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红豆》云罕

15、第十五章

　　安嫣如愿进入了文璎珞的公司，成为了周总的总监助理。她在来报道的前一天才辞去老罗开的旅行社的工作，老罗连北戴河都没带她们去，而是去的密云水库。

　　「密云水库一日游，文璎珞，你能相信么，这么抠门的老板，是怎么在旅游业混到今天的？」
　　安嫣进公司的第二天，在楼下的快餐店里如是说。
　　文璎珞夹起一块红烧茄子，准备心满意足地吃掉，安嫣白了一眼：「你这傻逼能吃慢点吗？」
　　文璎珞快速咬下，脑门侧歪，头顶挤出一个问号。
　　「姐吃那么快又要打嗝了，额。」

　　吃完午饭两人携手上楼，正是暑假收尾时候，公司里忙得文件乱飞。文璎珞一头扎进成堆的签证资料里，安嫣却坐在电脑前做着表格。
　　一直到学校都开学了，安嫣还是在漫不经心地做表格，全公司貌似除了老总，就是她最闲。周总没有交给她什么任务，就是让她帮忙看看文件，接接电话，做做表格。安嫣表面上很耐心，实际上已经满腹牢骚。
　　「姐每天跟个花瓶一样杵在那，一天下来，什么也干不了，什么也学不到，跟个傻子似的，看你们那么忙，姐心里可难受了。」
　　每回和安嫣一起下班走在路上的时候，都要听到这段话。

　　「慢慢来，周总先要你学东西，之后才能把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啊，」璎珞安慰她。
　　「还要多久啊？我进公司都快一个月了，除了他去上海那两天帮他接电话有点忙，其它时间什么事都不给我做，现在公司表格都给我做完了，他倒好，跟我说『你就看看网页吧，没什么事，』今天他跟杨总开会，还叫我给她倒茶，我成什么啦？倒茶的！」
　　「唉，要不你叫他给你找点事做？」
　　安嫣锤头打在她自己的大腿上：「我说了，我都说了一百回了，我昨天还拉他去小会议室，长谈了一次，说我想忙，想学东西，不想闲着，他说好好好，说了挺多的，谁知道，今天还是屁事没有，还叫我倒茶。」
　　「我今天忙死了，憋了半天尿没法上……」
　　「你知道吗，姐是女强人的性格，一定要有事做，越忙越好，闲起来就是要了我的命，唉，要不是为了给以后当计调积累经验，谁要做这个破助理啊。」
　　类似的话，说得多了，文璎珞也没有办法宽慰她，只能让她再等等。

　　秋风起，桂子黄。转眼十一就到了，安嫣心情越来越不好，每天都在文璎珞面前聊周总，聊到最后大骂丫孙子，第二天还是平静上班，归于无奈。
　　文璎珞看她这么郁闷，准备十一带她出去好好玩一玩，换换心情。

　　以前宿舍斜对门的阿筝是山西大同人，一直推荐璎珞她们去大同玩。文璎珞跟安嫣说了之后，安嫣欣然同意。
　　「阿筝跟我说过，说恒山脚底下有一家小媳妇凉粉，他们家凉粉特别好吃，要我一定去吃，我早就想去了。」
　　「是吗，」璎珞想那正好：「我也一直很想去云冈石窟，反正大同离北京不远，我们十一就去大同好了。」
　　「咱们两个吗？」
　　「我问了，阿静和方圆都不去，你还想叫谁？乔乔吗？」
　　安嫣笑了一下：「乔乔？他被杜野给甩了，刚打完胎，现在躺在床上，哪还能动？」
　　「不会吧，我怎么不知道？」
　　「你每天忙得跟超人一样，怎么会知道，你姐姐我天天挂着□□看群里的消息，闲得净看这些事了。」
　　文璎珞怕说下去又引出周康来，于是转移话题：「那就咱们两个去！」
　　安嫣朝后看了看，玻璃门外是市场部的办公区。
　　「我想叫韩燊一起去，你觉得怎么样？」
　　「韩燊？你跟他认识吗？」
　　安嫣拉起文璎珞的胳膊，往楼梯间走去。每回她们要聊一些私密的东西 ，就去楼梯间里，那里面安静，除了吸烟的男生，没有人去。而吸烟的男生看见楼梯里有女生，就会离开去厕所抽。

