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晚瓜落刃

14、默然过完此生

　　“师傅，送我去Y市女子监狱。”
　　晨曦的判决出来了，由于时间过了很久，加上当时院校做的一些赔偿，这个多年后到来的结果对于林家已经没有了太大的惊喜甚至是波动。所以，当法庭宣判无期的时候，所有人就像是参加了一场别人的聚会，聚会结束，人就散场。想到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像草芥一样消失在这个世界，连血脉都没有记忆，我的心里像被什么掏空一样。
　　再看到晨曦的时候，她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转成无期你们一定动用了很多关系花了不少钱吧。”
　　“你放心，我们不会给你一个无期的结果的。赵磊那边还在努力。”
　　“我的事赵磊跟你说了吗？”
　　“说了，你别太在意。”
　　“我不在意，还是你不在意？”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那么恨我。”
　　“和林兰一样吧，你这样的女孩让人嫉妒。”
　　“是吗？为什么嫉妒我，因为我被孤立，还是因为我倒霉？”我轻笑着，不是挑衅，而是自嘲。
　　“人总是看不到自己有的吧。那时你应该是所有人都嫉妒的。主要可能是因为赵磊，那时他给你挡了很多雷。可是越这样，大家越讨厌你。我没有给林兰用香给你用香的事情你和赵磊说了吗？”
　　“没有，这是你我之间的事情。何况，你现在已经为我坐在里面了。”
　　“那个熏香真的没有给你留下后遗症吗？”
　　“除了最初那段时间外，后来没有怎么疯过。只是偶尔着急或者恐惧会晕倒。我看了那么多心理学的书，不会把自己推入绝境的。”
　　“你，你有没有自残的倾向？”
　　“•••暂时没有。”
　　“有的话一定要早点去医院。”
　　“在把你弄出来之前，我不会有事的。我有责任，就不会有事。”
　　我知道这种熏香和心理疾病无关，我也知道这种药物的作用我暂时并未找到解药。可是，里面的人既已如此，还能再说些什么呢。“只要有一双真诚的眼睛陪我哭泣,就值得我为生命受苦。”
　　赵磊和戴倩的婚期已经临近，叱咤商坛一辈子的戴政宽还是败在了女儿的手上。他最终没能拗过戴倩，还是在这场不匹配的婚姻中点头默许。今天约了和戴倩去试婚纱，坐在车上看着街边林林总总的商店和永远热闹非凡的街道，想着这场即将到来的婚礼可能会在这个繁华的都市上演一段真实爱情的传奇，心里不自觉的安稳。
　　之前对赵磊的路过只是自己一时的冲动和无望，现在每天等着于观涛回家慢慢成了一种享受。熏香的后遗症已经越来越明显，我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差，可是我一直在服用大量的抑制药物，虽然不能根治，却也可以撑过这段时间。
　　“又迟到，每次都迟到。”戴倩已经嘟着小嘴在那边抱怨。
　　“进去吧，马上就成为大人了，还是这么矫情。你们家赵磊怎么不和你一起来，这么关键的时刻，我一个外人倒是先睹为快了。”
　　“我们结婚的消息传出后，我爸爸已经彻底卸任了，现在整个银行的最大股权人就是我，赵磊这边已经被我正式任命为行长了，现在忙得焦头烂额。结婚这种小事已经不放在心里了。”
　　“自讨苦吃。”我们相携进入婚纱店，整个店里都弥漫着神圣浪漫的味道，各式的婚纱礼服琳琅满目，我从未想过自己有这样的一天，可是看到这样盛大的场面仍旧动容。
　　戴倩去一件件的试穿婚纱，我坐在边上的休息区等她。赵磊结婚的消息我没有告诉晨曦，虽然我和赵磊都在拼命的帮她出来，但是杀人偿命，我们能做的也只是尽量的缩短刑期，至于能缩短多少，我们心里都有数。我不知道她是否能经得住这样的消息，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在失望中放弃自己。
　　人间和地狱往往真的只有一墙之隔，墙的那边晨曦在小黑屋里忍受着各种气味和肮脏的灵魂，墙的这边，美丽的戴倩在镜子前享受着即将到来的幸福。而我，就在这堵墙的夹缝中苟且的活着，为了不得不为的人，为了不得不做的事。
　　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觉得很疲惫，于观涛还是往常一样的好脾气。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的感觉越来越遥远。虽然我曾经几次无所谓的将他推远，但是我知道他从未远离过，我也知道，只要我想，他随时会出现在那个我一个转身的距离。这次，虽然他什么都没说，虽然他日益殷勤，但是我却觉得他似乎已经成了一个幻影，彷佛下一秒就会永远消失在我眼前。
