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一 ...
-
人的命运是不一样的.
若是有幸做了上帝的宠儿, 便要什么有什么, 无忧无虑.
相反的便是上帝的弃儿, 这样的人有很多种. 像我这样, 无论怎样努力工作都摆脱不了贫穷的, 算是最常见的吧.
在乡下的生活是快乐的, 因为单纯, 没思考过比努力种地更复杂的事情.
爸妈外出打工, 我在家里干活顺带照看弟妹, 忙到没有时间考虑别的.
然而每次从电视上看见外面世界的花花绿绿, 心里总是别扭, 酸溜溜的.
和我同龄的女孩打扮的花枝招展, 拉着三五个同样时髦的少女,或是好看的男友, 在东京繁华的街头流连, 穿梭于琳琅满目的高档商场之间.
我羡慕死了, 打心眼里.
关上电视, 那片海市蜃楼在眼前消失, 然而脑海里留下的印象却越来越鲜明.
我也是16岁的女孩, 年华似锦, 我看过镜子, 我不难看, 为什么我和她们却是两个世界的人?
总这样想, 快乐离我一天天远去自己都不知道.
“姐姐, 我饿了.” 身后有人拉我.
不用回头就知道, 是妹妹爱叮.
她总喜欢跟在我后面, 我去哪里她都左右不离, 若我故意躲开她, 她就会站在”丢了”我的地方, 一个人放声大哭, 一直到我无可奈何的走出来擦干她的泪, 对她说”姐姐在这”, 她才会重新笑起来.
我好像她的妈妈一样.
我是很喜欢爱叮的, 这也是为什么我没有像村里其他同龄女孩一样偷偷的离家出走. 我舍不得爱叮. 还有弟弟爱咛.
他好可爱的, 长长的眼睫毛, 大大的眼睛, 圆鼓鼓的腮帮子, 还有可爱的像绒毛般细软的头发. 他坐在我腿上时, 我常常胡乱拨弄他的头发. 然后看见他傻呵呵的睁着大眼冲我笑, 心里头觉得暖暖的.
这个家没有爸妈, 只要有我, 也可以过的下去. 我是说如果维持现状的话.
但是我太累了, 我毕竟没有爸妈宽厚结实的肩膀, 我才16岁.
而且我不晓得这种日子要捱到什么时候, 等我长大成人, 有人来提亲, 嫁了, 让家里收份聘礼, 也许就完了.
嫁去哪个男人家里, 给人当老婆兼当下人.
幸运的, 替人生了孩子, 过几个月好日子, 然后反过来, 受受公婆的打骂老公的暴力, 还要装出一副逆来顺受的卑微模样; 不幸的, 打完了骂完了, 继续当牛做马侍候着, 稍有不顺心的, 继续抓起来挨打挨骂, 人家的聘礼哪能白送?
以后病了死了, 跟家里人也没什么关系, 婆家的人就说我命该如此, 草草找个代夫装模作样的乱看一通, 或者草草的埋掉.
我这一辈子就完了.
我, 不甘心. 真的, 就这样完了, 为什么还要让我活这一回?
一定是要给我机会改变的.
而若要改变, 就得走出这里, 去到外面. 到大城市, 到繁华的地方, 开始我的新生活, 只有这样.
所以当爸妈回来以后, 说要给我找个婆家的时候, 我偷拿了爸妈带回来的钱, 当夜就走了.
走的时候我自私的想, 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以后让家里的人也过上好日子, 尤其是弟弟妹妹. 看着他们熟睡的小脸蛋, 忍不住偷偷的流泪, 又不敢让他们发现, 只是在门口站着, 看他们很久, 然后转身, 逃似的跑了.
走了不知多少路, 找到车站, 买了去东京的车票, 很贵, 心疼的差点打消了离家的念头, 但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呐喊, 出去, 出去, 出去, 若不出去, 这里就是你的坟墓. 于是一咬牙, 把车票买下, 带着我的梦, 坐上了南下的火车.
一路上颠的不算厉害, 很有节奏, 我靠着车窗闭上眼, 很快睡着了.
那一觉真的很香, 记忆中16年以来很少睡过这么香的觉, 刚开始还担心有人会突然出现,然后抓我回去, 睡得不太安稳, 直到觉得开出去有1个小时的路了, 才安心的睡着.
醒来, 却下错了站, 不是东京, 好像已经过了.
这是个很漂亮的地方, 天气暖和, 阳光明媚, 在站台上抬头看天空, 清澈而蔚蓝.
我很喜欢, 低头看了一眼站名, 神奈川县.
这里是神奈川啊, 离东京很近的, 小学时在地图上看到过.
那么打工以后挣了钱,去东京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于是神奈川成了我离家以后, 第一个落脚的地方.
就在这里, 我认识了仙道彰, 那个笑起来, 像神奈川午后和风的男孩.
不管以后我们有没有在一起, 我都不会忘记他的, 我想.
那是第一个, 也许是唯一一个让我知道, 世界上有比弟弟妹妹更让我依恋的人.
找工作的经历我不想细说, 不外乎就是吃了多少苦, 扛了多少白眼和辛酸等等.
总之在剥了一层皮之后, 我找到了快餐店送餐的工作.
天知道我是怎么接下那份工作的. 当时店主问我有没有单车, 我一听愣住了.
