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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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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睡了个懒觉,起床随便吃了点东西后,他们来到银雀山,事情已经差不多了,査经理让他们好好玩去。
银雀山竹简汉墓博物馆很有名,査经理在地图上标注得很大。这里挖出了《孙子兵法》和《孙膑兵法》的竹简,证实了历史上的孙子和孙膑是两个人。
竹简汉墓博物馆不大,早上的云层中漏出一些阳光,鸟语花香,没有一个游客。他们俩静静在长廊里走着,看墙壁上那些巡视过这里的高官的照片,其中有人惨死,有人落马,如过眼云烟。跨过小桥,上一座楼,里面就是《孙子兵法》的竹简,但是大多数都是图片。上二楼,发现门锁着,这时有个小姑娘特地跑上来为他们俩开门,文璎珞连忙说谢谢,等看完之后小姑娘又送两人下去。博物馆好像是为他们专程开放的一样,这种感觉不错,
到了门口,郑皓阳挥手拦车,文璎珞说坐公交吧,可以顺便看看当地的风土人情,郑皓阳点头说好。于是两人坐6路车去王羲之故居,文璎珞一下车就看见一块「哪都题字皇帝」赐的碑,她对郑皓阳笑笑,向前面的售票口走去。
两个人买了门票,进入王羲之故居,郑皓阳问文璎珞洗砚池这里照不照相,文璎珞说不照。
王羲之故居里的围墙已经爬满了爬山虎,嫩绿的线脚趴在灰白墙上,一洗如江南的味道。一树白海棠花随风俯身,向前送去若干花瓣。那花瓣轻轻飞到文璎珞的面前,一阵风吹来,一阵又一阵。这时开始下起零星小雨,恍惚中让她以为回到了江南。
两人向主殿走去,一路绿柳垂波,斜风细雨,让她想起了那句「绕堤柳借三蒿翠,隔岸花分一脉香」,本以为王羲之故居如许多名人故居一样,只是个噱头,没想到环境很好,颇有古韵。走到主殿里,桌上有一种可以拿毛笔蘸清水写出墨色字的布,文璎珞写了一个「永」,郑皓阳在左边写了一个「和」。文璎珞笑说:「写和干嘛,永和豆浆么?」
旁边一个中年游客说:「永和九年」。
文璎珞一下子好想钻到地缝里去。
郑皓阳摸摸文璎珞的头,在她蓬松的头发上亲了一下。
那位游客接着写了一个「60圆」,文璎珞指着「圆」说:「这一看就是练过的。」
「没有,他们才是练过的」,这家伙继续拆文璎珞的台。
他指的是围绕身边正在参观主殿的老年团,一位老人家见文璎珞看他,连忙说:「没有,我们是书法协会的,只是爱好者。」
「哦,书法协会的啊......」她扭头对郑皓阳说「班门弄斧了」。
郑皓阳笑说:「我也学过书法啊。」
「那倒是一大奇谈,」文璎珞揶揄他。
郑皓阳见她不信,取起毛笔,写下一行字:「杨柳枝,芳菲节......」
正要写下去,忽见文璎珞搂住他的胳膊,乐呵地说:「鹅,我听见鹅的叫声了。」
两人跨出门槛,向人少的地方走去。随即走到一条没有人的道上,两旁都是樱花,浅红色的花瓣散落一地,有的还在随风向前翻动。低矮的灌木丛上铺了一层樱花花瓣,花圃里的牡丹大朵地开着,牡丹宽大的绿叶上也都淋上了了花瓣。石子路浅浅深深,樱花瓣愔愔簌簌,而这时雨停了,阴云离开,太阳的光芒洒下来。花圃里只有一位老者在给牡丹丛施肥,铲子敲石头的声音,小鸟欢叫的声音,花朵落下的声音,充织在一起,让他们两个呆在北京快半年没有见过绿色的人,和春天撞了个满怀。
文璎珞喊他向前走,两人来到一个池塘边,池里有四只鹅在悠闲地游着,岸上有一只很淘气的鹅不停在叫,好像是竹篱笆把它围住不让它出来,所以感到非常生气,逗得文璎珞咯咯直乐。
她对郑皓阳说:「帮我和鹅照一张吧。」
郑皓阳知道她这些奇怪的想法,掏出手机取景。文璎珞走进湖心亭,俯在栏杆上,和四只鹅照了一张合照。
他们逛完王羲之故居,走到南门出口发现外面就是乾隆大爷的刻碑了,于是掉头去北门出口,査经理的地图画着,北门出来就是孔庙,也就是临沂市老博物馆了。
