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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归宁 ...

  •   因为八爷醉后语出惊人一事,归还八爷时,我到底忍不住多看了陆思毅几眼。虽说他是我名义上的四弟,但其实他还年长我两岁,而且生的十分高大,是陆家四子中最高的一个。仪表上不太好评价,五官锋锐,但是经常胡子拉碴带着酒气,往好听的说有种沧桑砥砺之感,往不好听说就是酒鬼加纨绔,这应该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

      陆思毅被我看得发毛,忍不住开口:“三嫂,若是你喜欢八爷,不如就拿去吧。”

      我赶紧摆手:“不用不用,真的不用。”本来我是看上八爷的机灵逗趣,但是那日发现它还是一只酒后爆料的鸟,我就不敢要了,谁知道会忽然爆出什么惊人之语,又或者,把我的秘密也一不小心给抖出去,虽然现在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的秘密是什么。

      琼芳宴上一事,波及面极大,连音讯缺缺的郎府也遣人送来一封书信,说是出嫁之后不曾回门,现今是否诸事顺遂,祖父祖母甚是想念云云。

      终于,在凝想的强烈要求下,我踏上了迟来的归宁路。便宜夫君陆思齐也难得赏脸陪同上路。

      自琼芳宴后,我已经几日不见陆思齐,我们俩的夫妻关系名存实亡,素来不太有交集,所以他在与不在,其实也都差不多。

      只不过归宁一事,可能比较慎重,连陆思齐也不得不顶着张冰块脸与我一同踏上马车。一路上两相无语,我看风景,他望车顶。

      行不到半路,陆思齐似乎十分之心神不宁。

      我整整衣冠,正容道:“陆思齐,你是不是有事?”

      陆思齐根本没在听我说话,我又重复了一遍他才把目光聚焦到我身上,没好气的说:“不会让你归不了宁。”

      我继续严肃道:“不然,凡事有轻重缓急之分,两权相较,则取其重。若是有要事,自当以要事为重。”简单说就是,你如果有事就回去好了,反正你在与不在一个样,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陆思齐犹豫半晌,终究策马奔回来路。临行前给了我一个勉强算作是友好的眼神。

      我把自己摊摊开,终于能够松口气,虽然我脸皮已然够厚,对冰渣也日趋免役,但是没事孤身一人对着冰块脸,还是比较难捱。

      从另一辆马车中过来的凝想悄悄说:“蒋清玉病了,已有数天。”

      怪不得了。

      比起将军府和陆府,郎府算是中规中矩的大家族,上面是威严老辣,处事八面的祖父祖母,中间各种翁姑、妯娌、嫡庶矛盾,下面一群攀比、斗宠的子侄辈。

      我被人拎着在一众亲眷中挨个溜了一圈,七大姑八大姨的叫了个遍,足足叙话一个半时辰才被放回小院整顿。

      小院其实是居浅浅昔年的闺房,大抵我每次来郎家,都是与浅浅一块,所以这个原本是浅浅8岁以前的小院一直没有改动,供我们偶尔回来小住。

      我自然而然有些许的熟悉感,一边慢慢踱步,一边问凝想:“这里是不是本来放着一把竹躺椅,还有一棵高高大大的香樟树?”

      凝想摇摇头:“我进郎府以后就没见过这里有香樟树。”凝想据说是9年前进的郎府,那时候浅浅已经“认祖归宗”回了将军府,她对我爹娘的了解也是郎府中人口耳相传的事儿。一直到一年之前,凝想才被郎府送到我身边。

      敛心自然更不可能知道了,她是将军府的人。

      我对着空气抚了抚,似乎本该有一棵香樟树,树势高大、枝干粗壮,常年都带着特别的香气,夏天在树荫下纳凉最是好眠。

      有个声音突兀的传来:“10年之前香樟树还在的,后来因为廷玉爬树掉下来摔伤之后,就让人砍了,连树根也给挖走,做了一整套樟木箱子,说是给小二姐姐做嫁妆箱子。”

      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比之陆思信还要年幼三分,少年头发有些乱糟糟的,脸上沾着尘土,但是一双乌亮的眼睛水葡萄似地,神情中还带着几分桀骜不驯。说完就又跑了。

      凝想说,那是七小公子郎廷枢,是三房的庶二子,生母在他3岁的时候就过世了,今年不过十二岁。郎小七在郎府是个不得宠的,经常被其他几房子女欺负,因为冲动易怒,所以落不得好,在长辈眼中还是个不服管教的。

