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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   临近深冬,江苜的身体终于有了好转,赵酆阳前几日也出了院,一直笼罩在赵家屋顶上的阴霾总算是散去了些。

      江苜、赵酆阳身体好转了,最开心的莫过于江蓿,前些日子江苜昏迷,赵酆阳住院,江蓿忙里忙外,整个人都累的都瘦了一圈。

      “姐姐,你看那儿,我在院子里堆的雪人!”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冷风鱼贯而入,一个红色的身影随风忽地闪进屋里。

      寒风还未在屋内叫嚣多久,就被人一脚后踹屋门,生生截断。

      江苜还是忍不住咳了几声。

      江蓿却并未留意到,笑嘻嘻地扑倒在半倚卧着床头的江苜身上。

      “姐姐,外面下雪了,下了好大的雪,地上积的雪有这么高呢!”江蓿用手夸张地比量着。江苜嘴角虚弱地微微上翘,划出一道柔美的弧线。

      小时候,江苜与江蓿偶尔也会随林家两兄弟去燕北小住一段时间,但北方冬日寒冷,蔡清婉担心二人身子会吃不住,所以每到冬日就去燕北把她们接回来,沪川地处东南,冬日向来温暖,鲜少下雪,像今日这般大雪更是少见,江蓿见了不免又惊又喜。

      江蓿欢乐的声音感染了江苜,她禁不住抬起头,目光穿过半掩地窗帘,朝窗外望去。

      “我想出去看看……”江苜温声道,脸色苍白羸弱,一双黑溜溜的眼眸盯着江蓿,尽是柔弱可怜。

      江蓿踟蹰,不知江苜如今的身子能否吃的消外面的雪寒,回头若是吹了风,再病倒了,父亲、清姨还有枫哥哥只怕都会责骂她的,但思忖间,她的行动已替她做了决定。

      江蓿从柜子了翻出一件毛毡和手套,拿到江苜面前:“姐姐,我帮你穿上它们,然后我们一起出去玩雪!”

      江苜点头,沉郁了许久的脸庞总算是绽放出一抹明媚的笑容。

      “姐姐,慢点,你看那是我堆的雪人!”

      江蓿扶着江苜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厚厚的雪面上,天空疏疏落落地漫飘着雪花,雪花打着圈落在江蓿额前的刘海和江苜一身素裹的棉衣上。

      天空明朗,白雪映天,仿似又一轮圆日在肆射着阳光,天地间一片敞亮。

      江苜身体虚弱,走了几步已微微轻喘,便只站在原地,看着江蓿一人在院内东跳西蹦,玩得不亦乐乎。

      院门忽被轻轻推开,江蓿停下,朝门口望去:“枫哥哥,子商,你们回来了啊!”

      二人见到江苜站在院子里皆是一惊:

      “江苜!”

      “苜姐姐,你能下地了!”

      江苜虚弱地扯出一抹浅笑。林清旬一个箭步走上前,却在离她还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停了下来。他抬起右手,似乎想要做些什么,但又生生的地收了回去。。。

      他看着她,眼神中难掩极致地隐忍:“站在这儿不冷吗……你身子受的住吗?”

      江苜没有回话,缓缓地低下头,眼眸盯着地面。

      似是早就料到了她会是这种反应,林清旬眉宇微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江蓿放下手中的雪团,慢慢直起身,站到林佑旬旁边,与他一起望着他们。

      沉默地气氛陡然冰冷起来。

      江苜自醒来后,一直对林清旬保持着一种疏离的状态,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她都淡淡地,不予回应。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江苜这是在跟自己过不去,她一直处于一种自责的状态,自责自己不带眼识人,上程远的当,被他利用,伤了林清旬,伤了父亲,铸成那么大的错。林清旬试图与她沟通,想要让她知道一切不是她的错,她控制不了,可他愈是靠近,她愈是躲避。

      “子商……”沉默了一会儿,林清旬轻唤林佑旬,身体却背对着他,目光一如方才,一动不动地落在江苜身上:“去拿把椅子来,站久了会累……”

      最后一句话显然不是说给林佑旬听,林佑旬应了声,赶紧跑去搬了把椅子来,他没有把椅子直接放到江苜身边,而是递给了林清旬。

      林清旬接过椅子,靠近江苜,弯身将椅子放在她身侧。

      她的气息笼罩在他四周,他吸了一口气,一股凉意随着她的气息一起窜入鼻子内,周身一阵清冷,身侧的她,像是一尊冰雕,那样近,却又那样不容触碰。

      他猛然抬起头,忽然想要逼她从那种情绪里醒来,不要让她再那么沉沦下去。

      江苜却抢在他之前开口:“对不起……”

