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念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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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堂内，南宫煜和曲老面对面地坐着。
南宫煜啜了一口茶，道：“曲老是否已用封印石？”
曲老年迈的脸上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王爷何出此言？”
南宫煜并不作答，只自顾自地接着道：“曲姑娘那里想必也是曲老前去说的吧？”
“是。”曲老光明正大地承认，脸上并无一丝愧疚后悔之色。
南宫煜顿了一下，道：“何必这么急？”
曲老的表情变得高深莫测起来，声音如洪钟，一下下敲击在南宫煜的心头上，“老朽只是怕王爷为妖物所惑，误入歧途。”
南宫煜端着茶杯，垂眸不语。
“何况，王妃的病，着实不能再拖了。”曲老又下了一剂猛药。
南宫煜的表情果然有所波动，他微皱眉，道：“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他指的是覃芩的病情。
“王爷没有从照顾王妃的童子那里听说吗？”曲老也是一副沉重的表情，低声道：“王妃……几乎已经没有清醒的时候了。”
谁又能想到，来到了此处，病情竟恶化至此。
“所以，只能开始了吗？”南宫煜淡淡地道，像是在问对方，又像是在问自己。
“老朽也是怕王爷到时候下不了手，所以才擅自先下手为强。”曲老的眸光闪动了一下，“毕竟，王爷近日来的情绪有所变化不是吗？”
南宫煜没有作答，算是默认。
他承认，王妃病情恶化，他本应天天愁容，但他却笑容未减，兴致未减，只因发现身边还有一个人，和那个人在一起就会感到很轻松。
不像是身边那些木头一样百依百顺的奴婢，亦不像是朝廷里勾心斗角的那帮俗人……或许是这样，所以他才是特别的吧。
但这又能说明什么？
良久，他似下定了决心一般，沉声道：“既然曲老已经先行出手了，那便做下去吧。”
曲老终于露出了笑脸，由衷道：“王爷英明！”
南宫煜提了提嘴角，眼中却毫无笑意。
白已经在池底蜗居有半个月了。
整日的休养，再加上寒潭赐予他的灵力，伤好得很快，只是百年的修行不得不作废，所以他的身子比起以前，弱了不少，并且，身上苍色的部分留下了一块狰狞的疤痕。那正是被玉石烫伤的那块儿，如果化作人形的话，就是在左腰直至腋下的那一片，在白净的皮肤上显得丑陋至极。
魅每次看到都不禁叹气，想着，好端端一个就靠着皮肤混上来的小美人，怎么就没出路了呢……
翩纤一直没有消息，或者应该说没传达消息，所以白也只能无所事事地闷在水底。
他就纳闷了，怎么以前他从来没感到这么无聊过呢。
然而，他在水底的同时，庭院外却发生了恐慌。
传说中的玉门老道亲自上门了……
翩纤主持大局，妖们该藏的藏，该逃的逃，虽说知道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但是他们已经看出了南宫煜想伤害他们的决心。
因为琉絮在庭院最显眼的地方，所以翩纤暂住在了柳树上，以和他相互有个照应。一般人一进到庭院，第一眼看到的绝对就是池边那颗绿意盎然的柳树，那么玉门老道自然也应是这样。
但是令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对方就是冲着翩纤来的。
玉门老道到的那天，琉絮无法形容。只见一个黄袍老者拄着拐杖艰难地走进了庭院，然后一个闪身，那个老态龙钟的人类就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再出现时，他的手中已经多了一只——奄奄一息的燕尾蝶……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的瞬间，根本没人看清发生了什么。
“翩纤……怎么可能？”琉絮喃喃道，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惊恐。
老者皱眉看着手中的蝴蝶，琉絮总有一种他下一秒就要把手握紧，把翩纤捏碎的感觉。
幸好，他只是自己嘟囔了几句什么，就把翩纤放在了脚边的野草丛里。
琉絮屏息看着，他甚至能感觉到从他的额上缓缓滑落到了鬓角的冷汗。
玉门老道甩了甩袖子，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庭院。
琉絮又等了一会儿，待再感觉不到那股压迫感了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出来，轻手轻脚却极快地冲到了翩纤的身边。
翩纤化作人形，已经昏迷不醒了，嘴角带着一丝未干的血迹。
琉絮想扶他起来，却在动的那一刻忽然发现……翩纤的四肢，已经都断了。不知肋骨断了几根，他又怕轻举妄动使得情况更糟，于是只能咬着下唇，蹲在原地，不知所措。
庭院寂静无声，但他却能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在默默地看着。
不知道玉门老道有没有在翩纤身上下其他危险的道术，他干着急却力不从心。