      这个不用说也看的出来,十二岁的少年,蓬头垢面(很可能是他自己搞的),穿着不甚合身的衣服(不排除长的太快的可能),身边又没人照顾(也有可能是被他甩脱的)。而拥有这种眼神的人,基本上就算被蹂躏再蹂躏,也不会轻易屈就服软,不过反过来,也可能因为不懂变通,吃亏太大。

      晚膳的时候,我坐在主桌,郎小七排在副桌,郎家的规矩,长者、尊者、客者,居主桌,少辈、妇孺坐副桌,妾侍连桌子也没有,很是不人道。

      我一眼瞥见坐在郎小七身边的少年把什么东西倒在郎小七碗里,正想看个究竟,主位上的祖父忽然开口对我说:“嫁人之后,倒是学的规矩不少。”

      我受宠若惊,恭敬道:“祖父谬赞,孙女远在三街之外,不见祖父项背。”您学的多好啊,甩我三条街啊。

      祖父面部微抽,正待说什么,就听见副桌哪里传来碗盘碎裂之声。我一看,果然是郎小七的碗落在地上,粉白的米饭洒在地上,还有些黑褐色的小颗粒。郎小七立在座位旁,垂放的双手握紧了拳。

      祖父开口:“一米一水,得来不易,郎家容不得人浪费,下去领罚吧。”声音中带着威严和轻慢。

      郎小七一语不发,低首退出厅堂。

      我看着郎小七倔强执拗的背影,不知为何,觉得十分合眼缘。

      于是晚膳后,我让敛心和凝想放哨,悄悄从窗户爬进了家祠。郎小七跪在祖位之前,脊背挺得笔直,绷出一尺刚强。

      我掏出油纸包,把馒头和鸡胸肉搁在他面前:“趁热,赶紧吃,吃完好早点洗洗睡。”

      郎小七直直的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才说:“大二姐姐。”

      在郎小七这个表情唤出我稀薄的记忆以前,我先被“大二姐姐”这个称呼给惊到了,原来之前的小二姐姐说的是居浅浅,而大二姐姐就是居深深我。敢情郎家给我爹郎仁宝的一双女儿就只排了一个二的齿序,没想到有一天怨偶重合,于是原来的“二”变成“小二”,新来的“二”变成“大二”,我忽然从这一细节中窥到了郎府普通大家族之下不走寻常路的一面。

      郎小七接过我手中的馒头和鸡胸肉,一小口一小口吃的很认真,我依稀觉得此情此景有点眼熟,“小七啊,大二姐……二……我从前是不是也与你送过口粮?”这称呼怎么听怎么奇怪。

      “大二姐姐你不记得了?”郎小七停止进食,用一双水葡萄一样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我。

      我又撩起额发给他看我的伤疤,现在只剩下粉红色的一小块,“我撞到头,失忆了。”

      郎小七吸吸鼻子:“那我就不告诉你,我以前对你发誓不告诉任何人,你忘记了也不告诉你。”然后继续啃他的馒头。

      想不到郎小七还与我有过共同的秘密,甚至信守诺言至今,我越发觉得七小子合我眼缘了。既然如此,我觉得有必要尽点做姐姐的义务。

      等他吃完,我就拉了他的手准备翻窗而出,郎小七挣了我的手:“大二姐姐,我被罚跪,不能离开祠堂。”

      我转身问他:“为何罚跪?”

      “饭撒了。”郎小七低头回答。

      “为何洒落?”

      郎小七不吭气。

      “明知是旁人使坏,为何不告诉祖父?”我再问。

      郎小七抬头看看我,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里有失落一闪而过,“我说过的。”

      说过,然后没有用。所以不再说了。

      我拍了拍他黑亮的脑袋,温和的说:“小七是个好孩子,没有犯错。我知道的,刚才吃东西的时候,认认真真,一丁点都没有浪费。”然后在他脑门上狠狠弹了一下,又说:“既然没错,干嘛要罚跪?”

      小七愣愣的,连脑门也忘了捂。良久,才小声问:“如果我不在祠堂,被祖父发现了……”

      我心下甚慰,终于领悟到点子上了,关键不是有没有罚跪,而是不要被人发现在干什么。随即安慰道:“没事,明天早点起来再跪不迟。”

      郎小七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我爬窗出去洗洗睡了,当然是睡在居浅浅的小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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