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应如是》夏蔚挚

27、番外 漠城

　　漫漫的黄沙将整个平原铺满。夕阳将沙子照得闪闪发亮，随着太阳渐渐西沉，天气也越发的冷了起来。少年坐在一块沙地的石头上，双眼望着远方，脸上带着多天来杀敌的疲惫，出神的想着事情，任着冷风将自己本就发乱的发髻吹得更加凌乱。
　　这是自己第一次跟随父亲来打仗。经过多天来血染黄沙的厮杀，他也开始对这你死我活的战场渐渐麻木。一开始的兴奋和些许恐惧现在完全转化为对战争前景的担忧。漠城的天气十分古怪，一天里热和冷不定什么时候，加上天气干燥，水又少，不少将士已经患上下痢之症，加上军中医疗物资匮乏，有些士兵已经因为此病而丧命了。
　　正当他被愁绪所扰时，一位士兵过来说：“启禀少将军，在我军境地发现了一个人，看衣着，此人应为寮国人，现已经被我军活捉了，黎将军让我来请少将军回去一同审问那人。”
　　黎千寒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往军帐中走。
　　一进帐就看见一个着寮国服侍的女子背对着他，深低着头跪在自己父亲面前。黎老将军看见黎千寒进来了，于是开始对那名女子进行审问。
　　“你究竟是什么人，如果是寮国人，为何会出现在我军境内。”老将军神情严肃，语气强硬。
　　回答的女子声音柔弱却不失底气；“小女子名为碧月淩，寮国人，会闯进你方军境，是因为我是军医，我军不少将士生了病，而治疗的草药偏偏长在了你军境内，我才会冒险前来采药。”
　　黎千寒看了看她身旁的背篓，随手翻了翻里面的的东西，只有一本医书，和几棵叫不上名字的绿草。之后起身对他父亲点头致意。
　　老将军接着问：“我们怎么知道你不是敌军派来的奸细，而是个军医呢，就算你是个军医，可你是寮国人，误闯我方军境就不能再留着这条命了。”
　　女子回答了一句奇怪的话，并不是汉话。之后又接着说：“这是鲁国话，想必在场的各位也已经听出来了。小女子之前也是鲁国人，只因自幼被贼人掳到寮国，与亲人失散，才会变成了寮国人。将军应该不会残害鲁国人吧。”
　　“你抬起头来。”黎千寒见她一直低头说话，怕她脖子都垂酸了。
　　碧月淩抬起头，黎千寒看着她，一时间呆愣住了。如皓月一般的柔和眉目，如柳叶一般的纤细娥眉。简直就像下凡了的天人一样般的美貌。少年的心被吸引了。因为他从未见过长得这么标致的女孩子。
　　“老夫当然不会残害鲁国人，只是仅凭会几句鲁国话就相信你是鲁国人，未免把老夫当成小孩子了吧。来人，将这女子带下去，军法处置。”
　　碧月淩的脸上瞬间出现了惊恐无措的表情，“将军，我真的是鲁国人。真的，将军，请您相信我啊。”
　　黎千寒看着女子苦苦求饶的表情，心有不忍，于是求情说：“父亲，且慢。既然这女子是军医，那对于困扰我军将士的下痢之症，她一定有办法，不如就留她一阵子，等她治好我军的病，再处置她也不迟啊。”
　　女子有如从绝境之中看到了曙光，用着欣赏和感激和目光看着黎千寒，这个皮肤黑黑，分外硬朗的少年。
　　在一旁的中尉说：“千寒，这样做未免妇人之仁。万一她是寮国奸细，用药毒杀我们的士兵怎么办。”
　　黎千寒望了那女孩一眼，说：“如果将士无药可医，这样下去他们的下场也是命赴黄泉。我翻了她的背篓，里面有本关于治疗下痢的医书。我想，她应该有本事治好我军将士的病。”
　　中尉犯起了难，一方面黎千寒是黎将军的儿子，不好明着违背他的意思；但另一方面，这女的来历着实可疑，不应轻意相信。
　　黎老将军说：“那么，这名女子就交给千寒你了，看着点她，能治好我军的病固然最好，若是治不好，你到时同这女子一同受罚吧。”
　　“是，千寒领命。”
