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朵白》桑斋

2、第一章

　　耳边传来一阵悠扬的曲调，时远时近，泪眼朦胧中触到白色的天花板，方才惊觉是梦魇。眼角的泪痕却犹在。按掉闹钟，兀自发了会儿呆，接着深呼吸了一下，下床拉开窗帘，天地间皑皑一片。
　　下雪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可惜天空是灰色的。
　　雪，只有在明媚的阳光底下才能让人觉得异常的光洁，想来那是消失前孤注一掷的执著吧。“阴冷”向来是这个城市给人们的冬季礼物，年复一年，毫无新意。心情不是不郁闷的，虽然这里的冬天极少下雪。

　　转身便见到墙上的时钟，糟糕！已是八点，要迟到了，只有短短十分钟的时间可以打理一切。
　　早晨的时间永远都是飞逝如电！
　　冲进卫生间一阵忙乱后，埋首于衣柜内发奋了几十秒，然后换上黑色的长裤，橘色高领中袖毛衣，黑灰色羊毛中长大衣，同质地的白色围巾在颈中随意的打个结，站在玄关前，心中对着衣镜中的自己说道：“加油，莫言！”

　　白色的车身呼啸驶来，人潮如涌，狭隘的空间里弥漫着浓烈的各种气息。人与人之间不再有任何的距离，每次都不断考验着人类身体弹性度的极限。
　　记得晚晴的评价是：晨间的地铁能把内衣从正面给挤到反面去！
　　不禁莞尔。

　　跨进办公室刚好九点。
　　我总是这样的候分刻数，从不给自己留有余地，结果无疑会是经常迟到个三五分钟。好在公司的管理相对比较宽松，否则早就有失业的危机了。
　　桌上的电话响起，接起来喂了一下，就听见晚晴那爽脆的声音：“莫言，今天没迟到吧。”
　　“差一点，冬天真是催人命，早上起床那简直是在炼狱！什么时候能睡觉睡到自然醒就好了。”忍不住发了一通牢骚。
　　“那就赶紧找个好男人把自己嫁出去。上次一起在采蝶轩吃饭遇上的韩承的同学，人家事后还打听你呢，要不要我来牵个红线？”韩承是晚晴的未婚夫。
　　“谁啊？那么无聊。晚晴，拜托你不要八卦好不好。”那次吃饭的情景立刻在我脑海中回放了一遍，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人家可是多情又多金，你可不要后悔。”她停顿了一下后说道：“真搞不懂你，都那么多年了，何苦来呢！”
　　心中一刺，沉默无语。
　　“莫言，怎么不说话？好了好了，童言无忌，晚上请你吃饭，韩承出差一周，你来陪陪我吧。”
　　“重色轻友，看在请吃饭的诚意上，好吧，不过今晚我想吃西餐。”对于美食，我向来是没有什么抵抗力的。
　　“那下班我来接你，晚上见。”
　　晚晴是我自小到大的闺中密友。彼此性格相似，晚晴尤为爽直。这一路走来，友情历久弥坚。

　　刚出写字楼，一眼就看见不远处晚晴那辆红色的两厢飞渡，天空中飘着小雨，忙飞奔进车内。
　　“又没带伞吧，真是本性难移，自小就这样子偷懒，好像背把伞出门要死一样。”晚晴发动车子。
　　“唐僧大姐，拜托少叽叽歪歪了。”想起念小学的时候，每次下雨都是晚晴送我回家，好在我们两家离得非常近。我只要手上多了一样东西出来，这样东西迟早是要被我搞丢的。
　　“抬杠是吧，皮痒拉。”
　　“哼，小心我跟韩承说你外面找二爷。”
　　“他只求保住大爷的位置就行，哈哈……”晚晴得意的笑容里写满着幸福。

　　一路堵车，以“爬行”的速度终于来到了我们常去的那家“夏朵”，门口已经有很多人在等位，幸亏晚晴预定了二楼靠窗的沙发座。
　　脱下外套，接过侍应生递上的菜单，熟练地点了奶油野菜蘑菇汤、大虾沙律、法式羊排、烟熏三纹鱼、巧克力核桃慕丝。晚晴笑问我是否化悲愤为食欲了。等菜上来了，不禁食指大动，不顾风度的大块朵颐起来。
　　“莫言，你怎么永远有这样好的食欲却不用愁会发胖。”看着晚晴稍稍丰腴了些的脸庞，她最近一直吵嚷着要减肥。
　　“你是太幸福了，幸福会使人心宽体胖。”她和韩承的那份恩爱真是羡煞旁人。我接着问道：“婚礼什么时候举行？婚宴的饭店预订到了吗？”
　　“你不知道，我打过多少电话，差不多就快绝望，最后碰巧花园饭店有个刚取消的预定好歹被我们捡着了，怎么搞得全城都赶着准备结婚似的！日期定在一个半月后。”
　　“谁让你们这么匆忙，老实交待，是不是准备奉子成婚？”我打趣道。
　　“哎，我还真马上想要孩子呢，可现在公司出钱让我念的MBA才刚开始，哪有时间。”。
　　“这都能烦恼，还真服了你，是不是想存心刺激我。”我笑着说。
　　晚晴微微摇了摇头，望着我片刻，既而娓娓说道：“莫言，有些话，是好姐妹我才跟你说的。忘了他吧，不要再苦着自己了，去尝试一份新的感情，女人是该有人好好疼爱着，要学会对自己好一点，为自己活着。”
　　我放下手中的叉子，拿着吸管不停地搅动着杯中的冰块，那些冰块于沉浮间苦苦挣扎，丝毫不见消融的样子。沉默半晌，方才说道：“我从没有刻意的去记着那些，心里只是觉得疲惫，不想找个人来陪我一起累着，况且实在也是没有遇上我喜欢的，你让我怎么办？总不见得去大街上来个拉郎配吧。”我侧过头望着窗外。
　　雨停了。
　　残雪在橘色街灯的映射下，泛着浅淡的光圈，使得周遭添了些朦胧意韵。瞬间，街灯下一个侧面让我的心狂乱地跳动起来，可是很快消失在我的视线中。心底自嘲地笑了笑，怎么可能？
　　那人此刻应该于万里之遥，正与所爱的人过着暖意的生活了吧。

　　晚晴送我到家已是将近十点，她原本想我去她和韩承新搬的房子陪她住几日，我却嫌麻烦最终还是没有留下。
　　洗完澡，泡了杯薰衣草加洋甘菊的花茶，最近睡眠一直不好。整理散落在床上的衣服时，才发现大衣的口袋里有个包装好的小盒子，拆开来看，原来是深蓝色施华洛世奇的盒子，里面是一副紫色的椭圆型水晶耳钉，还有张小卡片写着：
　　给可爱的莫言，生日快乐。晴
　　瞥见最后的日期，方才记起原来今天是我的生日。顿时，鼻子觉得些微酸，忙拿起手机拨了过去：“晚晴，谢谢你的礼物。”
　　“得了，小妮子，早点睡吧，否则明天又要迟到了。”

　　朋友就是那个希望你永远都能笑逐颜渡过每一天的人。

　　躺在床上，阖上眼睛，忽而缠绕于眼前的尽是晚间街灯下那抹身影。恍惚间，耳边似响起一个熟悉且温柔的声音：言言，等我，等我回来，以后我们的每个生日都一起过。
　　一阵无名的痛楚揪上心头，继而弥漫至四肢百脉，久久无法散去。埋首于枕间，一遍遍地问自己：
　　“子毅，子毅，我真的可以忘记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