那之前我只见过一两辆脚踏车, 更不要说骑了. 然而身上带的钱早花的差不多了,若因为这个理由无法干这份工作, 我大概可以去街上乞讨了.
于是拼命点头说, 我会我会, 我一定做的来的, 那个店主看了我一眼, 半信半疑的给了我一份餐, 说这是试工, 15分钟内送到, 若不行就走人.
刚到神奈川, 根本不熟悉这里的街道, 又没有脚踏车, 可是我没有足够的钱推掉这个任务, 所以硬着头皮接下来, 明明心里没底, 却一个劲对老板笑着说看我的吧!然后冲出店门.
大街上车水马龙, 人来车往, 繁忙却井然有序, 似乎没有人如我一样的忐忑, 也对啊, 那些人每天都在这里舒适的生活着, 谁会明白一个刚从乡下跑出来, 为了保住饭碗而努力工作的女孩?
左右看了看, 西汀街15号应该是哪边?
突然意识到自己傻到家了, 连目的地都搞不清楚, 要怎么送餐? 我真是…
急中生智的想起这条街拐角处有个书摊, 外面有地图卖, 于是飞快的朝那里跑过去, 果然, 在那些地图里翻了几下便找到了叫餐的人家, 谢天谢地, 总算不太远.
然后当然是以腿代车一刻不停的奔跑起来.
在乡下的地里干活时没少跑东跑西的, 这点路自然不在话下.
飞快的跑着, 听风声从耳边呼呼擦过, 突然觉得有点喜欢这份工作.
一条长街到了尽头, 转弯, 前面不远处有群男孩子正在…哦, 应该是打篮球吧? 我在电视里见过的.
我边跑边好奇的望着那些人, 他们似乎打的很起劲, 比电视上要激烈好看的多了, 真想停下来看看.
这样想着, 匆匆跑过那个球场, 却发现在那些人之外, 另有个头发尖尖的男孩坐在球场边看他们打球.
他把双肘架在膝盖上, 手里拿着一听饮料, 嘴角微微上扬着, 看的饶有兴趣的样子.
他很高啊, 我在想, 坐在地上也到我的肩膀了, 而且那双腿十分长.
他应该也会打篮球吧, 可为什么不上场呢?
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 想停下来再看仔细一些, 街心的钟声却在这个时候响起来, 离15分钟还剩…天啊, 还剩5分钟!
容不得我犹豫, 拔起腿, 用比刚才快了近一倍的速度跑着离开, 那个男孩的影子和那些欢腾的叫喊声很快在身后消失了.
…
回来的时候大汗淋漓, 见了老板, 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他说, 刚才客人打电话来, 说对我们餐送的准时感到满意, 以后会多从我们这里订饭.
也就是说, 我以后又要常常跑的大汗淋漓了. 但这也代表我得到了这份工作, 太好了, 这就是我想要的.
而且常常跑去送饭也不错, 可以经常看见那些男孩子们打球.
出乎我意料的是, 老板说为了上班方便, 要我就住在店铺楼上的房间里, 并且不用付房租.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好的让我不敢相信, 昨天还在为了填饱肚子流浪街头, 今天不但有了工作还有了住的地方, 我简直对老板感激的五体投地了.
那以后我就住在店铺楼上, 正式开始了我的打工生活.
头一周我就发现从店里订餐的客人大都住在本区或附近的区域, 因此我送餐用跑的就可以. 稍远一点的, 咬咬牙搭趟公车, 回来加倍拼命的干活, 也就把搭公车的钱赚了回来.
日子过的单纯忙碌, 虽然累, 但是很充实, 尤其是领薪水的时候. 我想过了, 一旦有了点剩余, 我就会把爸妈的钱寄回去还给他们, 如果可能, 再多寄些钱给弟弟妹妹.
说到爱叮爱咛…可能是我离开秋田以后唯一的牵挂了吧, 不知他们得知我突然出走会有什么反应呢?想起爱咛找不到我时难过的表情, 爱叮盯着门外愣着出神的样子, 嗓子眼里觉得涩涩的, 眼睛也开始肿胀发酸.
然后便奋力拼命的跑着, 让风吹感泪, 让喘息声把苦涩压碎, 吞下去.
几乎每周都有两三次跑过那条长街, 于是拐弯以后, 便能看见那个独自一人坐在球场边上的男孩.
他还是疏着那样的尖头发, 屈膝坐在地上, 手里拿一瓶饮料.
让我记得他的是他嘴角的那个弧度, 浅浅的, 又的确存在.
只觉得好看, 每次路过都不知不觉放慢步子看的出神..
有一次他稍微回头, 便看见了我, 然后他友好的冲着我笑.
那时我们之间有50多米的距离, 中间隔着铁丝网, 可那笑容丝毫不让我觉得遥远而模糊.
反而有亲切明朗的感觉, 就像那时轻轻擦过皮肤的午后和风.
就那样, 离开之后, 整个下午都会觉得很愉快.
原来一个人的笑容会有那种神奇的功效.
…
很多年后回忆起对仙道最初的印象, 总是记得那些阳光明媚的午后, 我抱着木制饭盒在风里奔跑, 拐过长街, 回头望去, 看见那个偷懒的少年坐在球场边, 满目愉快的笑容.
就象是最深刻的东西, 烙在心底抹不去的地方, 被沉淀下来的琐碎记忆掩盖着, 却从未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 如能阅毕闲话两句，则不胜欢迎，不胜感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