　　我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每天晚上拼命的黏着他，我们同居已经有段时间了，我从心里诊所回来后，就一直住在一起。他和尹烟每天都会有一段时间的联系，有时候我知道，有时候不知道，但是我始终不知道他们谈论的内容，只知道对尹烟他很客气。尹烟就像是白雪公主，而我就是灰姑娘，我从未思考过在王子面前，白雪公主和灰姑娘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爱。
　　半夜接到电话，晨曦在监狱自杀了。
　　“怎么站在窗口，风大。出了什么事？”于观涛拿着外套披在我身上。
　　“晨曦死了。”
　　他抱着我，我说，“晨曦死了。”
　　他把我抱回房里，抱回我们温暖的被窝，紧紧地抱着我。
　　“我想去看看她。”
　　“葬礼的时候再去吧。你见不得那样的场景。”
　　第二天他正常的上班，这个世界上，我不知道除了我和尹烟，还有谁能在他的心里留下痕迹和位置，或者说，除了我或者尹烟。我实在不想再听到赵磊的声音，每一次他的声音带给我的都是噩耗和我怎么都不想知道的真相。
　　太平间里，晨曦面色苍白，我伸手去摸她，她的皮肤冰凉。我静静地看着她，拉着她的手，想着下一秒也许我的体温就能让她苏醒。戴倩也在，她在门口看着我拉着她的手，我们三个人在这样的空间里静静的凝固。
　　火化的日子和他们的婚期在同一天，也就是说，我要在生与死之间做一个选择。晨曦的父母离Y市很远，自从晨曦将大学时的事情跟他们说了以后，他们基本就属于断绝关系的状态。我突然想到了自己，我的出现除了银行卡上的数字外，到底有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我无法再参加完葬礼后去参加婚礼，也无法让她一个人消失在空气中。
　　“戴倩。”
　　“明天去参加她的葬礼，然后帮我说对不起。”
　　“你告诉她你和赵磊的婚期了？”
　　“对不起田雪。”
　　“别说了。”
　　火葬场一天原来有这么多的工作，可我从没意识到周围一天消失了这么多的人。看着外面匆忙行走的人，我突然想问自己，他们知道这里才是生命的宿地吗？我有什么理由去怪戴倩呢，一个女人倾其所有去爱一个人，她有权利让自己的投入最大化的安全。我也知道赵磊知道戴倩做的这一切，他对这一切是默许的，因为晨曦也是他的一项投入，现在也到了产出的时候。只是为什么要担负起这所有罪孽的人是我？晨曦，这个世界除了赵磊真的没人让你牵挂和留恋吗，你死前有没有一刻，哪怕是一刻，想起我。
　　现在在天堂了，你知道了所有事情的真相，下次再降落的时候一定要想好，不要再经历这些了。最好不要再遇到我了。
　　晚上回家的时候，于观涛还是走了。我的预感从来都没有骗过我，我知道他一直都是羞于告别的人。
　　“雪，你的病情在不断恶化，我知道你是知道的，可是你从未向我说明。我每天看着你睁眼，然后看着你闭眼，我不知道哪一次的睁眼和闭眼后你就成为了另外的一个人。我不知道如何面对日后你可能出现的狂躁。这段时间我觉得累。
　　也许我不爱尹烟，但是她是我可以安静的女孩。离开她的那天她跟我说，我一定会再回去，因为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在你身边久留。我不明所以，但还是选择扑向你，爱你的时间太久了，我实在无法抑制那种想念。
　　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软弱，我们都有不得不面对的软肋，我们必须在这些软弱面前缴械，否则我们无法面对那个漫长的人生。”
　　另一封是申探的：
　　田女士
　　您好
　　您让我调查的事情已经有结果了。
　　大学时你住院期间的用药确实有问题，那所医院的院长和尹天傲是同学，您的主治医生曾经疯狂爱慕过尹烟。现在您的病情的恶化基本和那种印度熏香没有太多实质的联系，熏香只是起到暂时麻痹神经的作用。
　　后续林兰的事件你遭遇的事情我之前跟你做过介绍，尹烟确实在这其中进行了周密的安排。
　　你们分开后我们的跟踪结果是，她在这其间和戴倩有过联系，而且在近段时间联系密切。同时，她确实没有和于观涛停止联系，近期于观涛在工作上面出现了严重的纰漏，有一笔钱不知去向，是尹烟弥补的这个亏空。
　　另外，她最近安排了你的主治医生和于观涛会面。安排了后天的新闻发布会。