为什么……为什么还没有人出来帮忙？心底生出一股不甘心。
“白！白！”他不管不顾地大声叫着，全然忘记了翩纤吩咐的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惊动白……
只有孤独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庭院里回响，琉絮忽然有了种流泪的冲动。
“白！！！”他歇斯底里地叫着，手中握着的翩纤的手，已经一点点地变得冰凉。
此时的池底，白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
“魅，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白疑惑道。
魅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嘟囔着什么也不知道。
白默默地看着她，心底一阵挣扎……
最终，还是情感冲破了理智，他一个挺身，飞快地游向了水面。
还没等出水面，他就隐约听到琉絮的声音……他在叫自己吗？白怔了一下。
随着光芒一起，雪白的身影跃出水面！
“琉絮，你叫……”白一上岸就见到了蹲坐在地上一脸惊慌失措的琉絮，和躺在草丛中不省人事的翩纤，顿时失声……
“翩纤……怎么了？”他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玉门老道……玉门老道亲自杀过来了！”琉絮同样不停颤抖的身子说明了他的恐惧。
“为什么？”白喃喃道。什么玉门老道啊……为什么他什么都没听说过？
“怎么办？翩纤全身的骨头都断掉了……”见到白，琉絮终于哭了出来，决堤的眼泪冲刷着脸颊，像个小孩子。
白忽然沉默了。他的沉默让琉絮更心慌，“白？”
白默默地走到琉絮身边，牵起了翩纤的另外一只手，闭起了眼睛。
他和翩纤交握的手中发出淡淡的微光，随即有白烟飘散而出。
“白……你……”琉絮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白缓缓地舒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眼底是从未有过的平静，“照顾好他。”他淡淡地道。
“白……你要去哪？”琉絮愣愣地看着他道。
“既然你们什么都不跟我说，那我就自己去问。”白撂下一句，就起身往府里走去，任凭琉絮在后面怎么叫他，他都没再回头。
轻车熟路地找到他原先寄居的屋子，房间看起来和他走之前并无两样。一进门，就见到皖叶坐在桌边发着呆，脸色苍白。
“皖叶姐？”白怕吓到她，小心翼翼地叫道。
皖叶的眼神闪了闪，缓缓地转过头来，眼底一片迷茫，“公子？”
“嗯，我回来了。”白苦笑道。
皖叶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随即就盈满了泪珠，“公子……”她哽咽道。
“发生什么了？”看到她哭，白顿时有些错愕，不禁柔声问道。
“您，您到哪去了……王爷，找您找了好久……”她断断续续地道，又急又怕，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要被处决了……
白听完之后眼神略有些黯淡，淡淡地问道：“王爷找我何事？”
听到白忽然疏远的语气，皖叶不禁惊讶地道：“公子，您……出了什么事吗？”
白默然，半晌，问道：“王爷现在何处？”
皖叶怔住，连眼泪都忘了流，满脑子闪过的都是：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浚白吗？
难道是那块玉……皖叶赶紧解释道：“公子，那块玉其实是……”
“王爷现在何处？”白淡淡地打断。
皖叶又怔住了，白的眼眸黑得像要把她淹没，她感到窒息的同时不禁艰难地开口道：“在，在书房……”
下一秒，眼前白衣飘飘之人已消失不见。
“难不成……他真的是妖？”皖叶独自一人坐在桌边，喃喃道。
不知是不是身体里曲天瑶的符还在生效，尽管感觉到穿过了无数层结界，白没有任何身体的不适，只是他心底越发地迷茫起来……府邸里的结界，怎么多了这么多？
这一刻，他忽然发现，他竟然一点不了解南宫煜。他想做什么，他在做什么，或者是他想要什么……
书房近在咫尺，他却停下了脚步。
如何面对？如何开口？冲动地冲到这里后，他才发现，他自己想做什么，他都不知道……
然而，正当他还在犹豫的时候，书房的门已经缓缓打开，门内静静地走出了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在见到他的一瞬间似乎僵了一下。
“小……白？”熟悉的声音，不确定地问道。
白忽然爆发出一种想哭着冲进他怀里的冲动，但是这次理智制止了他。他向南宫煜迈了几步，眼神微动，欲言又止，然后又默默地退后了几步。
南宫煜感觉到自己的嗓子有点干，“怎么了？”
“王爷……找我有事？”白犹豫着问道。
仿佛终于得到了确定，南宫煜冲动地冲上前，一把把白扯进了怀里，完全没意识到，抱着对方的双臂已经在颤颤发抖。
南宫煜仿佛失而复得的态度让白又茫然了，饶是如此，他忽然冲过来的时候，白不得不承认，他还是害怕地瑟缩了一下。
翩纤……全身的骨头都断了……那副画面久久徘徊在他的脑海里。