      “什么……”林清旬一惊,站在身后地江蓿和林佑旬也皆是一惊,不知江苜为何突然要道歉。

      “对不起……”江苜重复了一遍,直视着林清旬,眼眶红了大半,原本苍白的脸愈加惨白,她的声音很虚弱,断断续续,却透着一种坚定:“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过去是我伤了你……我很想弥补……可是,我的心里有过程远……我不知道对他那是一种迷恋还是一种真正地喜欢,但他确实实实在在地存在过,而你……也一直在这里,”江苜指了指自己的心:“我曾经为你动摇过……最后我却还是选择了程远……不是他的花言巧语骗了我,是我自己不够坚定……我喜欢你,却没有那么深深地喜欢……我知道这世上不会再有人像你这般对我……若是可以,我也想与你一起走下去,但我面对不了过去,也无法做到将心空出来,去单纯简单地喜欢你,我对你的感情里已掺杂了太多其他的东西……过去,我对你的情根不深,如今,经历种种,我对你的感情已无法做到澄澈,带着内疚、感激、自责与你在一起,是污了你对我的感情,我欠你已太多,再也无法承受对你的一丝一毫欠就之情,既是如此,我们又何必勉强在一起……”眼泪簌簌地从两颊划过,寒风吹过,泪珠似是一片片冰刀狠命地划过江苜地脸颊,一向柔弱地她脸上带着一种决绝:“我是自私之人,自始至终都是,不值得你这般付出,所以……自今日起,你便只把我当做一个妹妹吧,不要再对我期许未来了……”

      林清旬站在原地,细雪覆盖了他的眼镜,只见他的鼻头通红,透过密雪,依稀可见他布满血丝的眼睛。

      “非如此不可吗……”他说,声音颤抖,透着深深地悲伤。

      雪忽然大了起来,簌簌的雪花不断地从他们之间落下,像是一道墙将他们隔在了两端

      雪花包着泪水,江苜用尽力气点头。

      “好!”林清旬大吼一声,头也不回转身走向院外!

      林清旬的身影才消失在院门口,一直站在原地的江苜便再也撑不住,直直地向下倒去……

      “姐姐!”

      “苜姐姐!”

      江蓿与林佑旬大步跑上前接住她!

      江蓿半跪在地上,江苜落在了她的怀里。江苜的周身如同在冰窖中浸过,冰冷异常。

      “姐姐,你为什么一定要和枫哥哥分开呢,你们明明是喜欢对方的啊!”

      江苜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的地面,眼中一片死灰:“江蓿,‘情’这一字你如今不懂……”

      雪纷飞,江蓿抱着江苜,江苜冰冷的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衫,她看着江苜,看着半跪在对面的林佑旬,又看着林清旬消失地院门。

      情?何为情?既是有情,为何不能在一起?

      江苜说她不懂情,那情到底是什么?……

      这一年的腊月在淡淡地哀伤中来临。

      世道纷乱,战火随时都会在耳边响起,乱世中人的命运愈发变得不可希冀,新年成了人们短暂的喘息机会。

      林绍川的生辰在腊月,每年的这个时候,林家两兄弟都会赶到燕北替他庆生,顺便与他、简珩还有他们同父异母的小妹林画堂一起吃顿饭,算作新年团圆饭,除夕之前他们会赶回沪川,与蔡清婉和赵酆阳一家人一起守岁过新年。趁着他们回燕北的这段时间,蔡清婉也会抽空回老家探亲,故而每年的这个时候家里就只剩下赵酆阳父女三人。

      下了学,江蓿拎着一袋糖炒栗子往回家,这些日子清姨不在,江苜的病还未好利索,赵酆阳只好亲自下厨,奈何手艺乏善可陈,江蓿吃了几日,就已忍不住要买些零食填嘴了。

      推开院门,院子里没有人,架在两颗槐树间的灯笼随着冷风左右摇摆。江蓿望向前面的那一排屋子:所有的屋子都黑着灯,只有江苜的房间笼着微弱的灯光。

      江蓿心下疑惑,提着栗子向江苜的房间走去。

      房门虚掩着,江蓿轻轻推门走进去。

      江苜就坐在直冲着房门的床沿边,手臂靠着床帮,头低垂着半倚在那里,头顶的发丝有些凌乱。

      江蓿胸口似被什么东西顶住,一种不好的预感缠住她,她放轻脚步,慢慢走向江苜。

      “姐姐……”江蓿轻声唤道。

      听到江蓿唤她,江苜缓缓地抬起头,放在腿上的双手禁不住向里紧收,手心里的东西被攒成一团。

      江苜仰视着江蓿,黑溜溜的眼眸像是被一种情绪攫住,空洞而又慌乱,近日来已红润起来的脸再次褪去了血色,苍白如纸。

      “姐姐,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江苜的表情吓着了江蓿。

      江苜嘴角凄然颤动:“爸爸……爸爸……被抓走了……”

