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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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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八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十二兵团副司令胡琏从上海飞抵南京。
前两天,是蒋委员长要我找的他来南京,加之我和他也是多年至交好友,我去机场接他,显得顺理成章。
胡琏之前因治牙病与回陕西治父丧请假,实际上一直未与十二兵团一起。
除了明面上的理由,原因也许还有,之前作为整编师十八军军长的他,没在组建十二兵团前,在众望所归中当上十二兵团司令。而对于在派系妥协中,“空降的”十二兵团司令黄维,他大概心里有疙瘩。作为他的多年好友,我还曾经安慰过他。
大概他也并没有料到,辽西会战(常称“辽沈战役”,“某某会战”大多都是国军称法,下同)后的,两军中原大决战,会来得如此之急,如此之快。
不只是他,谁又料到了这场大战会来的如此之快呢。
彼时南京很冷,一种惶惶不安的气氛,已在紫金山下蔓延开来。第七兵团已于十一月二十二日覆灭,兵团司令黄百韬自杀;十二兵团在营救第七兵团的途中被围双堆集;二十八日的南京军事会议上,徐州剿总已经一致决定放弃徐州,会上经讨论出的结果,据我所知,最终的是,徐州一带的二、三、十六三个兵团往东南方向撤退。
二十九日中午,胡琏就受到了蒋委员长召见。
他随后又来见我。
“校长问我有什么办法使十二兵团转为有利态势。”
“你怎么说?”我忙问。
“我说我愿意乘飞机降落双堆集,协助黄培我鼓舞士气,共挽危局。明日清晨试飞,你看怎么样?”
我内心极不愿意他去,想了想说:
“不知明日试飞能不能成功?伯玉,我直言,你进去也未必能挽回不利的局面。如果援军不能及时到,十二兵团脱困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我知道,”他喝了口茶,顿了顿说,“对了,校长还说除了徐州那边,六兵团和八兵团,在他的督促下,正在加紧北上救援,按现在的势头南线打通也指日可待。”
“你相信这话?”
“自然是不信的,”他端着茶杯笑起来,露出那对深深的酒窝,那是十五年前在江西第五次“围剿”时让红军给打的,“不敢北上的刘汝明就别提了,早被共军吓破了胆。至于李延年,当初不是六兵团前进缓慢,一碰共军就躲,十二兵团估计也不会被围在双堆集吧。国防部的情报说,堵截六兵团的华野共军,估计至少是两个主力纵队,就算李延年有心相救,估计也是有心无力,能自保就不错了吧。”
“那你还……”我把茶杯顿在茶几上。
“我总觉得做人应‘临难勿苟免’,校长待我不薄。”他突然抬起头。
我一时无话。
只听见他说:“走,汝瑰,陪我去见郭悔公!”
胡琏口中的郭悔公即郭忏,时任联勤总部总司令,四八年八月起联勤总部就归国防部直辖。郭忏同为陈诚亲信,保定军官学校毕业,十八军的老人,也算是我们的老长官。
我同意了,生死关头的决定,征求一下老长官的意见也是理所当然的。郭忏跟我们比较熟悉,平时也相当赏识胡琏,作为老长官,说不准他还会推心置腹地劝劝胡琏。
结果胡琏向郭忏说了明明日飞双堆集。郭忏一面安慰他,一面满口说定会照顾家属,竟然无一句言语劝阻。
我有些失望。出了联勤总部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我还是没能忍住:
“伯玉,不瞒你说,徐州的计划的确是撤,可并不是直接营救十二兵团,而是计划主力向西撤退,由双沟经泗阳直取五河,与李延年兵团会师后,再会师北进,以解十二兵团之围。伯玉,你知道,双堆集在徐州南偏东的位置。往西南去救,这可是绕了个大圈子啊。就算共军在那边军力布置较少,苏北可是港汊横纵的地方,你觉得从徐州出来的机械化重兵集团又能走多快?”
“校长见我的时候也说了,为解十二兵团之围,几天来,徐州各兵团沿津浦铁路,发起了多次正面进攻,却一直收效甚微。如今,共军已经完成几道预备阵地,直接援救无疑更为困难。”他叹了口气,“整体看来,和直接救十二兵团相比,从侧翼包抄,这可能是更高明的招数。”
“伯玉,不管徐州是不是决定直接来援,十二兵团都极凶险。”我正色。
“汝瑰,还不一定呢,你就对我十八军的老底子,这么没信心?校长倒是看起来,对我很有信心。我对杜光亭杜学兄也颇有信心。”他甚至开了个玩笑。
“伯玉,这不是信心不信心的问题……”
“我决心已定,”他打断我,“汝瑰,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
他并没把前面一句话说完,又笑起来,这次笑得极浅:
“谢谢你,汝瑰。”
我苦笑起来。
我本来不该说这么多,只是我实在不想他只身赴难。认识十几年的至交,我实在想救他。
他们的胜算本就不大,算上我这个作战厅厅长,几率该更小了吧。
说得多使我更容易暴露,更何况是这样的话题,我的单线联络员任廉儒,总是叮嘱我说话一定要注意。我早就知道,直言快语的我,也许其实并不太适合这个工作吧。
我叫郭汝瑰,是国民政府国防部作战厅厅长,同时也是个共谍。
而我所知道的、十一月二十八日的南京军事会议上的讨论结果——徐州三个兵团欲向东南撤退,以和李延年兵团会合,于二十八日,也就是前一日晚上,我已经将其写好了,交给了我的单线联络员任廉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