她带着他找到孔庙,庙门口有位老人在卖一块巨大的中药,中药上还长了一株小树。进了孔庙,两棵参天的银杏树矗立在两旁。无论哪一棵,他俩都合抱不下。郑皓阳新奇地喊:「你看这棵树,有九百年了。」
文璎珞凑过去看铭牌:「真的啊。」
「千年银杏啊......」
她仰头望,银杏翠绿的枝桠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这两棵树一雌一雄,就这样互相守护了九百年。
「你说九百年后我们在哪里?」文璎珞又问奇怪的问题。
「在对方的心里,」郑皓阳笃定地说。
他们请管理人员为他俩拍照,郑皓阳站在雄树前,文璎珞站在雌树前。希望他们的爱情也能绵延九百年。
拍完照后寻找博物馆里该有的东西。可是两边廊庑里都是卖画的、卖玉的商店,找不见博物馆的影子。
但是院子里实打实种了好多花,特别是墙角,三种颜色的牡丹在怒放。紫的妖娆、白的圣洁、红的富贵,而正是这个时节,正是牡丹的时节,所以她们在无人观望的墙角,也开得这么肆意,这么盛大。他们俩看得呆了。不亲身走到牡丹面前,不亲眼见到牡丹将红与绿以这么浓稠的方式展现给人看,则永远无法理解「只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的真正含义。
他们看了良久,离开孔庙时卖中药的老人已经不知所踪。
文璎珞说:「和我想的一样,博物馆搬走了。」
「搬走了?」
「嗯,搬去新馆了,我查过,新馆在北城新区那边,现在估计关门了。」
他笑:「以后还有机会来临沂嘛。」
问郑皓阳接下来去哪,他说想去革命烈士陵园看看,她想时间还早,就一起坐公交车去了。
到了烈士陵园下车,天空又飘起小雨来,陵园的门封了,问路人才知道大门在另一侧。他们沿着河向大门走去,路上树荫围绕,有老人家在健身,有穿着校服的高中生骑自行车而过。给人感觉这个城市很安静,城市里的人也都很悠闲。
快到大门的时候,一路的樱花树开得灿烂,风雨如沐,樱花瓣纷纷而下,人好像在樱花雨中行走。可是这么好的景色,却只有他们两个人在驻足,其他人交谈着走过,仿佛见怪不怪,也对,这样的美景对于当地人已经成为了习惯。文璎珞想起武大的樱花节人潮汹涌,而这里的樱花却无人欣赏,不知是憾事还是幸事。有些美丽的东西不去珍惜,仅仅是因为以为来年还在吧。
华东革命烈士陵园,应该是整个华东地区最大的陵园。他们在门口签了名字进去,发现偌大的陵园一个人也没有,可能是因为距离闭园还有一个小时,可能是因为天气时晴时雨,只看见半低的乌云下,纪念碑伫立在陵园中间,高大的树木围绕着,宁静而永恒。她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进烈士陵园参观,却还是进来了。
如火的红色樱花树,如雪的白色樱花树,都开得这样触目惊心,好像为了迎接他们的到来,把生命精魄全吐露出去了。在苍松翠柏之下,樱花美得简直骇人。文璎珞曾听说如果樱花树下埋了尸体,樱花就会吸收养分,浓艳到极致。当时她没有想到这一点。而郑皓阳站在樱花树下,要文璎珞给他拍照。
她正摆弄他的手机调整角度,一朵樱花缓缓飘下,落在了他的头上。
她照了下来,他未曾发觉。
而彼时繁花似锦,在这仿佛马上就会下起滂泼大雨的阴霾下,显得无限落寞。
文璎珞慢慢踱步走向纪念碑,郑皓阳跟在她后面,专心拍摄她的背影,拍了很多张。
纪念碑后面是革命馆,已经关闭了。郑皓阳说:「这应该是新中国刚成立时的建筑。」
文璎珞跑上前去,爬上石阶看建造年份,石壁上刻着「一九五零年建成。」
「你怎么知道?」她站在台阶上喊。
「因为这里是烈士陵园,肯定是建国后建的,而它外形很有民国的特点,应该离民国不远,所以我说新中国刚成立的时候。」
「哦,」文璎珞若有所思,想夸他几句。
郑皓阳早已跑到一边,给飞机照相去了。
去瞻仰那些在革命中牺牲的烈士,有些是在五零年前就义的,有些是建国时有大功,八零年左右去世的。文璎珞看见了一块横石,上面刻的是一排五零年前就义的士兵的名字,这些人,应该都很年轻,还没有看到建国就离世了吧。他们会有着怎么样的故事?