　　走进楼梯间，关上门，公司嘈杂的声音像是被封进了盒子里。
　　「你还记得上回老周让我去催欠款吗？」
　　安嫣现在叫周总为老周，她此刻的表情像是被人发现偷糖的小女孩。
　　「记得啊。」
　　「这种得罪人的事情，老周自己不干，留给我了。这孙子！我当时还不知道，我去催欠款，市场部的人一个个跟见了瘟神似的，什么谎话脏话都来了。尤其是那个张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嚷嚷，说什么『我没欠款』『叫周总来，你知道什么呀』，把我吓一跳，大傻逼！他嚷嚷什么呀，牛逼什么呀！」
　　文璎珞知道说下去她又要飚三字经，张新经常来楼梯道抽烟，可别叫他听见，于是说：「那韩燊呢？」
　　「只有韩燊，」安嫣点点头：「只有韩燊，特别和颜悦色，跟我小声说你辛苦了，这事本来该周总干，他们太油，你一个小女孩什么的，还给芒果干给我吃。虽然我不爱吃芒果干吧，但是当时我就记住了他。」
　　文璎珞听出里面有故事：「然后呢？」

　　「然后……然后有一次，我加班8点多才走……」
　　「啊，你每天都8点多走啊？」
　　安嫣啐了一口：「谁跟你这傻逼一样，6点一到屁颠屁颠走了，我虽然没什么事做，但是看看以前做的表格，还是要加班到8点多才走，这样给领导一个好印象……」
　　文璎珞笑了笑，安嫣继续说：「我走的时候，他刚好也走，我们就一起下楼，中间就聊上了，我才发现，他其实是个挺能聊的人……后来，我们就经常在□□上聊天，晚上也聊，有时候聊到夜里两三点，我上回看球赛，也是他发短信陪着。」
　　文璎珞心想，好啊，这是地下恋情，连我都瞒着，竟然完全不知道。
　　「有多久了？」璎珞问。
　　安嫣侧过头，「也就这两个星期吧，怎么样，叫上他一起？」
　　「好啊，人越多越热闹，」璎珞仰起头算算该什么时候去买火车票。
　　「那把郑皓阳也叫上，咱们四个一起！」
　　「他就算了吧，大少爷，估计欧洲美国都玩遍了，才不会跟我们一起去大同吃什么小媳妇凉粉。」
　　「你刚才才说人多热闹，叫上他，不好吗？」
　　文璎珞把门拉开，让新鲜空气透进来，回过头说：「我都一个多月没跟他联系了，以后就不联系了吧，他走他的路，我过我的桥。咱们早点回去，我先走，你后走，别被杨总看见了。」
　　「去吧，小傻逼，过你的桥吧。」

　　文璎珞要来了安嫣和韩燊的身份证，帮他们买火车票。她看看韩燊的身份证，和自己一样，也是小城市出身，不禁为他和安嫣的未来担心。

　　出发那天，阳光太好。北京的秋天美得让人忘记它所有的缺点。
　　北京站前，安嫣穿上了她的战斗装备——腰包、背包、水瓶、墨镜、单反。她不要韩燊拿，全自己背着。韩燊呢，背着黑色双肩包，穿着黑色的外套，看起来很精神。两人快步走来，文璎珞挥起手打招呼。
　　「你丫就背这点儿东西？」安嫣问璎珞。
　　「我买了好多吃的，在包里，」璎珞回答。
　　安嫣笑出声来：「走吧，傻缺~」

