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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相处时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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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天刚放亮,韦秋荻便被鸡叫声惊醒,这一夜,她并未睡好,噩梦连连。实际上,她这些年来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睡梦中常常惊醒,也许是害怕韦康会突然出事。这时,她就会懊悔年少时的任性,常常令爹爹生气,自己有了孩子,才明白懂得了爹爹对自己的疼爱、关心,可是未婚生子,气得爹爹吐血,当时赶自己出门,原想等康儿大一点,也许爹爹就会气消,那时就可以承欢膝下了,可没料到的是一向疼爱纵容自己的爹爹这一次却怎么也不肯原谅自己,再加上康儿的病让她不得不到处寻医,两下里耽搁,已经多年没见到爹爹了。
看着睡梦中的韦康,韦秋荻又是一阵伤心,如今康儿与他的爹爹团聚,可自己的爹爹呢,什么时候才肯原谅自己,才肯承认这个外孙呢?暗自伤心许久,韦秋荻振作精神,唤醒康儿。母子二人梳洗完毕,吃罢早饭,在房中静等令狐聿的到来。
大约半个时辰过后,令狐聿敲门进来。韦康一见到他,眼睛一亮,飞身扑上,令狐聿一把接住,大笑着把韦康高高举起,原地转了几圈。韦康兴奋的大叫,整个身子都飞了起来。韦秋荻看着父子二人亲密的玩闹,欢喜极了,此情此景让她更加肯定,这次带康儿回来的决定是正确的。
等他二人稍稍安静,韦秋荻看着令狐聿,无声的询问他昨日与林青竹说明的结果,令狐聿微笑的点了点头,示意韦秋荻放心。韦秋荻这才松了一口气。
令狐聿道:“收拾一下,咱们这就上山吧。”又低头向韦康笑道:“康儿,一会儿就见到姑姑了,你高兴吗?”
“高兴!”韦康兴奋的大声回答。
三人有说有笑的向山上走去,一路上韦康蹦来跳去,还未到清泠小院,体弱的他已气喘吁吁,令狐聿急忙背起他,韦康的脸上充满了幸福和骄傲,他终于可以和他的爹爹在一起了,再也不必羡慕其他的孩子,他的爹爹是多么高大,多么英俊,多么好啊。
心情愉悦,山路似乎也变的平坦,大约一个时辰后,三人回到了清泠小院。刚到院门口,韦康就挣扎着从令狐聿背上下来,兴冲冲的往里跑,与迎他而来的林青竹撞个正着。韦康忽闪着两只大眼睛,小声嗫嚅:“姑姑?”
林青竹心神恍惚的正向外走,韦康忽然冲过来,令她一惊。只见面前的韦康虽然瘦小,但是模样却与令狐聿小时有八分相似,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自己,嘴里小声的叫着姑姑,林青竹的心好似春天的雪般瞬间融化,她急忙弯下腰,开心的答应道:“哎,康儿乖。”
令狐聿和韦秋荻极快的对视一眼,两下里心领神会,均知林青竹已经喜欢上了韦康,起码不排斥他,心下都是一喜。
转眼已是三日,这三日里,林青竹与韦康相处融洽,与韦秋荻虽然互觉尴尬倒也相安无事,她心里稍感安慰。然而韦康的身体却并未好转,令狐聿和韦秋荻商议着如何寻找隐世已久的医神,二人均觉得不能耽搁太多时间,应该尽快出发,只是不知如何向林青竹开口辞行。
这一日,韦秋荻将韦康从林青竹身边带开,令狐聿鼓足勇气终于向林青竹开口辞行。林青竹大惊失色,木呆呆不知如何挽留。她心如刀绞,面色苍白,昏昏欲坠。
令狐聿见她如此,心里又是痛又是怜又是无奈,百味杂陈,却又不得不狠下心来。许久,林青竹终于开口道:“你们要到哪里去找呢?韦……,她找了这么多年都找不到,再说,也不急在这一时呀,她们才来了三天,康儿他也很喜欢这里的。”
令狐聿狠心道:“康儿的身体越来越弱,不能耽误。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能放弃,何况江湖传言,医神隐世不出,最后一次出现就是在这一带,只要仔细找,一定能找到。师妹,这次去,我也说不好什么时候能回来,本来是该多待些日子,可是眼看日子就这么过去,康儿的身子越来越弱,我真是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就找到医神。”
林青竹低着头沉默不语,忽然抬起头,坚决的说,“无论如何,这一次,你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我和你们一起去找,多一个人多一分力,我不会拖累你们的,带我去吧!”