一座八十年代去世的高级将领的墓碑被修成了多面型,应该就是方便题字做的。只见上面边边角角全是领导人的题字,那些名字里,有的被历史抹去了功,有的被历史抹去了过,有的死后声名狼藉,有的手上沾满无辜者的鲜血,却仍然有人记得,仍然会在以后某个日子被人认出,说一句:「原来是他啊。」
走到一位德国记者的墓前,发现被放了一束鲜花。而他的雕像上,也放了一朵雏菊。文璎珞不知道这是谁放的,只是回望这座陵园,发现它充满了矛盾和欺骗,又充满了宁静与感动。
离开陵园,他们商议去人民广场转转。公交到达人民广场的时候,已经刮起大风,将要下大雨了。临沂比北京冷得多,他们笑闹着找水喝,一路上倒也不觉得冷。最后走进了一家小店吃东西,补充完能量后,去对面的人民广场。
广场上不知举行什么活动,人头攒动,他们进去看时,发现帷幕围起来的区域里摆满了海棠花,再一看帷幕上的标语和简介,才知道原来他们赶上了海棠花节。
临沂的市花就是海棠,所以特产的海棠全集中在了这儿,一盆盆,一车车,广场几乎是花的海洋。他们两个一一看过去,虽然不懂花,也算是饱了眼福。西府海棠、垂丝海棠、贴梗海棠,白的、大红的、浅红的......眼花缭乱。牌子上不仅标示花的学名、别名,还标示了养花人和价格。西府海棠就是慈禧最爱的花,垂丝海棠就是花蕊中有垂丝的,他们一边学习一边闻,怪不得张爱玲曾说人生有三件憾事:「一恨鲥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红楼梦未完」。海棠真的没有香味,却因此让人更多地关注它的颜色。
郑皓阳正低头看一盆花,然后指着它惊奇地向文璎珞喊:「这里是绿色的......」
「怎么可能。」
「真的,你来看」,他拉她过去。
她低头看,虽然暮色四合,但是花色依稀可辨。
「真的是绿萼海棠。」
好美。
他们接着看见了一种大部分是红色、一两枝是白色的嫁接海棠,和下边一半是白色、上边一半是红色的如吐火的海棠,还有蟠曲而上、下设山水湖泊小舟钓翁的大盆景海棠......不时有人买下一盆,拖车拉走了。他们一天看了那么多花,却在最后又看见了如此商业,世俗到动人的花束,这些充满生命力的花朵,没有一丝垂头,在寒风中尽情绽放。广场的一边飘来歌声,从风中波折的声音听来,舞台上好像是个为生活奔波的无名艺人,另一边也用大喇叭放着口水歌,交织在一起,却并不冲突。卖花人的笑脸,和赏花人的逸致,全部都融化成一种喜悦。文璎珞站在花簇中,仰头望铅色的流云骎骎而过,千变万化,她忽然明白这才是生活,她有一种,赖在这里不想走的冲动。
「你要是喜欢这里,我们以后每年春天都来一次。」
郑皓阳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直接对她说了出来。
「真的?」文璎珞眼里流光闪烁,郑皓阳的话如同箭矢着陆了她的胸口。她确定郑皓阳是了解她的。她以前不确信,但是现在她知道,郑皓阳喜爱、包容并了解她。
郑皓阳在海棠花海里吻住了文璎珞的嘴唇,那一刻整个广场仿佛都散发出海棠剧烈而悠远的香气。