他的躲避清清楚楚地传递到了南宫煜的怀里，后者的心不禁抽痛了一下。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南宫煜喃喃道，他抱着白，贪婪地呼吸着属于他身上的，清清冷冷的气息。
白犹如被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冷到了底，他颤抖地问道：“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真的骗了他……
南宫煜被这一句话惊醒，懊悔自己的冲动的同时迅速定了定神，从善如流地道：“你忽然间消失，到处都找不见你，本王吓了一跳……”
白沉默了一下，然后道：“我有点事，就先回去了。”
二人之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南宫煜这才发现二人都还站在门外面，于是赶紧松开了白，自然而然地牵起了他的手，“快进去吧。”他拉着他走向门口。
白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出来，南宫煜只好苦笑。
二人默默地走进书房，落座，却再无一人说话。
空气像是凝固了，充斥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
半晌，白忽然出声道：“那个……”
南宫煜紧张得手中的茶碗都一抖。随即，他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把，怎么竟像个诚惶诚恐的青涩少年一样？
“……你说。”
“玉门老道，”白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着语言，“是王爷的人？”
南宫煜的目光闪了闪，“哦，是曲天瑶……仙姑的师父，来府上做客。”
“是王妃的病情恶化了吗？”
“……嗯。”
“我很抱歉。”白垂眸道。
“与你无关。”南宫煜淡淡道。
“王爷。”
“嗯？”
“你和墨玉一起送我的那张信纸，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
南宫煜的表情僵住。
“啊……不好意思，因为这几天来都在忙王妃的事，可能忘了。你提醒一下本王好吗？”
白竟真的背了出来，“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南宫煜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但随即迅速地转移了目光，道：“没什么，就是本王那天在庭院游玩忽然诗兴大发作的半成品罢了，想和白一同分享。”
“可惜我不识字，只能让您失望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只是作品想找个人分享而已。白的眼神越发的黯淡。
“哎哟喂王爷啊！”一个突兀的男声忽然闯进。
白疑惑地看向门口，刚好错过了南宫煜脸上的一丝惊慌。
“王爷啊！”一个黄衣老者大大咧咧地从门外闯进，见了南宫煜就大叫道：“你那个属下是什么意思啊？也不说清楚！害得我刚刚误伤了一只小蝴蝶……”他忽然间顿住，瞪大了眼睛看向白，皱纹密布的脸上的表情瞬间复杂起来。
“原来王爷有客人。”他后知后觉地拄着拐杖径自走到另一个椅子处坐下了，不再言语。
南宫煜和白的表情比他更复杂。
南宫煜的目光不断闪烁着，欲言又止。
白却是整个人都怔住了。
南宫煜……他在心底无声地叫着他的名字。失望犹如滔天巨浪将他席卷，寒意从心底一点点渗透到四肢，他情不自禁地颤抖着双手抱住了自己。
南宫煜已经说不清自己是心虚还是愧疚，只是看着对方脸上由震惊转向失望再转向空洞的表情心也跟着一阵又一阵地抽搐着。他小心地将手向白伸去，却在即将碰到的那一秒，落空。
白忽然惊恐地抬头，目光聚在玉门老道身上，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恐惧，然后，他碰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冲到了门口。
就在南宫煜以为他又要消失了的时候，白停住了脚步。
南宫煜发现自己的心中竟升起一丝小小的期待……
“王爷既然有客人，那我改日再来。”白淡淡地道，声音是稳的，没有丝毫的颤抖。
“你……”要去哪里？南宫煜想问话却像是卡在了喉咙里一样。
不过白像是明白他的想法，答道：“如果王爷不介意的话，那间客房我还可以借用一下吗？”
“……当然。”
“那我先告辞了。”白说完，就默默地走出了门。
玉门老道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这场闹剧，待白走后，才开口向南宫煜道：“王爷是否对老道我仍有所隐瞒？”
南宫煜哑然。
“说起来，听闻我徒弟被父亲叫来此处协助王爷，为何至今仍没见到她面？”玉门老道的问题咄咄逼人地蹦了出来。
“王爷，”见对方一直默默不语，玉门老道的声音也不禁沉了下来，“知道吗？老道平生最恨两件事，一，被人利用，二，乱伤无辜。”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念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