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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有一座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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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及山,常年云雾轻绕,似青衣女子披着一层薄纱;层峦叠嶂,又犹如披着战甲的将军,气势雄浑直通云霄。风起,带走尘埃。沙沙,沙沙,那是树叶的声音。
又错了么?
祁扬看了看周围的树,又蹲下观摩了地上的石头些许。究竟哪里才是突破口?祁扬抬头向前望着,皱了皱眉,半途而废可不是他的作风。思考片刻,遂又起身。越是难越是好,证明你的价值,若及居人,我很是期待与你的见面,祁扬嘴边浮起一笑。
须臾。
饶是自负的祁扬,也不免有些挫败。此阵,甚是精湛。若及居人,真是高明啊,看来我是低估了你。不过,若我能轻易破此阵,那我又何必寻你?
忽而,一道悠扬的琴声透过层层浓雾穿了过来。如云兴起,如雪飘飞。似流水潺潺,似拍岸惊涛,似玉珠落盘。仿佛恋人的低语呢喃,仿佛清脆铃音之律动。琴音婉转连绵,云扬忽觉置身于百花之中,花香飘逸。不觉浮现出“双眸剪秋水,十指剥春葱”的意境,嘴角的浮动变大,抬起了脚步,寻找那缭绕琴音。
半晌,一座巍峨山门呈现。祁扬向前走一步,似觉得穿过一层屏障。
阵破了。
琴声戛然而止。
须臾,随着一声“吱呀——”,山门缓缓打开。身着粉红罗裙的女子出现在云扬面前。她怀抱七弦琴,唇红齿白,一双明亮的眼睛紧盯着眼前的男子。男子凤眼薄唇,身着一身华贵紫衣,同样,一双有神的眼睛也看着女子。
山中恢复寂静,唯剩下昆虫鸟兽的低鸣。
时间流逝着……
那名女子便是不才在下我。之前隐隐觉得山中结界似有波动,便起身去山门查看。
然后……
发酸的手无时无刻提醒着我,我抱着琴很久了。看着面前这位华贵的公子,我不得不再次诚恳地道:“我师父,真不在。”说完怕他不信,还肯定的点了一下头。
眼波横转,他看着我,似笑非笑的眼神让我浑身发麻。诚然我很想转身走人,但估摸着此番做法着实不大礼貌。紫衣公子还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我,若有所思。师父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时间啊,就是一包化骨粉,老头子我骨质疏松啊骨质疏松。”师父那番话,后一句真实性有待考证,纵然我脑袋有时不大灵光,但师父那双健全的腿,且隔三差五就要下山云游的举动,着实无法让人联想到骨质疏松。
然则,此话富有的深刻内涵就是,时间真的很宝贵。这更加坚定了我继续练琴,而不是在这里同一个陌生人重复一句话的想法。
正欲把这想法实践,那公子开了口:“这是若及居人给我的考验?”
虽说古有周文王请姜子牙,以及三顾茅庐。但是……看着眼前这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可惜可惜,年纪轻轻,莫不是得了幻想症?我同情的摇了摇头,不得不狠心的打击道:“你想多了。”
他嘴角抽了一下:“既然如此,那劳烦姑娘同我下山一趟。”
啊?
瞬间,我不大灵光的脑袋卡了。看来这位公子不是得了幻想症,而是强迫症?
下山这事,是不可实践的。时常下山云游的师父,总对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性子痛心疾首,觉得我着实不争气。毕竟,作为师父的关门弟子,怎能不了解世间民情,而待在山上做个井底之蛙。对此,我很不赞同师父的说法。因为他所说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其实是经常出“门”的。况且,所谓的关门弟子,我不留情的回了师父:“师父,你只有我一个徒弟。”
说道下山,我有深深的阴影。此阴影来自于南云修——师父唯一的儿子。我与南云修,可能就是戏子里提到的青梅竹马。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 ,两小无嫌猜。但凡戏中的竹马,往往对青梅都是颇为照顾且又情深义重。相比,我这个经常和竹马打架的青梅,就略显可悲了点。所谓不打不相识,我和南云修,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一个觉得被抢了父爱,一个觉得被打压了才气。于是,经常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若是平常小孩子打架,最多弄得两人都鼻青脸肿罢了。偏偏我二人自小学习秘术,每次打架都要念咒,召唤出各种幻兽,以至房屋坍塌,树枝横倒。可谓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而师父每次都很欣慰:“不愧是我徒我儿,打架都那么有创意。”
我:“......”