　　三个人上了火车，安嫣放下东西就说，我在车厢里走走。璎珞和韩燊对面坐。韩燊大方地和璎珞开起玩笑来，他很有幽默感，一会儿就逗得璎珞咯咯笑。
　　璎珞上厕所之后去找安嫣，才发现她站在两节车厢的中间，靠在墙上看着玻璃外面。
　　「你干嘛呢？」
　　「看风景，」安嫣说这话时像个忧愁的少女。
　　璎珞扑哧一笑：「你别那么文艺好不好？」
　　安嫣抚抚胸前的发尖，蹙起眉头：「难道姐平常不文艺吗？」
　　两个人一起笑起来，安嫣说还想待会儿，璎珞看窗外都是荒山，就回到座位上和韩燊继续聊。

　　出了火车站，时间还早，不急着去酒店。他们坐公交先去大同的城墙看看。
　　大同的城墙在一九四六年遭到战争的毁坏，一九五二年的时候又被拆得七零八落。二零零九年开始复建，在文璎珞、安嫣和韩燊到来的时候，整个城市灰尘扑面，城墙有一半已经建好，一半正在施工。城墙四周是数不清的吊车和脚手架，机器长长地伸向天空，正在缓缓移动。

　　他们在城墙下面的展厅里看了历史介绍和修复意义，看完后买了门票上了城墙。
　　城墙很宽，从高处望去，周围好多待拆的看起来没有人住的平房。夕阳西下，天空都被染红，回头望去，现代机器正在修复古代工程，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安嫣站在女墙边，韩燊给他拍照。璎珞静静地，向人少的地方走去。

　　安嫣正拍着，忽然接了一个电话，说了几句，她笑着挂了电话，冲韩燊使使眼色。
　　璎珞正靠着城墙看落日，天顶上月亮已经出来了。看了一会儿，觉得风吹得有些冷，正准备往安嫣的方向走，忽然看见城墙下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定睛看去，那人穿着藏蓝色外套，脚下穿着白色的球鞋，抬起头似乎在找着什么，正在向南城门的方向跑去。
　　「郑皓阳！」她冲着那个人的背影喊。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只知道如果不喊他，那么这个身体就不是她自己的了。
　　这一个多月来，眼前不是没有出现过他的面容，脑海中不是没有浮现过他的名字，只是工作冲淡了她的想法，两个人似乎没有交集的可能。而终于在这陌生的城市看见他的背影，好像冥冥之中注定一样，真的有他曾经所说的缘分。她的心快要跳出来，怕再晚一点就要错过。
　　她把双手环起放在嘴周围，又喊了一声：「郑皓阳！」
　　喊声似乎在城墙上弹跳了几下，终于抵达了郑皓阳的耳边。他在奔跑中回过头来，一霎那间嘴角扬起，那笑容比此刻的晚霞更灿烂。
　　「文璎珞！」他喊了一声，立刻往回跑，跑到上城墙的石梯旁，买了票，冲了上来。
　　文璎珞站在城墙上等他。他上了城墙，大踏步跑过来，跑到文璎珞的面前，气喘吁吁地说：「我终于……终于到了。」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郑皓阳摇晃着脑袋找了一下，看见了安嫣，朝她笑了笑。

　　安嫣款款而来，边走边说：「是我叫他来的，我说来给你拎包，他一听，马上买票过来了，怎么样，开心么？」
　　文璎珞还想板着脸说不开心，让郑皓阳回去，但是实在没办法假装，只好仰起头笑笑：「既然来了，那一起玩吧？」
　　郑皓阳点点头：「嗯，璎珞，你刚才终于叫我的名字了。」
　　「我什么时候……」
　　「刚刚！大同市民都听到了！」
　　文璎珞拍了下他的肩膀，说：「我给你照相吧。」

　　郑皓阳退后，天黑了，城墙上亮起灯火，角楼绚丽辉煌。文璎珞以角楼夜色为背景，用手机给他照了一张相。
　　相片中郑皓阳侧身站立，双腿修长，两只手插在裤兜里，笑容在灯光下，融进大同深邃的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