令狐聿踌躇片刻,他不是没想过让青竹随他们一起,可是一想到青竹心里所感受的痛苦,一想到她和秋荻相处时,二人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尴尬,他就觉得不能让她一起去找医神。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她这么悬着,倒不如让她彻底死心,所以尽管难过,他仍然坚持要青竹留下。
林青竹见令狐聿坚持己见,情急之下,失声痛哭。她哽咽着求道:“师兄,我知道你是怕她们母子不愿意,可是,可是你看到的,我与康儿相处的很好的,对她,我也是很客气的。只要你让我跟着,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和她争执,不会惹她生气,我也会对康儿很好的。只要你们不赶我走,我,我就算为奴为婢也是情愿的。要是这样还不行,那,那你们就当我是陌生人好了,只要让我远远的看着你、跟着你就行了。”说完终于压抑不住,号啕大哭。
令狐聿一见青竹哭泣,已是慌了手脚,再听她这番感天动地的哭求,更是心肺俱裂,再也狠不下心,忙不迭的连声道:“青竹,你胡说些什么,什么为奴为婢,真要愧杀我了。要是你愿意,那就一起去好了。快别哭了,师兄答应你,以后再不提分离了,今后我们再不分开,好不好。”
令狐聿的这番话让林青竹渐渐平静下来,虽然还是啜泣不止,但已能控制情绪。
可是他的这番话却让门外的韦秋荻甚是哀伤。适才韦秋荻将韦康带开,好让令狐聿向林青竹告别,可是总也放心不下,就让韦康在书房里练字,假说给他拿些吃的,独自一人前来探听。刚到门口,就听到了林青竹的哭声,林青竹的一番话,令韦秋荻震动不已,虽然早已看出林青竹对令狐聿的情意,可却没料到这情意如此之深,再听到令狐聿承诺以后永不分离的话,更让韦秋荻哀伤。这次回来,令狐聿的解释和韦康的快乐让韦秋荻萌生了与令狐聿重续前缘,一家人团聚的想法,虽然林青竹对令狐聿一片深情,可是如果令狐聿对她只有兄妹之情的话,那么一家三口早日离开这里对自己对林青竹都好。可是看目前的情形,令狐聿是不会离开林青竹了,而只要林青竹在,她与令狐聿就不能真正的重归于好。为了康儿,她不能离开,可是若以后长期相处,必然难免尴尬,她虽可以忍受,但怕只怕聪明伶俐的康儿会感觉到爹娘、姑姑之间的这种微妙关系,受到影响,而她是绝不能让康儿有一点不开心的。怎么办呢?韦秋荻矛盾着、叹息着转身离去。
令狐聿心疼的看着林青竹,他想抱紧她,就象小时侯青竹哭泣时那样紧紧的抱着她,安慰她,可是他不能。这时他隐约听到一声叹息,那熟悉的声音让他黯然,事与愿违,他再一次伤害了爱他的两个好女子。
韦秋荻回到书房,临进门前,停住脚步,她努力的平静自己,直到脸上有了笑容,才推门进去。韦康一见娘回来了,兴高采烈的跑过来,嘴里还嚷嚷着,“娘,给我拿什么好吃的了。”可是他左瞧又瞧,韦秋荻两手空空,不由纳闷起来,抬头望着韦秋荻,一脸的问号。
韦秋荻听他这么一嚷嚷,才想起刚才自己找的借口是要给他去厨房拿些好吃的,心下暗叫糟糕,只得说:“厨房里没什么吃的,再说就快吃晚饭了,等会再吃,你看你,就知道要吃的,娘要你练字,你练了没有?”
韦康见娘问起刚才所练的字,忙拉着她到书案前看,“怎么没练,写了好些呢。”
韦秋荻仔细审视着韦康的习字,虽然稚嫩,不够有力,却也有章有法,疏密有间,欣喜的大大夸奖一番。韦康得到夸奖,甚是自豪,立刻要拿给爹爹和姑姑看。韦秋荻闻言心往下一沉,这孩子短短几天就如此依赖他爹爹和林青竹,如果将来要离开,那势必会令他非常难过。
韦康见他娘亲沉默不语,有些奇怪,却没往心里去,拉着娘亲嬉笑着去找爹爹和姑姑。
令狐聿和林青竹仍相对沉默,突然听到由远及近的韦康呼唤他们的声音,急忙站起。令狐聿迎出门去,林青竹则匆忙擦拭泪痕。
令狐聿调整心情,露出勉强的笑容,“慢些,别跑,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韦康得意的举起习字,兴冲冲的说:“爹,您看,娘说我写的好呢!”
令狐聿接过,边看边夸,韦康胀红着脸,更加兴奋,“姑姑呢,我还要给姑姑看!”