　　出了军帐，那女子按照鲁国的礼仪，对黎千寒施了谢恩礼。“感谢少将军肯相信小女子，给小女子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等你治好了我军的病再说吧。快去伤兵营里查看大家的病情吧。”说完就在前面带路。
　　碧月淩在后面脚步轻轻的跟。走了几步，黎千寒忽然疑惑的回头看，“步子那么轻，还以为你逃走了。”
　　女子莞尔一笑，“月淩还没有逃走那等本事。只是现在已经入夜，脚步太重难免打扰其他人休息。”
　　可能是被这美丽笑容所感染，黎千寒心里忽然开朗起来，“寮国的军纪还真是严啊。在鲁国军营里没这等规矩，大家睡得没这么早。”
　　“哦。”
　　在询问完几个伤兵的病情之后，碧月淩眉头深锁，在军帐外对黎千寒说：“士兵们的病情很重，再不用药的话，恐怕会性命难保。”
　　“那你就抓紧熬药吧。这几个士兵的命，现在可全在你手里。”
　　“嗯。月淩明白。”碧月淩坚定的点点头。
　　此后数日，黎千寒陪着碧月淩采药熬药。看着碧月淩亲自为士兵们煮药，喂药，几日不眠不休的照顾着士兵们，盯着他们的病情，黎千寒对她的戒备也一点点放松了。一日看见碧月淩在正烹着药的药炉旁，以单手撑头，面容疲惫的睡着。阳光将她的脸庞照的温柔可爱，黎千寒又一次的为她的面庞而着迷。刚想要伸手去拂拂她的脸，这时药炉里的药却扑出来了，差点就溅到碧月淩的脸上，黎千寒连忙用手护住她的脸，滚烫的药汁溅到了他的手上。
　　碧月淩从迷迷糊糊中醒过来，看见药炉里的药扑出来了，连忙跳起，“我的药。”抓了一旁的抹布，将药炉从火上取下。这时她回头看着正捂着手的黎千寒。
　　“黎将军。”着急的走上前捧起他的手查看着伤势。那只长年握剑的右手虽粗糙却厚实，此事被烫的红红的。碧月淩看了心疼不已，用嘴轻吹着。
　　感受着她手的温柔和凉凉的气体吹拂，感觉手也没那么疼了。看着碧月淩认真担心的神情，黎千寒心里一阵温暖。“我没事的。”
　　“都是我太粗心了，才会在看药时睡着了，害得你受伤了。怎么会没事呢，红了这么大一片。”碧月淩心疼而又自责地说。
　　黎千寒故作嗔怪的说：“知道我的伤严重，那还不快去给我上药。”
　　“是。”一路上，碧月淩小心翼翼的捧着黎千寒的右手，直到到了军帐里，又小心轻柔的给他上药。虽说右手真的很疼，但是有着她的抚慰，心里的甜蜜与温馨已经掩盖住了一切。
　　上完药，两人在夕阳中于平静的大漠中行走。走累了，两人就一起坐在巨石上。看着渐渐西沉的太阳，碧月淩觉得这一切既平和又美好。
　　“这样的情景，让我忽然想起小时在鲁国时，我父亲在夕阳下吹着短笛哄着我的情形。那时可真美好。”
　　看着碧月淩带着幸福感的表情，黎千寒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了一支精巧的玉笛。
　　“现在，旧时重现可好。”黎千寒看着她，用着比太阳更温暖的笑容。
　　“你的手，”碧月淩本来很是期待的表情在看了看他的右手之后，渐渐变得疑惑。
　　黎千寒笑得更加灿烂，“烫伤的只是手背，手指还没问题啊。”说着还向她展示了一下活动的右手手指。之后他将短笛一头搭在嘴边，悠扬的曲调便传了出来。
　　这是首鲁国的古曲，听的碧月淩有些伤感。曲子刚吹了一小段，碧月淩就起身，随着乐曲开始舞动。柔软的手臂和腰肢，发于心未经安排浑然天成的舞蹈，让黎千寒看的如痴如醉。
　　在夕阳的余晖中，在茫茫的大漠上，有一个少女，在那个少年悠然的笛声中，翩然起舞。惟愿时光不逝，岁月静好，将记忆就停留在此，此后不再受造化残忍的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