　　“你能查出于观涛的那笔大额支出用在哪了吗？”
　　“知道您也许想知道，那笔钱打给了您父亲。同时还有国外的一个疗养机构，神经方面的。”
　　“好的，谢谢您。钱会尽快转给您。”

　　“戴倩，明天我要见你。”
　　“我也是。”
　　我很早来到这家咖啡厅，是那个我和尹烟谈判的地方。我觉得如今尹烟把于观涛抢走也并不冤枉，当初确实是我答应最后要还给她的，如今没有兑现承诺被动的接受并无怨言。只是，自私的代价好重。
　　“等了一会吗？”
　　“还好。”
　　“知道为什么找你来吗？”
　　“我想给你讲个故事，”没有征得戴倩的同意，我兀自的说了起来。“有二个女孩，他们是大学的同学，有一个女孩几乎是什么都有的公主，而另一个却是一只卑微的丑小鸭。公主对丑小鸭很好，让丑小鸭难得的有了这辈子从未出现的快乐。后来他们同时爱上了一个人，以后他们的生活再也没有正常过，公主买通了他们宿舍的另一个女孩，让那个女孩把丑小鸭压得更低，只是没想到这时杀出了一个骑士。骑士跟他的王子有个约定，为了不让公主这么快毁掉丑小鸭，骑士先负责照顾一段时间，等时间过了，王子拥有了绝对的能力来找丑小鸭。可是丑小鸭并不安分，下面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我抬眼看她：“是我杀了林兰，引诱了赵磊。我从未想过骗你。”
　　戴倩笑了，我看着她把眼前的那杯饮品举起又放下：“我从小没什么朋友，家里的管教很严，母亲走后，我曾经一度自闭。可以说，你是我心里唯一认可的朋友。那次在你家见到赵磊我不是没想过什么，只是，我害怕自己失去你，这种害怕和我害怕失去赵磊是一样的。我佩服于你的诚实。”她苦笑，“可是你的诚实是因为你的淡漠还是有恃无恐呢？现在晨曦死了，这个事件本来就证据不足，你终于卸下了这个负担。于观涛抛弃了你，赵磊和我结婚，你弟弟在国外安生，你的家人有了一笔据说是好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你的生活现在应该是既无指望又无生机了。所以，你来挑战我吗？”
　　我后悔跟她讲述我和尹烟的大学时光，疏不离亲。
　　“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感谢你刚才没有让我太过狼狈。好自为之。”
　　“你觉得尹烟比你更阴险狠毒吗，你觉得你是受害者吗？！”
　　“我从来都不会是受害者。因为我从不把自己放在那个位置。至于狠毒，我从不会在乞丐碗里夺食。”
　　工作室我以最快的速度转让，这笔钱足够还回于观涛的那笔钱。我的人生在我被安排到尹烟介绍的那个医院时，已经改写。赵磊当时不知道，尹烟出资送给我的药，只能让我更加失常。长期的不良药物影响早就让我的身体透支，好在最后终结这一切的也是尹烟，她让我失去了所有可以负罪的人事。
　　从监狱回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成功的报复了她。现在看来，我的角色永远只能是那只丑小鸭，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变化过。
　　“如果你方便，我想见见你。”
　　“雪，事情我说的很清楚了，我不会见你。”
　　我给自己留了三天的时间用来告别，戴倩那边我问候过了，不是为了晨曦，而是为了我自己。这种偷偷摸摸的隐忍让我已经不能承受。
　　虽然赵磊与我根本就从未投入过这段关系。原来自己以为周密的一切，很久以前就装进了于观涛的视线，很多事情果然已经无法挽回。
　　我只有三天的时间可以告别，因为申探那边说，三天以后，我就会被强制执行心里复健了，这个复健应该会让我丧失最后一点可以思考的能力。于观涛知道我所有的事情，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一样的知道尹烟的事情，还是，这场关押本身就是他的意思。
　　这个世界已经让我越来越恐怖，感觉自己无论走到哪里，都被尹烟紧紧的跟着。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卑微，卑微的人果然没有活在这个世界的资格，或者说能力。钱已经成功的汇到了于观涛的账下，弟弟和小严求学的费用在更早前都已经安排妥当。至于父母，既然于观涛已经做了支付，那我也确实卸下了负担。我眼睁睁的看着天色由亮转暗，我知道，我的房间再也不会有人笑着走来邀请我去赴他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