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亭外》田尧

11、风声鹤唳之逃或不逃1

　　“不用不用。”严风摆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拿出里面的两个瓷瓶，各取出两枚药丸，塞到牛清波嘴里，见他果真连吞吐都做不到，又拿出一个红色的瓷瓶，打开塞子，放到牛清波嘴边往里倒。
　　众人闻到一阵清清的药香，又看到严风掐着牛清波两腮让他张嘴，四枚药丸一下子滚了进去。严风把红色瓷瓶盖上放到袋里，又从江芷兰身边抱了一大包稻草过来铺在牛清波身下，然后才拿着药瓶喂给岳亭等人。
　　岳亭吃了药丸，只觉得一股暖流到肚腹之处，浑身也不酸紧了。他想他吃了药会好，牛清波肯定也能好起来，不由得对这位“雪中送炭”的陌生人分外感激，“谢谢大夫救命之恩，岳亭感激不尽，他日若有机会······”岳亭忽而苦苦一笑，他和眼前之人萍水相逢，明日一早恐怕便要分道扬镳，而他，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怎么还说什么他日若有机会必当加倍报答的话呢。
　　“岳亭？!”严风一双明亮的眼睛闪着惊讶的光芒，“你是岳元帅的儿子？岳亭，岳家二公子岳亭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岳亭一惊，忽地又想起爹爹和兄长的事情恐怕一惊人尽皆知，他们一家被流放岭南也应该是无人不知了，便自嘲地笑笑，“对，就是我。”
　　“没想到，我竟然能遇见你。”严风喜不自禁，随后看着他身上的伤，脸色又暗了下来，“你们，是那几个人打的？”
　　尽管非常不想承认，但事实却是如此。汤均梗着脖子说：“等小爷哪天出去了，非得好好收拾收拾那几个孙子。”
　　“呵呵。”严风得意地笑了出来。
　　汤均自从成为阶下囚，神经非常敏感，动不动就窝火，眼下看严风一笑，以为他笑自己，以至于连救命之恩都顾不上了，急赤白脸地吼，“你笑什么笑。”
　　张仪瞪了汤均一眼，刚要解释让严风别介意，就听严风说：“那几个小子被我下了药，得折腾好一会呢。我原不知他们这么对你们，要是知道，肯定下些猛药。”
　　汤均听严风如此说，知道自己又冲动了，不由得闹了个大红脸。
　　岳亭等人也笑了起来，角落里却传来一声细微的呻吟声，李春回头一看，江芷兰正捂着肚子，额头上细细密密的都是汗，她吓得忙央求严风，“大夫，你快帮我儿媳妇看看，她已经有孕八个月了。”
　　严风走过去道声“冒昧了”，拉过江芷兰的手腕抚了上去，“不碍事，只是有些体虚，饮食又不按时，因此孩子有些闹，我明天找些草药熬了让夫人喝下，便会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李春连声说道。
　　“你们还没吃饭吧？”严风问。
　　岳老妇人点点头，“小兄弟，不瞒你说，我们今天只吃了顿早饭，一路上连口水都没喝，刚喝了些雨水。我们倒还好，能撑得住，只是我那个孙子，”岳老妇人看向牛清波，眼里朦朦胧胧的，“还有这个孙媳妇，受苦了。”
　　“哼，这帮子畜生。”严风低骂，随后说道，“你们再忍一忍，我去厨房给你们煮些米汤。我，我只是路过，只能去那些米汤，多了会看出来。”
　　“小兄弟，你不要这么想，有米汤我们已经很知足了。”岳老妇人宽慰着严风，希望他不要多想。
　　“好的，你们等等，我这就来。对了，那个大嫂，你换个地方躺着，那里太潮湿，对孩子不好。”严风嘱咐几句，顶着雨跑回厨房。没多一会就弯腰跑回来，他到了马房里，蹲在地上，把拿衣衫兜着的碗和几个干馒头拿出来放到干净的稻草上，随后又跑回去抱着一个大坛子过来。
　　那个坛子大概是用来装水的，看上去十分重，严风抱着走得十分慢。岳亭看他弱不禁风的想上去帮忙，等意识到自己的双手还被绑在身后的时候，不由得一哂，站在原地看严风费力地把坛子放在地上。
　　“久等了，久等了。”严风掀开坛子，拿勺子舀了米汤到一字排开的碗里，又把馒头掰开放到米汤里泡着，“真是对不住大家，怕你们等太久，米没有多放，只能泡着馒头凑合一下，等到明日，我想办法给你们弄些吃的。”
　　严风端着碗，拿着勺子要给喂给岳老妇人。岳老妇人眼里含泪，“小兄弟，多谢你，多谢你，这样，这样老身已经感激不尽了。老身不饿，先喂我的孙子和孙媳妇。”

　　严风了解老人家的心意，也不再勉强，他估计牛清波吃了药之后有一会儿才会醒来，便先去了江芷兰那边。江芷兰接过碗，原本细腻的手指如今已不复当初模样，黑色的污垢沉积在指甲里。她见严风虽是模样普通，但浑身上下干净清爽，不由得有几分别扭，生怕她觉得自己邋遢不洁，几乎是从他手上抢下碗，把头扭向一旁。可她低头一看黑色的瓷碗，馒头被米汤泡开，化成小颗粒漂浮在上面，密密麻麻地看着有些反胃。江芷兰皱着眉头，咽了口唾沫，对严风说：“我还不饿，你拿去给奶奶吧。”
　　“芷兰，奶奶不饿，你快吃，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快吃。”岳老夫人劝道。在所有人当中，她觉得最亏欠的就是这个孙媳妇，丈夫生死不知，打着肚子还要忍受颠沛流离，甚至连三餐都不能保证。前些时候，她一直把自己那份食物里好的东西留给她，好让孩子不那么亏损。
　　严风也劝着说：“这位大嫂，你好歹吃些吧，就算你不饿，孩子也要吃的。”严风本是好意，可却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江芷兰，她一把把碗扔在地下，瞪着眼睛说，“不吃就不吃，什么婆汤烂饭的，连街上的乞儿都不吃，我怎么能吃得下去，就让我饿死好了。”
　　严风被江芷兰这一通脾气吓得没了话，张了好几次口都没说出话来，最后又盛了一碗米汤，端到江芷兰面前，温言软语地说：“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受苦了，可是你再有苦楚，也要想想肚子里的孩子，以及担心你的奶奶和娘，好歹喝几口，暖暖身子吧。”
　　“你拿走，我不喝。”江芷兰撑着手站起来，慢慢地扶着肚子靠在墙角，断断续续地抽泣起来。
　　“芷兰！你这是什么话？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处境，好要发大小姐脾气？快把米汤喝了！”岳老夫人不怒自威，江芷兰听了，拿袖子擦擦眼泪，咬着嘴唇不敢哭出来，可越是忍着那抽泣声越大，双肩上下抖动着，看上去好不可怜。
　　“娘，你别怪芷兰，她从小没受过这样的罪，你要生气就打我骂我，千万别气坏身子。”李春走到岳老夫人身边，长长的铁链摩擦着地面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仿佛直接磨在人的耳朵里，分外难受。
　　岳银屏也十分无奈，可一想到自己身为岳家长女，必须要照顾家人，便对江芷兰说：“大嫂，你不想喝就不要喝，润润嗓子总可以吧，若是大哥日后回来知道我没照顾好你，肯定要怪罪我的。”
　　“是啊，大嫂，就当润润嗓子，喝一口吧。”岳亭也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