令狐聿心想,这孩子倒和青竹相处的好。他微笑道:“姑姑在她屋里呢,你拿去给她看,她一定高兴,也会夸康儿写的好呢。”
韦康急忙拿回习字,跑去找姑姑。
令狐聿和韦秋荻看着韦康跑开,不约而同的向对方看去,视线刚一接触,又略感尴尬的别开。令狐聿仰头瞧着树梢,咳嗽一声道:“刚才,你都听到了吧。”
韦秋荻犹豫一下,不知该承认还是否认,想了一想,才道:“是,你有什么打算。”
令狐聿苦笑一声,歉然道:“你都听到了的,我实在不忍心再抛下她,希望你能理解。总之一切都是我的错,要怪就怪我吧。”
韦秋荻听罢,冷笑一声,“你有什么错?你没错,她没错,我也没错。如果一定要说错,只能说上天错了,月老错了。我不怪她,也不再怪你。你放心,我不会为难她。我还不至于坏到要让她为奴为婢,她也忒多心了。我只希望你和她能对康儿好,不要让康儿知道这些复杂的关系,让这可怜的孩子多些快乐吧。”
令狐聿忙解释道:“你别误会,青竹她并不是说你不好,只是担心你会反对罢了,她也不过是那么一说。这些天,你都看到的,她对康儿多好,康儿多喜欢她。至于我对康儿怎样,你还看不出么。如今在我心里,怎么治好康儿的病才是最主要的。我们准备一下,这几天就出发去找医神,就算要上九天,下黄泉,我也要把他找出来。”
韦秋荻听了他这一番斩钉截铁的言语,这才感到了些许安慰,态度也缓和下来,淡淡的道:“你说的是,现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医神,这些年我虽然没有一心一意的找他,但也留心打听了不少消息。据说三十年前,有人在这附近见过他,从那以后就没人知道他的去向了。我想先从附近找去,找到的可能性会大些,起码也能找出些线索来。”
令狐聿点头道:“虽然没人知道医神的确切身份和年龄,但从外表来看,当年他行走江湖时不会超过三十岁,那么现在也不过是花甲之年,应该健在才对,只是不知他为何要在声名如日中天的时候突然退隐江湖,我看我们不防在这方面多留意些,尽量找找当年和他关系亲密之人,如果知道他退隐的原因,对找到他隐居之处一定会大有帮助。”
韦秋荻赞同道:“对,可是事隔已久,怕是不容易找到。”
令狐聿点点头,“是啊,肯定不容易,我想不如找那些曾被医神救治过的人,也许会有线索。”
“不错。无论是什么人,无论怎么掩饰,总会有迹象可寻。前些年,我还抱着一线希望,其他的大夫也能把康儿的病治好,如今看来,只能找医神了。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令狐聿暗想,师傅在时,也曾教过自己一些医术,只是不够精深。师傅曾说,师祖不但武功盖世,医术也几可通神,兼且天文、地理无所不晓,可惜她自己天赋不够,除了武功,其他的都只是略知皮毛,她的师兄却是聪明绝顶,尽得师祖真传。那是师傅唯一一次提起师伯,记得当时自己十分惊讶,追问师傅,师傅却很冷淡的说师伯英年早逝,并且不许自己再问。唉,如果师伯在世,就不必去找什么医神了。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想这世上医术能够通神的怕是寥寥无几,难道……,转念又一想,多半不会如此凑巧,况且师傅亲口说师伯已不在人世,如果师伯就是医神,那岂不是大大的糟糕,令狐聿不由摇摇头。
韦秋荻见令狐聿沉思不语,眉头一会儿舒展,一会儿蹙紧,忽然又莫名其妙的摇头,愕然道:“你怎么了,可是想到什么了?”
令狐聿道:“我想起师傅先前曾对我说,师祖将一身本事尽数传给了师伯,他二人的医术都非常高深。”
韦秋荻喜道:“你怎么不早说,真是的,那还不赶快去找他们。”
令狐聿苦笑道:“你且听我说完啊,可惜他们都已仙去了。”
韦秋荻顿感失落,没好气道:“既然早就死了,那你还提,让人空欢喜一场。”
令狐聿无奈,长叹一声:“唉,你的性子也太急了。我是想说,高手寂寞,必会惺惺相惜,也许师伯和医神相识呢,虽然师傅很少提起,但也许遗物里会有一些线索。”
韦秋荻点点头,急道:“那还等什么,快开始找呀。”
“师傅的遗物都由青竹保管,还是由她来找吧。”令狐聿瞧了瞧天色,接着道:“天色已晚,也该准备晚饭了,吃过饭再说。”
韦秋荻虽然狠不得马上就开始翻找,可也不得不同意令狐聿的话,答应一声,去厨房准备晚饭。
令狐聿去找青竹,将他适才所想到的对林青竹讲了。林青竹倒是第一次听说他们还有一位早逝的师伯,诧异之下,再三追问,令狐聿也是一知半解,只是一再嘱咐,要林青竹仔细查看师傅的遗物,林青竹满口答应,却提醒令狐聿希望不要太大,因为师傅的遗物他们早已看过多遍,并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是夜,三人心事重重,强颜欢笑,尴尬相对,只有少不更事的韦康仍是又叫又笑的说个不停,可是不管他说什么,爹娘和姑姑都是反应寥寥。敏感的韦康觉出不对,可是年幼的他还无法明白这种微妙的关系,只是受到感染,也渐渐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