着等着那个人抬头，他迫切的需要看他真正的相貌。里面的模特没有辜负他的等待，很快将毯子裹住自己的身体，慢慢站了起来，并抬起头。
　　那一刻慕离觉得自己仿佛都没了呼吸，直到那个人转过身进了隔间穿衣服了，他还愣在那里。他第一次知道真的有男人可以长成这样，而刚刚那群画画的全部都是饭桶，那么一个眉眼如画的人，没有任何人能够巧夺天工。
　　“慕少！”些微熟悉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意识。
　　他回身，他的新欢沈子泽笑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吃晚饭啊。”语言能力迅速换转至从前的状态，带着调侃的味道。
　　沈子泽一笑，“那我们走吧。”
　　慕离不免又回头看了眼室内，已经没有了那个人的身影。他有些失望的率先走向前，“走吧。”

　　第二天，慕离又来了，这次连墨镜都没戴，停下车甚至都没顾上在地上打几个旋，也没顾得上跳出一个流畅的姿势，只是规矩停好车开门迅速往美院里走，利索的很。直奔三楼的画室，看都没看沈子泽的那个窗口，直接走到了第一扇窗户旁，迫不及待的往里面看去，结果看到的只是一堆苹果和梨。
　　他顿时失望的往后退了几步，靠在走廊上。
　　在室内画画开小差的沈子泽却不巧正好朝外看，眼睛一亮，轻声推开门就走了出来，“慕少！”
　　慕离正独自失望着，听到他的声音，有些不满的抬头。沈子泽是惯会收拾自己的，如今正穿着件黑白格的衬衫，和鞋子恰好是同色，很简单又直白的好看，慕离看了眼，脸色缓和了不少，“那个模特呢？”问出这话的时候他自己都先愣了愣，才明白自己问出了什么，但没法，当时脑中唯一在想的问题就是这个模特去了那里。
　　沈子泽了然，“慕少，你是看上那个模特了吗。”
　　慕少听到这话，看了看他，“呵呵。”
　　“对不起！”沈子泽赶紧道歉，发现自己逾距了。慕离并不喜欢别人揣测他的想法。“那个模特每个礼拜一三五会过来。”
　　“嗯。”慕离点点头，“晚上我来接你吃饭。”转身慢悠悠的离开了走廊，沈子泽待他走了好几分钟才回过神来，深呼吸了下往画室内走。

　　第三天，慕离同样的来了，并且带来了他的保镖林曦。
　　不同的是这次在他往那间窗户走之前，先看到了坐在画室门口的一个小孩子。那个娃娃乖乖的坐在那里玩着自己的手，见有人来了，好奇的抬头看过来，慕离一看那双眼睛就认出了是谁，很显然那个娃娃也认出了他，高兴地站起来往他这边跑。
　　巴着他的腿，抬头看他，张口就是，“雪糕……”
　　慕离忍俊不禁，回头看林曦，“你下去给这孩子买支来。”林曦点头下去，慕离看她，“可以松开了吗。”
　　“雪糕……”
　　“已经给你买了。”
　　小娃娃满脸的不相信，大有不见雪糕就不松手的架势。
　　慕离对待平常人并没有耐性，却难得的在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孩子面前特别有耐性，大约三分钟林曦就带着雪糕上来了，塑料袋里装了很多，小娃娃看到雪糕就自觉的松了手往林曦走去。
　　“她不会撕包装袋。”慕离交代了声，往窗户那儿走。
　　却不料刚走几步就听到一阵轻响，他回头，一只已经撕开包装袋的雪糕在地上躺着，林曦郁闷道，“少爷她不吃啊，她自己扔的。”
　　小娃娃撅着嘴瞪着眼睛看慕离。
　　“再给她撕开一个。”
　　林曦于是又拿出来一个撕开递给她，果然又被小娃娃拍到了地上。
　　这就奇怪了，慕离又走回来，“为什么不吃。”
　　小娃娃委屈的说，“你撕撕……”
　　“什么？”林曦还往她那边凑了凑，慕离朝他伸出手，“给我个。”林曦拿了个给他，慕离撕开递给小娃娃，她这次开心的接了过去开始啃。
　　“少爷这孩子哪儿来的啊！还认人？！”林曦比慕离还小一岁，特别的小孩子心性，说话常常一惊一乍。
　　“我也不知道。”慕离耸耸肩，知道这孩子有吃的就不管其他的了，便放心的走到窗户旁找那位模特。今天总算在了，只可惜是背对着自己，但慕离看着那光滑的背和漂亮的蝴蝶骨，发现自己更热了。从后面看，他的脖颈更好看，微微的弯出一个弧度。
　　为了再次看到正脸，慕离又是在窗外倚了几个小时。等那个背影又动了动时，慕离明白今天的绘画结束了，打起精神死死盯着那人的动作，见他站起，用毯子把自己身体裹起来，却没有回头，而是直接背对着自己走进了隔间穿衣服！！
　　慕离不甘心啊，等画室里的人走的差不多了，那人还没出来。他走到画室门口打算进去，正和沈子泽打了个照面，慕离看都没看他一眼，走了进去，恰好看到那人从隔间里出来，一个老师样的人已经走了过去，递给他几百块。
　　那人笑了笑说谢谢。
　　慕离就又傻住了，看着那个人脸上的笑容，虽然随着那个老师转身离开后很快就消失了，却在他眼前晃了很久，所以等他回过神的时候，那个人正低头经过自己往外走。他伸手拉住那人的胳膊，对于这样凭空冒出来的胳膊那人自然很诧异，疑惑的回头看向慕离。
　　“你叫什么名字。”慕离听到了自己那平常很风流很倜傥在此刻却变得如白水般平静无趣的声音。
　　那人看了看他，甩了甩胳膊想要甩开他的手。慕离死死的抓着，直直的看着他眼睛。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慕离又问了一次。
　　那人一脸平静，不知是不是经常被这样搭讪已经习惯了，想到这个可能，想到可能有其他人也会这样拉着他问着他的名字，慕离的手突然就握的更紧。劲太大了，显然那人感觉到了疼痛，不满的又看了他一眼，慕离却丝毫不为这样的不满而不耐。
　　打定主意他不说他的名字他不开口说话，自己就绝对不松手。
　　直到一个小娃娃特有的糯糯的声音响起，“爸爸……”
　　慕离几秒后看到了那个有着墨黑眼睛的小娃娃，步履蹒跚的走来，巴住那人的腿，他这才反应过来，想着刚刚那个小娃娃叫的好像是“爸爸”？！

　　“松开。”
　　声音刚出来的时候慕离还在纠结爸爸那两个字，于是后来他才明白是那个人在和自己说话，慕离渐渐松开手。那人弯腰抱起地上的娃娃，就这么背对着他走了出去。小娃娃趴在那人的肩头，似乎还对着慕离笑。
　　慕离看着那个渐渐没了的身影，半晌笑了笑，走出去看向林曦，“去查那个人。”
　　“是，少爷。”

　　但慕离永远的记住了那个人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