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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发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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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提往院子里栽点孤挺花,敛心和凝想皆为难的看着我,凝想说:“这院子是陆三少爷的,他下了禁令,不能动一分一毫。”
我一没砸,二没抢,不过辟一小块地方种点花应该碍不了他什么吧,再说这院子现在似乎也有我一半吧?没有所有权,总该有使用权。何况陆思齐已经卷了铺盖长期安营书房,这地盘他又不常来。
被叫进来的主事嬷嬷,面容规整,语气平板,但说来说去就是一个意思,没有便宜夫君陆思齐的点头,不能动院中一分一毫。末了态度客气的问:“不然老奴请三公子过来?”
我挥挥手,最近昼夜温差还有些大,冰块脸能少见一次就少见一次罢,既然在院子里辟一块地要打请示报告,“那我就买盆花放在窗下欣赏吧。”这总可以了吧?
不行,理由同上。主事嬷嬷依旧很客气:“不然老奴这就请三公子过来?”
我只好又挥挥手,继续妥协,但耐心指数开始回落,“孤挺花不要了,晚上让小厨房做道烧鸭吧。”刚刚听我娘的英勇事迹都听饿了,不知七宝楼的招牌菜七宝烧鸭是何等美味,能让我娘放火烧仓,有机会一定要去尝一尝。
主事嬷嬷看也不看我,继续平板客气的回答:“菜牌是一早定好的,临时更改会影响整个厨房的工作。”
“只是增加一道菜。”
“重新采买、挑选、清洗、烹制都需要人手和时间。”
“那就用个灶台,我们自己动手。”希望敛心和凝想在厨艺上能有些造诣。
“小厨房灶台就只有两个,一个熬着晚上要用的高汤,一个蒸着三公子的五花肉,须得时间。”
耐心濒临临界点,我努力抚平面皮,“那就不用灶台了,我让凝想出去买半只现成的。”
结果主事嬷嬷说:“请莫让老奴为难,三公子有交代,您大伤未愈,身边不能少人。”
我听着觉得不太对味,不能少人是什么意思?
主事嬷嬷继续说:“敛心姑娘和凝想姑娘更得贴身照顾您。”
这下我明白了,感情我们仨就是被拘在一块就近监视着,不能随便离开。
我默了默,在敛心和凝想担忧的目光中,侧头问她们:“我有钱么?”
两人一时反应不过来,都楞在那里,我又重复了一遍,用极慢的语速一字一顿道:“我-有-钱-么?”
敛心和凝想一个慎重点头,一个大力点头。
“好,很好,既然有钱,万事不难,去,把钱隔着院子门撒出去,找几个能使力气的进来,把后院的花花草草整理整理,整理的干净点儿,另外把小厨房再拓点地方,多塞个灶台。”我气定神闲的吩咐道。
主事嬷嬷一直平板无波的脸龟裂了,目瞪口呆了:“这……这……这不行啊。”
我笑了,眯着眼睛不说话,所谓擒贼先擒王,做事做彻底,既然要玩,不如玩大点。
主事嬷嬷脸上的肉抖了抖:“老奴……老奴这就去回禀三公子。”
我淡定的点头:“哦,好,嬷嬷你忙去吧,好走不送。”
她还想再说什么,敛心近前一步,重复道:“嬷嬷慢走不送。”不愧是从居家出来的,气场全开,让主事嬷嬷惊吓而回。
凝想同样惊诧的看我,喃喃道:“我还以为这次大姑娘肯定会发飙呢,都见姑娘摸脸上的青筋了。”
“发飙?对啊,我现在正在发啊。”
“不是这种,是摔碗砸瓶抽鞭子那种发飙。”
我托着下巴想了想,碗啊瓶子啊鞭子啊,和这事又没什么关系,我发飙冲着它们干嘛?目标是便宜夫君陆思齐啊。
目标人物在一刻钟后出现,陆思齐脸若冰霜,眼神如刀锋出鞘,嗖嗖扎过来几把小刀:“你要毁了后院和厨房?”
我捧着头,迎着刀光回视他,一脸无辜的摇头,兼之半歪在床上的伤患造型,散发出孱弱的气息,“并无此意。”
此气息让陆思齐的声音也低了三分:“那你闹腾什么?”