回到北京之后便投入到紧张的工作当中,光头总监给文璎珞进行了提前转正,工资增加。郑皓阳则忙着上课,能回来陪文璎珞的时间不多。
一天,郑皓阳神秘地拉起文璎珞的手,把她带到车里。车子出城后一路向北,在京承高速上奔驰。文璎珞问他去哪,郑皓阳只是笑着不回答。那天阳光正好,文璎珞以为他带她出去晒太阳。
车子开到小汤山的一座山脚下,临着湖,湖面如镜。依湖而建的几幢别墅造型各异,有一幢还没建好,搭着脚手架,有工人在上面忙碌。
郑皓阳和文璎珞下车来,这里空气比城里清新,他们深吸几口气,文璎珞问:「你带我到这里来干嘛?」
郑皓阳扬起手,指着前方:「你猜那是什么?」
「别墅啊,」文璎珞眯起眼睛。
「我说在建的那一栋。」
「在建的别墅。」
郑皓阳放下手,对文璎珞认真地说:「那是我设计的,送给你。」
文璎珞愣了半晌,「真的假的?」
「真的,我从半年前就开始画图纸、找地基,等审批一下来马上就开始建了。不过我要求比较多,所以一直建到现在,」郑皓阳笑笑:「反正我们也不急......」
「半年前......」文璎珞呢喃:「那不是过年之前吗?」
「嗯。」
「那要是你一直没遇到我,这房子你打算怎么办?」
「空着,」郑皓阳干脆地说。
「傻......」文璎珞走到湖边,投下一颗石头,看湖里泛起的涟漪,忽而回头:「你不会卖掉?」
「我想好了,就把这别墅取名璎珞山庄,我自号独孤大侠,守着它一辈子,」郑皓阳打趣道。
「得了吧,叫狐狸精山庄还差不多,住满了野狐狸精,专门对付你这个田伯光。」
「我是田伯光,那你岂不是尼姑。」
「额,说真的,那咱们现在住的房子怎么办?」文璎珞问。
郑皓阳走到她身后,踢下一颗石子:「你想住城里的时候就住城里,想住山里的时候就住山里,随你住。不过现在的房子终究是二手的,还是不如新的好,咱们以后就多住这边,这边空气也好。」
「好,」文璎珞点点头。
「珞儿,喜欢吗?」郑皓阳下巴扬向在建的别墅。
「喜欢。」
「喜欢我吗?」
「喜欢。」
「你爱我吗?」
「......」文璎珞一个错愕,他看着面前的郑皓阳,在青山绿水之下,他一切都没有变,还是那天故宫里见到的那个男人,那个蛮横不讲理、耍尽小聪明、给他带来了数次伤害的男人。但是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和他一起经历过这么多事,走过这么多路,在潜移默化里,把他深深种在了心里。生活永远不是大涛大浪,而是斜风细雨。在点点滴滴里改变了一个人,而改变的人,其实是自己。
她发觉自己已经离不开他了,是那种风雨如晦,思君归来的依赖。是的,她爱他。
「爱,」她肯定地回答。
「我想听你亲口说。」
「我爱你,郑皓阳。」
郑皓阳向前跨一步,把文璎珞拦腰抱起,不住地转圈圈,露出阳光般的笑容,高声地喊:「哦!哦!」像个猿人一样。而他究竟要喊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这句话听来这么漫长,像是过了很多年,过了很多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