南云修:“......”
后来,我们便打着打着打出了友谊。
阴影产生的那日,是我过完十岁生辰。与我同年的南云修跑来告诉我说:“十年,人生能有几个十年。时光匆匆,我们可会记得十年前的我们。”自以为很成熟有大人模样的南云修,摸着光洁的下巴,对我高深一笑说:“为此,我们要纪念我们的每一个十年。”于是,我就被南修云拐下山去了。估摸着南云修当时的想法是想让我在山下玩玩,见见世面。然则,世事难料啊。
师父,南云修,我三个人生活在这座叫若及山的山里。外人看来,此山居住着隐居高人——号称若及居人的师父南易和高人的徒儿——不才本人我,是相当神秘的存在。为此,南修云相当不服气,因为世人忽视了高人的儿子。毕竟,世人看来,高人嘛,都是无情无欲且法力无边的,所以往往只会相传高人的法术怎么怎么,高人的徒弟捉妖什么什么,而不是高人和某女子风花雪月啥的啥的。故而,南云修被人忽视,也只能感叹句,高人不好当,高人的儿子更不好当。
若及山,其实除了住了三个人以外,貌似和其他山也没啥不同。当然,师父就不那么认为了:“徒儿啊,这座山还有各种珍奇异兽,花草奇石,你怎可忽略呢?为师痛心疾首啊痛心疾首。”若及山是否有珍奇异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很多虫子,特别是夏天的蚊子。山上水汽重,多水则利于蚊虫繁殖,而熏香是个驱虫的好办法,于是我开始热衷于调香。
圣人曰,失败乃成功之母。在我多次失败下,终于……还是没调出驱虫香。于是我总结道:失败乃成功之后母。长期的制香,好处就是我身上也沾染了一丝无法去除的香味。传闻有位皇帝的宠妃也是身上带着香味,我想,原来那香妃也是想驱虫的同道中人。
后来,被人问我为何学了调香,我娇羞一笑:“吾有心系之人,故而欲以香味诱之。”南云修则一口茶喷出来:“其实她是想杀虫来着。”
话说回来,那日被南云修带下山的我,依然是一直茫然着。虽在若及山长大,但其实也离开若及山过。只是都是由师父带着,故而很有安全感。而跟着南云修下山的我,就觉得很没安全感。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正确的。因为,我和南云修走散了。经常下山的南令修定是认得路,而只跟着师父离开若及山几次而且从没认路自觉的我,就倒霉了。
整整两天,我游荡在大街小巷。说不怕是不可能的,那时的我相当害怕。但比起害怕,还有件更痛苦的事,就是:我很饿。饭是需要钱的,而钱这种东西,对于我这种深山野人来说,更是不知道是何物了。于是那时起,我懂得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的道理。
饿了两天后,师父带着南云修找到了我。他们怎么找到的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件事给我留下了深深的阴影。纵然,八年后的我,对山下的事也略有所知,但也不敢随便去山下走动。此外,南云修把我弄丢而被他老爹重重责罚,因此也有了深深的阴影。致使但凡每次我和他下山办事,他都会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我,让我有种被非礼的错觉。
有次我实在忍不住,就向他抛了个媚眼:“哎呦,公子你好坏,总盯着奴家看,奴家好生羞涩哦~”然后一手重重拍向他,令他哀嚎不已。睚眦必报的南云修不甘示弱:“小娘子,莫害羞,让为夫我好生瞧瞧。”互相恶心得对方鸡皮疙瘩掉一地后方可甘心。
师父对于我的宅很发愁,总想让我下山历练几个月,无奈我着实赶不走,而南云修轻蔑一笑说:“哪日若及山着火了,她就下山了。”然后,师父就会用拂尘打南云修的头,道:“不孝子,你让为父的藏书情何以堪。”
而此刻,这位公子的话不仅让我产生了头疼之感,还有那隐隐的饥饿感……扯了扯嘴皮,我尽量温柔的答道“不劳烦,公子你自个儿走吧。”
话落音欲抱着琴准备走。天可怜见,若早知会耽搁如此之久,我定会把琴先放在房内,而不是抱着琴去山门。
紫衣公子像是早已知道我的回答一般,还是那种似笑非笑地表情。他道,得罪了。
得罪了
罪了。
了。
我正在这句话的含义时,眼前突然一黑。失去意识的那一刹那,我只有一个念头:千万别摔着我的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