      “什么?!”心狠狠地一沉,脑子一时间出现短暂的空白。

      深吸了一口气,江蓿竭力自持:“爸爸,爸爸被谁抓走了?怎么会被抓走……”

      江苜盯着江蓿的眼睛,一抹水雾缓缓地浮上她的眼眸,半晌,她一字一句道:“是程远……程远抓走了爸爸,他要我嫁给他,我不肯,他就抓走了爸爸……”

      “程远?”江蓿瞳孔放大,一时间无法接受江苜的话,这个名字已经许久不曾出现在她们的生活中,怎会又忽然出现,还抓走了她们的父亲?!

      “他要你嫁给他?为什么?你们之间不是没有任何关系了吗?文先生的东西他不是也已经拿到了吗?他还想要什么?”

      江苜木然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是早上他却突然出现我学校里……”

      江苜垂眸直直地盯着地面,早上的场景在她她脑海里一点点回放---------

      她本是在上课,休息了许久,这周才复了学。课上到一半,忽然教室门外有人敲门,老师上前打开门,就看到程远正站在门外。

      他叫她出来,与她单独谈话。许是碍着他如今的身份,校长为他们安排了一个僻静的房间。

      “好久不见,赵江苜。”他开口道,将一支烟放到嘴里,然后从火柴盒里抽出一根火柴,紫红色的火柴头在砂纸上顺势一划,一簇橘色的火苗迅速燃起,他用手半笼着火,火光顺着他的指缝透出,他挑眉看着她,目光淡定安然,没有一丝杂乱,仿似他们不过是许久不见的朋友。

      她不想与他纠缠,直截了当地冷声问:“你找我什么事?”

      他嘴角斜扬,走近她:“语气怎么这么生硬?怎么,你忘了我们是未婚夫妻了吗?”

      他的气息逐渐环绕住她,她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头撇向一边:“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们早就解除婚约了,不是吗?”

      他睨着她,眼睛里含着笑,冰冷的笑:“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他逼近她,微低头,迫使她直视着他:“我今日来就是要你履行我们的婚约的!”

      她心下一惊,脱口道:“你在胡说什么!你我之间的婚约自你偷了我父亲东西的那一日起,就已经不存在了!”

      程远冷笑:“你我可是过过大礼,交过聘书的未婚夫妇,岂是你说不存在就不存在的?”

      “你到底想怎样?你从未对我用过真心,如今又何必假惺惺的在这里与我纠缠?有什么目的你不如直接说出来,何苦再这里绕圈子?”江苜怒视着他,眼中满是厌弃。

      程远忽地朗声笑起来:“赵江苜,几日未见,你到是生出了几分自知之明!不似当日那般愚蠢至极!”

      江苜深知他是故意羞辱自己,但仍被气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你既已知道我从未对你用过真心,那我也不与你绕圈子了。”程远站在她的身旁,与她朝着不同的方向,肩膀平齐,他斜过头:“我今日来就是要你来嫁给我的,而你……”他嘴边衔着一抹冰冷倨傲的笑:“没有拒绝的权利,因为……你的父亲在我的手里!”

      “你说什么?!”江苜一震!

      像是早就料到了江苜的反应,程远从桌上拿起一包东西,扔到江苜怀里,然后头也不回转身朝门口走去,只留他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好好看看里面的东西吧,你就知道我没有骗你,我给你两天时间,包里有一张地址,明晚之前我若还没有在哪里见到你,你就直接等着给你父亲收尸吧!”

