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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就想忘掉一个梦 ...

  •   上大学以来的第一个情人节,后天。
      我在网上闲逛,看同学们转发状态:“今年情人节你准备怎么过?”“略过”,“一笑而过”,“拆散一对是一对”……笑了许久。
      寂寞的人这样多,我也不例外。于是给鸭鸭和猫咪发短信“一起过节吧”,就这样定下来。这样当后天玫瑰满天飞的时候,我们三个相识13年的光棍老友可以聚在一起,笑着回忆过去、憧憬未来。
      明天打算回卿云一下,看看老师们,他们对我一直那样纵容、那样关心。
      于是睡去,酣然入梦。却没想到是那样的梦。
      梦中仿佛回到高中,一张很长很长的桌子前,两旁却都是陌生人。我坐在高脚凳上,趴在桌子旁看电视,不知名的运动会的开幕式。
      一群蹦蹦跳跳的小孩子敲打着鼓号队欢快的节奏走入场中,一名三十来岁的美丽女子是指挥,神似音乐之声的女主角。孩子们很随意很惬意地击鼓、打镲,队形凌乱,指挥棒像一只灵动的鸟儿,翕乎飞翔。她突然把指挥棒交给一个四五岁模样的红衣女孩,小女孩很好奇很新鲜,开开心心地胡乱指挥起来,其他队员笑着,曲子依然欢快热闹,却并不混乱。指挥取出手风琴,增添新的音色。
      我哭泣起来,哭得莫名其妙,或许只是为了已经逝去的童年,或许是为了不曾体验的快乐,或许只是因为梦中不存在逻辑。
      眼角余光却看到胡梓陌端着杯红茶走过来,我急忙拿袖子擦眼泪,盼着他赶紧走开,却又盼着他看到我。纠结一番,最终还是扑在桌子上用胳膊包住脸,不要让他看到我肿着眼睛的样子。
      盘算着他大概已经走远,抹抹眼睛偷偷抬起头,想要再看一次他的背影。
      却没有成功。
      因为有一种重量突然加到我的后背上。
      温暖的,不知道算不算是一个拥抱。
      耳畔,吐息温热。
      他说:“怎么哭了?”
      我保持趴在桌子上的动作,僵硬了很久。
      我在梦中似乎知道自己身处一个梦境,却又那样想去确确实实地抓住它、握紧它,像小时候,拼命攥紧手中的细沙,最终却只是几个人双手空空,相视傻笑。
      而今,在梦里,却拼命描绘他的模样,一遍又一遍。同时,又唯恐这一切都如同指间沙,一寸寸、一丝丝流去。
      终于,我说:“哪有。”语气娇憨得仿佛不是自己,仿佛与他有多么亲密的关系。
      于是他笑了,笑声深沉安稳,伸手帮我理理压弯的头发。
      然而我哭得更凶。
      不断用袖子擦拭泪水,直到打湿从腕到肘两条衣袖,任然止不住哭泣。胡畔似乎在说着什么,我则有一句没一句地拌嘴,最终随着梦境渐渐模糊,渐渐消失。
      我醒来,借着已是蒙蒙的天色,混混沌沌看着屋顶折起的石膏线,盯着一个可疑的凸起许久,回过神来,双眼干涩得如同真的哭泣一样。
      忍不住皱眉,忍住不苦笑,也忍不住枯索愁肠地拼命想记住这场镜中花水中月,忍不住去挖掘些微可察的甜蜜。
      这样真实的梦,真实得可怕,每一滴泪水,每一次触碰,都令我的后背爬上冷汗。
      清凛的自来水拍到脸上,脑子开始运转起来,我看着镜中的自己:长发及肩,虽然凌乱但发质乌黑;五官整齐,尽管不美可至少顺眼;皮肤本来不好,但南方的好气候用五个月的时间把暗淡的肤色漂得洁白。在我自觉终于摆脱高中的土气加书呆子气,可以抬头见人的时候,再难以天天见到他。当我的□□和人人上经常会有不认识的男生搭讪的时候,他的头像总是灰暗。当我逼着自己努力、强迫自己优秀并且真的得到称赞的时候,再也不能在上学的路上寻觅他的身影,再也不能盼着他问我柯西不等式怎么用了。他的身边会有许许多多比我美好的女孩子,因倾慕一抹飞扬的身影而逐渐靠近,终有一个或者温婉或者活泼的女孩,和他牵手走过图书馆,走过食堂,穿过校园,走过北京每一个绿树成阴的弄堂小巷。他为她撑伞,为她开门,扛着单反为她照相。
      而我,会慢慢忘了他。就像遗忘掉一个梦一样。
      抑或,本就不曾记得他。就像不曾记得这个梦一样。
