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期》悠茗人间

18、第 18 章

　　只是，现实并不曾离我们远去。

　　1375病情稳定后，老邢和监狱长分别来到医院和他谈了心，在亲耳听到他的保证后，撤掉了全天看护，我到医院的次数也因此少了许多。不过，只要不值班，不加班，我都会过来看他。

　　“......他有女朋友没？”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从病房里飘出来，我停下脚步，探头一看。又是那个小护士！

　　除了身体上的创伤，根据我提供的情况，医生分析1375之前可能有轻度的抑郁症。所以，一旦有空，医生护士们都会主动和他聊上几句，避免他一个人闲着。

　　这小护士挺有意思。她年纪还没1375大，不但爱说话，还爱扮老教育人。可她打针的技术不行，总是弄得那小子抱怨我们招来给犯人看病的都是些兽医，也因此，我常能乐得看这两个“大孩子”在一起拌嘴。

　　此刻，那小子正闭着眼，皱着眉，在等小护士给他扎针。见他嘴角猛地一抽，我确定小护士已经成功了。

　　发现1375没理她，小护自己嘟囔了一句：“......他那么帅，不会没女朋友吧？”

　　那小子终于沉不住声了，白了她一眼，说：“屁！...白天吓人，晚上吓鬼的...”语调虽不屑，可他嘴角却淡出些让人不易察觉的暖意。

　　“你怎么说话呢？亏他对你这么好！你也太没心没肺了！”没想到，听他一说，小护士不乐意了，愤愤不平教训起他来，“你知道吗？！你入院那天，他急疯了似的冲人大喊大叫，把我们这值班的护士都给吓哭了！医生说没血，他撸起袖子拉着医生去采血，都不顾自己的手还在流血！怕你出事，他整夜守着你，连我们给他加的床都没碰过！......”
　　......原来是在说我！

　　见1375低下头，不再吭声，伶牙俐齿的小护士有些得意：“我们平时接触的管教太多了，但真把犯人像亲人一样照顾的，他还是头一个。你知道你多幸运吗？你以后不好好改造对得起他吗？......”

　　我站在门口进退不是，一阵尴尬。好不容易等到屋里声音弱下去了，我才装作若无其事的迈步进去。

　　见我出现，小护士落着些雀斑的脸瞬间变得粉红，笑着和我打了个招呼，就慌慌张张的推着输液车走了。而，床上无精打采的臭小子，只拿眼角扫了下我，连声招呼也不打。

　　等小护士走远了，我笑着对他说：“怎么了？终于让那小丫头欺负了？”

　　他翻起眼皮，有点吃惊的看我：“你都听见了？”我这才发现他眼圈有点红。

　　放下手里的东西，我故意跑到镜子前面，格外仔细的照了照自己的脸，挑衅似的说：“呵，尽TM瞎说！我吓着谁了 ？”

　　镜子里，我身后的人总算笑了。

　　他白了我一眼，不服气的杠上：“我刚醒过来那天，也不知道是谁，两眼通红，脸色铁青，还面目狰狞的对着我傻笑？换成别人早直接吓死了！”他故作木然的脸上，又不经意的涌起股淡淡的暖意。

　　原来他是因为我满脸憔悴才放弃了挣扎......想到这小子在那么激动的时候，还能顾及到我，我的心里泛起一阵微微发涩的甜，不由自主地敲了下他的头：“臭小子!......”

　　“不是坦白从宽吗？你怎么打人？”他一脸无辜的轻轻一躲，笑着避开我的手。

　　这个骄傲的小子，从不会赞美或感谢别人，可又偏偏把别人为他做的一点一滴都记在心里！我渐渐喜欢上品味他那些刺耳的混话，那感觉就如同嚼甘蔗，虽然坚硬，虽然扎嘴，却终究能从中吮出阵阵甘甜。

　　我说不过他，只好笑着拿夹好肉的馒头堵上他的嘴。

　　“少爷”咬了几口之后，朝我努努嘴，示意我把汤端过去。

　　平时，同事们开玩笑时爱说我们这些管教干的就是伺候犯人的活。可如今，真的伺候起人来，我才发现自己实在不是这块料。

　　“咳...”他猛咳了起来。

　　由于角度没掌握好，我手里的碗往他嘴边一放，不但把人呛了，还淌了不少在他身上，我忙用毛巾一顿乱擦。

　　“领子...领子里，咳...”

　　打开他的衣扣，果然，里面还有。可擦掉之后，热汤却在那里留下了一块红。

　　“CAO !你这是给我喂饭还是给我洗澡啊？”

　　“嚷什么！我只喂过猪，没喂过人！”我也有点生气，怪自己笨手笨脚，“不满意就叫小护士来喂你！”

　　一提到小护士，他立刻住了嘴，眼光还时不时向往门口扫去，好像害怕有什么会出现。沉默了一会后，他突然说，他想出院！

　　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离开这里，我们又要回归到原来的身份。我知道那是必然的结果，但还是希望它不要这么早到来。可，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想？换成别的犯人，如果有他现在的待遇，那一定巴不得住到刑满。

　　“医生说还得二三天，你急什么？！”我这次小心翼翼的把汤碗递到他嘴边。

　　他不说话，咬着碗沿闷头喝着。

　　尽管他有了些变化，可还是会时常陷入某种我触摸不到的情绪里。我依旧猜不透他的心思。

　　“再恢复几天不好吗？”我放缓语气，安抚着他那莫明其妙的想法，“再说明儿我回家，可以让我妈给你做点好吃的带过来！”

　　“......你还没回家呢？”是的，从他出事到现在我都没敢回家。

　　“还不是因为我把精华都给你了！我这脸色哪敢回去吓我妈？！”

　　“精华？”抓到了我话里的这两个字，他终于打起点精神，“CAO，我说我醒过来之后怎么变婆婆妈妈的？！”说完，还无奈的摇摇头。

　　呵，想在说话上占他点便宜还真难！

　　我大笑着又在他头上“狠”敲了一下，他这回没躲，反到抓住我的手，翻过我的掌心，用指尖轻触上面几条结痂的口子，那是我从他手上夺玻璃时划的。

　　“你的怎么好得这么慢？...... ”他轻声嘀咕，仿佛怕自己的声音会破坏新愈合的伤口。
　　心窝里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抚弄着，舒服得我一句也说不出来。

　　可这种感觉持续不到五秒，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忽而笑得狡黠，一本正经的叹气到：“你老了吧？！我的就都快好了！”

　　总不让我多享受会！我无奈笑笑，把碗举到他嘴边，逼他吃完。“别废话！快想你要吃什么......”

　　他很不情愿，但还把碗里的汤喝了个干净，末了还不忘感慨一句：“明天终于不用吃这些猪食了！”

　　“猪食？呵！怪不得我越喂越顺手呢！”

　　......

　　虽然，用死亡换得新生的方式并不可取，但我分外珍爱1375住院的这段日子。

　　我喜欢看着在病床上的他，会说会笑，没有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