我十分老实的回答:“我想吃烤鸭。”你瞧,事情的起因就是这么简单。
之后敛心和凝想就将我和主事嬷嬷之前的对话惟妙惟肖的模仿出来,逐字逐句,原封不动。客观上评价,敛心的演技过于生涩僵硬,凝想的则活泼有余,大气不足,不过相信陆思齐已经从凝想和敛心的现场还原中了解到大致的情况,乃至于蹙眉瞪了主事嬷嬷一眼,任何人都会不满自己的权威被他人无限制使用。后者则僵直的杵成了门柱,她一定没想到敛心和凝想还有复读的功能。
“陆思齐,对不起。”我忽然开口说:“如果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我会道歉,就算是为了我已经忘记的那些事,对不起。”此刻我的眼神一定干净的像雨后的青石板,所有的泥污被冲刷的干干净净,因为我的确什么也想不起来。
陆思齐的脸色数度变化,左边的脸抽完了右边的肌肉跳,两边都稳定下来的时候,居然,脸上泛出了那么一、两丝奇怪的赭色,我实在好奇,他憋什么憋的那么辛苦。
不过,最终他只是说:“后院辟块地出来随便她种什么,小厨房也归她用,记住,她是陆府的三少夫人。”这话是对还僵立着当门柱的主事嬷嬷说的。不过说完之后,陆思齐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欲言又止的,便秘状。然后便走了。
比起陆思齐,那主事嬷嬷深深的多看了我三眼,仿佛有多眷恋似的。
自我失忆以来,我和陆思齐的首次单独交流其实就是一次正面交锋,交锋的结果表面看是两人各退一步,我自然没能“整理”后院,也没有给小厨房“拓点地方”,但我最终吃上了烧鸭,也种上了孤挺花,完全达成了初期目标值。
此事和平收场,让院门外不少躲在暗处看热闹的人好一阵失望。
凝想说:“大姑娘,你真厉害,比以前还厉害。”
以前的居深深会怎么处理我不知道,但是现在的我觉得,凡是要讲究策略。
“这件事情告诉我们,不要随便向恶势力屈服和低头,也不要同恶势力硬扛,要进行心理攻防战,逐步瓦解掉对方最后的底线。”我教育敛心和凝想,“这就是策略,懂么?”
敛心似懂非懂,凝想茫然摇头。
我继续说:“第一步,是示人以弱,利用对方的同情心瓦解战斗力,掌握主动权。”
凝想笑着说:“就像大姑娘刚才歪在床上装伤口疼痛的模样。”
我点点头,孺子可教:“第二步,是坦诚以对,把自己放在一个诚实、可信的位置上,让对方内部产生罅隙。”
敛心说:“所以姑娘让我们将刚才的话复述下来。”
我笑着又点头,敛心和凝想的表现还算到位,“接下来,就是第三步,出其不意,在对方开始犹豫、动摇的时候,忽然祭出更大的牌,相比之下,原本的矛盾就被弱化到可有可无的境地了。”
凝想“哦”了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我就想大姑娘竟然会给人道歉,原来是为了以退为进。”
敛心问:“姑娘怎知有更大的矛盾?”
“猜的。”我冲敛心眨眨眼,答得理所当然。其实不用猜也看的出来,陆思齐那副对我厌弃的样子,定是“我”乖张荒唐到一定境界,不然,新婚之夜,他也不会扔下受伤的新妇摔门而出。一想到刚才陆思齐的欲言又止的便秘脸,我就觉得,这里面肯定有戏。
对于整件事中我以比“发飙”更高级的“策略”解决问题的方式,凝想表示十分高兴,“大姑娘较从前进步了。”
敛心则是说:“姑娘不似从前的姑娘了。”
我笑着问,“那像谁?”
“像夫人。”
“像四老爷。”
敛心和凝想异口异声的同时回答。
互相对视一眼,敛心说:“姑娘像夫人的蕙质兰心。”凝想说:“大姑娘像四老爷的聪明有为。”
眼见她们也快开始出现内部矛盾,我赶紧让她们一个去准备烤鸭,一个去整理后院。
我敢说,要是我问他们——以前的“我”像谁。她们一定也能异口异声的同时回答:
“像姑爷的食古不化。”
“像居夫人的蛮横崇武。”
可我也有些困惑,为什么我没有“发飙”呢?失忆,会连一个人的性格也改变么?
这个问题过于深奥,所以我很快就在思考中睡着了,直到晚膳时间才被叫醒。
端上来的烤鸭金黄酥香,皮脆肉嫩,火候恰到好处,香气溢鼻,特别是作为胜利果实,品尝起来格外美味。连鸭骨头也可埋了做孤挺花的肥料。
我是带着满足就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