      “那包东西里面是爸爸的一双鞋,那是清姨亲手给他纳的,我认得那针线,外面不会有的卖。我知道那只是一双鞋,我原是不愿相信的,可我请了假,赶了回来,在家等了许久,如今天已经黑了,爸爸还是没有回来……”

      江苜垂头嗫嚅,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慢慢划下。

      “那,那他有没有说他会对爸爸怎么样?”江蓿握住她的手,急切地问。

      江苜慢慢抬起头,一直紧握的手伸到江蓿的面前,缓缓摊开:“他什么都没说,只说如果明晚之前我没有到这张上写的那个地方去找他,他就让我让我替爸爸收尸……”

      江蓿拿过摊在江苜掌心的纸张,皱巴巴的纸上写着一个地址。

      “混蛋!”江蓿气急,一把揉乱那张纸,攒成一个团,用力扔向一边。

      纸团正好滚到吊灯直射的位置,白色的纸耀着光,格外刺眼,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江苜忽然站起来,踉跄地朝门口走去:“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爸爸,我去找程远,我答应他,让他放了爸爸……”

      “姐姐!”江蓿一把拉住江苜:“你不要做傻事啊!就算你去了程远也不见得会放了爸爸的,他这样做肯定是有预谋的,你就这样去太危险了!到时候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要爸爸怎么办,你要枫哥哥怎么办!”

      江苜本是豁出去,铁了心,可是听到江蓿提到“爸爸”“枫哥哥”还是忍不住软了下来。她逐渐松下力来,转过身来,对着江蓿,眼里尽是无奈疲惫:“那我到底要怎么做……”

      到底要怎么做……到底要怎么做他才肯放过自己……为什么要让她背上这么多罪孽……她只是一时年少情错……为什么他要让自己承担这么多沉重的后果……为什么……

      “姐姐……”

      看着江苜苍白疲惫的脸,江蓿心疼极了,她走近江苜,抱住她:“姐姐,你不要难受,事情并没有到那么严重的地步,也许还是有转圜的余地的,爸爸只是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这并不能证明程远就抓了他,也许,也许……”江蓿极力想要脑子里搜索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想要安抚住江苜:“……也许爸爸出城去找清姨了,程远这么多耳目,凑巧知道了,所以就借机来威胁你,其实他并没有真的抓走爸爸,只是在吓唬你而已,我们不能自乱了阵脚啊……”

      “会吗……”江苜伏在江蓿地肩头,喃喃地问。

      江蓿直起身,双手撑着江苜的肩膀,直视着她,用力点头。她扶着江苜走到床边,扶她坐下,半蹲在她双膝前:“姐姐,你不要胡思乱想了,你先休息,我们再等等,要是等到明日傍晚爸爸还是没有回来,我就陪你一起去找程远。”

      自从早上程远来找她,江苜的心就一直是提着,担惊受怕了许久,如今早已是殚精竭虑,没有力气再撑下去,只能无力地点点头。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江蓿慢慢起身,轻手轻脚下床穿上鞋,走到椅边拿起一件衣服披在身上。

      昨晚她与江苜睡在一张床上,她睡得不好,半夜里只要有任何声音她就以为是赵酆阳回来了,可是每次屏息听了很久最后都发现不过是自己的幻觉或是野猫野狗走过。江苜睡得也不好,一晚上虽没有起身,可是每次江蓿起来,她都感到身边的江苜轻轻颤动。一个晚上,江苜说了许多次梦话,每次说梦话,江蓿都能感觉到她整个人在颤抖。江蓿知道江苜如今整个人都已经陷入了一种极度恐慌的状态。

      轻轻拉开屋门,她回首深深望了一眼似是正在熟睡的江苜,心中有一种念头正在慢慢成熟。

      橙阳西沉,暮色渲染了天空,漂浮的云凝止在原地,似有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这天地层层包裹,紧的人喘不过气来。

      江蓿拿开锅盖,拿起一旁的舀勺和一只碗,舀起一碗粥,放下,拿起另一只碗再舀起一碗粥。她合上锅盖,端起两碗粥向坐在院子石桌前的江苜。

      “姐姐,喝完粥吧,喝过了,我们才有力气。”她把一碗粥推向江苜,自己拿起眼前的那碗,咕噜咕噜几口喝下。

      江苜瞅了一眼桌上的粥,她本没有胃口,可见江蓿喝的那么香,不想逆了她的意,只得拿起碗勉强扒了几口。

      “喝饱了!”江蓿放下手中的碗,碗底触碰石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姐姐,好喝吗?”

      江苜放下碗,颔首:“好喝。”

      江蓿傻笑了几声,站起身来,走到江苜面前:“我们走吧。”

      江苜点头。

      江苜抚了抚身上的灰尘,跟在江蓿的身后,向院门走去,及至门口,脚掌刚刚触碰到门槛,忽然间一种铺天盖地的疲倦感向她漫天袭来,她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黑暗已猝不及防将她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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