      我可以想象出他抱我的触感,可以想象出他的声音他的笑容,却想象不出他的味道。当他靠近我,扑面而来的究竟是洗衣粉的柠檬香、洗衣液的薰衣草香还是金纺柔顺剂绵绵柔柔的味道,我不知道。也有可能是打完篮球的一身汗味,踢完足球的一身土味,吃完泡面的一身油味,啃完羊肉串的一身烧烤味。也有可能是用肥皂洗过的棉布格子衬衫在太阳下晒过以后留下的淡淡阳光味道,我最喜欢的味道。我不知道。为他洗衣服的不是我,靠近他的不是我,他所靠近的想要拥抱的也不是我。一次都没有,没有机会让我能够被他的味道所包围,即使是我引以为傲的鼻子,可以分清前后桌同学洗发水的鼻子,一次都没有。
      所以说,言情小说都是骗人的。类似“我被他的味道包围”,“擦身而过,扶桑花的气息扑面而来”一次都没有发生过,YY都不行。
      镜子里的人挑起嘴角,露出复杂的神色,用把失落和嘲讽搅在一起的语气缓缓道:
      “你真傻,只是一味的等待,却不懂得如何接近接近。早该放弃,却犹豫不决。”
      大概,到了放下的时候。
      上午挤公交回到学校,轮番和老师聊天胡侃。
      被化学老师和数学老师联手指责“穿得太朴素”,被英语老师指责“还是像个初中生”,被物理老师指责“头发长了也没个女生样”,只有班主任说“杨楸漂亮了”……很开心,我愿意永远是个孩子。
      原来班里隐藏最深的许安然和刘筱的事情老师们早就知道,原来赵闻一高考前天天和老师谈心都是在讲他对柳淑明的眷恋,原来我和李梓寒的八卦为备课室增添无数谈资,原来有这么多原来。
      下午被老师拽着挨个班讲学习经验考试方法,结束之后刚好是自习课和晚自习之间的休息时间,穿过暮色笼罩的操场,穿校服的孩子们跑步、踢球、牵手散步,依稀看到自己过去的身影,虽然我一直都是一个人跑步,一个人行走,一个人抱着作业穿过篮球场目不斜视。
      劝说学校小超市的老板很久,最终还是借了学妹的饭卡才买到以前常喝的葡萄汁,一面咬吸管一面走。光秃秃的梧桐树下的水泥地,每一个龟裂的缝隙我都清楚,双脚不自觉地跳过裂缝,踩在每一块完整的地面上,跳来跳去玩得很欢。
      光顾着踩格子,差点撞到急匆匆赶去吃饭的人,抬头,只见海报牌前围了一圈人,不少人正围着一个格子羽绒服说着什么,其中女孩子居多,堵了大半条路。我一边绕着走一边暗想,这些小女生真是聒噪得厉害。
      “学姐!杨楸学姐!”
      回头,低一届的学生会小学妹正朝我使劲挥手。
      “杨楸。”
      心跳漏了半拍,笑容僵了一瞬。“诶?胡子。”
      原来是他。
      半年未见,胡畔还是那样,高高瘦瘦,眉目干净,只是摘了眼镜,头发长了寸许。穿着一件灰绿色格子羽绒服,很自然地站在人群中间,笑得客气。
      “今天回学校啊?”我走近一点,寒暄。
      他点点头,“过两天就走了,回来看看学生会。你呢?”
      “回来看看老师。”其实,是回到过去的记忆里,寻找你,寻找喜欢你的理由。
      他弯了眼角,映着灯光,眼眸璀璨。我不由自主别开视线,有种害怕被吸进去的感觉,心中默念社团里学来的技巧,盯着他的额头,这样在他看来就是真诚的,坦然的,古水无波的眼神。
      “我们上次回来看老师的时候你还没回来。”
      “是啊,所以这次补回来。这边真热闹,你在传授经验吗?”
      “经验倒也算不上,也就是问问最近怎么样,他们都干得挺好的,我不担心。”
      “嗯,那你们慢聊,我先走了哈。”
      我想立刻离开,这样内心的愧疚感就不会那么强。我自以为暗恋他三年半,自以为了解他熟悉他,自以为关心他,可结果是,我走向他,却认不出他的背影。我看了三年的背影,追逐了三年的背影,用近乎崇拜的目光去憧憬地注视,但结果是,半年后,我认不出他的背影。
      仅仅半年的时光,就把我从他身边拉开好远,仅仅半年的距离,心中纠缠的情绪就淡漠得像是蒙了厚厚灰尘的老照片。
      原来,忘记一个人,这么容易。
      忘记你,就像忘记一个梦。
      那么,你忘记我,忘记一个普普通通的同学,是不是要更加容易?
      要容易得多吧。
      我扭头离开,背负那么久的执念,那么重的执着,终于可以放下。这场漫长到成为一种习惯的暗恋,终于可以结束。
      把自己还给自己,把习惯还给时间,把幻想还给虚无,把这段关于青春的记忆,妥帖收好,埋藏在某一个角落。
      忽然,轻松。
      莫名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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